洛特剛拋下那對手臂，又有幾具尸體圍攏了過來。他直接走進(jìn)它們的包圍中，捏住一個小個子，揮舞著它絆倒了旁邊的另一個，然后用鐵頭靴子踏爛了它們的腦袋。

    有的尸體仍不死心地想攻擊他，也有的想繞過他，洛特不慌不忙地將它們一個個攔住、撕碎、拋開……沒用多長時間，這群尸體七零八落地灑了一地。

    洛特將一只頭顱扔進(jìn)前面的樹叢，聽聲音，那東西像是落進(jìn)了很深的谷底。

    他回身看向伯里斯：“現(xiàn)在你明白為什么我叫你別靠近、別往前走了吧？那邊有個懸崖。即使在白天也很難發(fā)現(xiàn)它，夜里就更危險了。如果你過來了，搞不好會不小心滾下去?！?/br>
    伯里斯繞過一塊塊碎尸來到洛特身邊：“好碎啊……太碎了。碎成這樣，將來可怎么收拾啊？等事情結(jié)束后，當(dāng)?shù)厝丝隙ㄟ€要把它們重新下葬的……”

    洛特表情復(fù)雜：“你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六十多年前我見過更激烈的?！?/br>
    “噢！對??！”洛特恍然大悟，“嘖，想想也是，就算沒有六十多年前，估計你也不會害怕……比這惡心的東西你見得多了。唉，道理我懂，但我還是有點不甘心……”

    “您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洛特低頭看著法師：“在我心中，本來存在著這么一個幻想……面對危險時，我溫柔地對你說，別靠近，需要的話你可以閉上眼……然后我露出邪氣的笑容，傲慢地沖進(jìn)敵人的包圍圈，手段極為恐怖地將它們拆得稀里嘩啦……然后我搞定了一切，重新回到你身邊，你的雙眼卻露出了畏懼的神色！這時我恢復(fù)了溫柔的模樣，向你伸出一只手，你下意識地躲開了，我苦笑著對你說，別怕，是我，我不會傷害你的……然后我摸了摸你的臉，你怯生生地看我，我順勢把你抱在懷里，在你耳邊繼續(xù)小聲安慰你，還輕輕撫著你的背，平復(fù)你的顫抖……”

    伯里斯目瞪口呆，思緒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一個下午：

    那天，他在邊境小城里看到了一個暴露狂。一個男人站在房頂上，哈哈大笑著脫下褲子，擺出各種舞蹈姿勢，引得街上的婦女們一陣驚叫……

    此刻他的感受就和那時差不多：他不害羞，也不畏懼所看到的內(nèi)容，他只是非常震驚，無比震驚……某些東西，自己知道自己有就行了，為什么非要把它露出來？！

    洛特期待了一小會兒，發(fā)現(xiàn)法師的表情沒有任何轉(zhuǎn)向羞澀的跡象，遂放棄了這份不切實際的期待：“好啦……我知道了。幻想只是幻想，沒法強(qiáng)求，難道我說說都不行嗎？吟游詩人的長篇史詩要是無法演唱完，他們也會說說后面的大致發(fā)展啊……”

    伯里斯從腰包里掏出一條半濕的紙手帕，上面散發(fā)著清新的植物香氣：“總之……您……擦擦手吧。我自己碰完尸體也會拿這個擦手。”

    洛特聽話地擦著手，帶伯里斯靠近了前面的懸崖。這種林間裂谷確實十分危險，它隱藏在灌木后，遠(yuǎn)望過去就像是普通林間植被，人們很容易毫無察覺地靠近，然后一腳踏空。

    伯里斯驅(qū)使光球沿崖壁下降，降了好久都不見谷底。他看不到那么遠(yuǎn)，只能看見黑暗中的光球越來越小。

    洛特的視力倒是好得區(qū)別于常人：“估計下面還有很多尸體……我們也得下去?！?/br>
    “煉獄元素的源頭在下面？”伯里斯問。

    “在。我感覺到了?！闭f完，洛特伸展了一下肩膀，背上又浮現(xiàn)出了那對能慢速漂浮的龍翼。他毫不客氣地把伯里斯拉進(jìn)懷里抱好，兩人踏出懸崖邊緣，開始緩慢盤旋著下降。

    第35章

    隨著二人不斷下降，身邊的霧氣越來越濃，顏色也由白轉(zhuǎn)灰。洛特用起到裝飾作用的翅膀扇開霧氣，擴(kuò)大了一點視野范圍，斷崖上面十分狹窄，下面越來越寬闊，谷底竟容納了一片不見邊際的隱匿森林。

    骸骨大君說得沒錯，谷底確實還有很多尸體，不過……它們中有不少都不能動了。峽谷太高，很多尸體跳下來就被摔壞了。

    它們沒有施法者cao控，未能得到正常的智商，而且也尚未進(jìn)化出超越人體極限的力量，所以只會憑本能飛蛾撲火。

    伯里斯則施法驅(qū)散了一部分濃霧。如果不這么做，他們就根本什么都看不見，谷底的霧已不再是白霧，而更接近無味的黑煙。骸骨大君負(fù)責(zé)對付還能攻擊的尸體，將它們一個個擊倒折斷或者踩碎……撕開最后一個撲上來的尸體之后，他轉(zhuǎn)向某個角落。

