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白色的手從水中探了出來。

    它不是人類的手，甚至不屬于人類的尸體……這手掌連接的不是胳膊，而是柔軟粗壯的灰色蛇身。

    第44章

    “十分感謝您的幫助，大人，這個測試結(jié)束了?！?/br>
    “還有什么測試嗎？太好玩了，我沒玩夠……”

    伯里斯從筆記中抬起頭，無奈地看著洛特。其實剛才的測試沒什么好玩的，骸骨大君復(fù)生了一只破碎的泥形