    他閉上眼再睜開，用閃著紅色火光的雙眼望入黑霧。非常近了，席格費就在那里。

    伯里斯順著洛特的視線望去，對那個方向放了個法術(shù)，白晝般的光芒暫時籠罩了這一小片區(qū)域。谷底森林的角落里，有一口被雜草與藤蔓掩住的山洞。

    “伯里斯，你最好在外面等著，我進(jìn)去就可以了?！甭逄卣f。

    伯里斯搖搖頭：“大人，之前您不讓我?guī)兔Ω赌切┦w，我還以為是因為您想讓我保存力量，現(xiàn)在我們找到地方了，您又讓我在外面等……那您到底為什么要帶我來？”

    “因為一起冒險能增加彼此的好感。”洛特正直地說。

    看著法師一臉的難以置信，洛特噗地笑出來：“我開玩笑的。其實是因為……如果你跟進(jìn)來，你可能會被毒死。”

    “里面的煉獄元素有那么濃？”伯里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洛特看了一眼漆黑的洞口：“是的。就算你真的穿越到煉獄，都很難遇到這么濃的力量。這是濃度比例的問題。你想象一下，大江沿岸有成千上萬人往江里拉屎撒尿，你在江里游泳時卻什么都感覺不到；但如果一個人在一桶水里拉屎撒尿，這桶水的味道就……”

    伯里斯皺著眉打斷他：“大人，您就不能舉點體面些的例子嗎？”

    “不體面但是生動啊，”洛特聳聳肩，“還有，我確實需要你守在外面幫忙。剛才我們遇到了不少尸體，你應(yīng)該看得出來，它們還并不是全部。從前紅禿鷲已經(jīng)cao控了不少本地死者，近幾天情況惡化，煉獄元素又直接復(fù)生了附近所有墓地的尸體……這數(shù)目絕對不小。等一會兒，估計還會有不少幸運的尸體能完整地趕過來，它們已經(jīng)不歸紅禿鷲控制了，只一心想來吸取力量。我進(jìn)入山洞后要專心對付里面的東西，如果再有尸體靠近這里，就需要由你來對付它們了。”

    伯里斯憂傷地點點頭……如果是從前的我，我可能已經(jīng)奪回全部尸體的控制權(quán)了。能力劣化的滋味真不好受，重新慢慢進(jìn)步真是叫人難耐。

    想到這里，他意識到骸骨大君和自己一樣處于劣化狀態(tài)下，也許山洞里的東西確實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

    最終，伯里斯同意留在山洞外。他同時點亮了五個光球，攤開一本手抄筆記，按順序在地面上擺了幾種藥材，輕聲念出咒語。一張直徑十碼左右的防御法陣在他四周鋪開，然后漸漸隱入了土地和空氣里。

    進(jìn)入山洞前，洛特雙手按著伯里斯的肩，從背后飛速親了一下法師的頭頂，伯里斯不自在地回過頭，洛特已經(jīng)遁入了洞口濃重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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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格費，快醒過來……”

    進(jìn)入山洞后，骸骨大君消去了人類外表。現(xiàn)在他的身體變得更高大強(qiáng)壯，腦袋恢復(fù)了布滿黑色鱗片的骷髏形態(tài)，頭頂一對彎曲的惡魔長角，眼眶中蘊(yùn)著閃爍的血色火苗。

    濃重的黑霧阻隔了外界的聲音，他也無須擔(dān)心自己的聲音傳到洞外。

    “席格費……”他伸出背上的龍翼，它們像觸須般在霧中尋覓探測。又向內(nèi)前進(jìn)了幾分鐘后，他聽到了隱約的痛苦呻吟聲，聲音的主人似乎陷入了夢魘，正掙扎著想要醒來。

    “孩子，快醒醒?！贝缶蚵曇糇呷ィ巴鲮`之子已經(jīng)醒了，煉獄之子，你也該醒來了?！?/br>
    黑暗中傳來年輕男子的夢囈：“這是他們的詛咒……我永遠(yuǎn)不可能醒過來了?！?/br>
    “誰詛咒了你？”大君問。

    “群山、月光與森林。我欺騙了他們，他們懲罰我長眠于此?！?/br>
    “你是如何欺騙了他們？”

    “曾經(jīng)，我失去了領(lǐng)地，失去了君主，失去了同袍，無人可效忠，無人可守護(hù)。我在漆黑的靈魂與身體上施以幻術(shù)，將自己染成圣潔的銀白色，我成為偽神，鎮(zhèn)守著群山渡過了百年的時光……山脈西邊的生命膜拜我，希望我賜予他們幸運與勝利；山脈東邊的生命駐守家園，每當(dāng)看到我的神跡便熱淚盈眶……當(dāng)戰(zhàn)爭降臨時，我竟然不知該庇佑哪一方……面對廝殺，面對鮮血，我懦弱地遁入深山，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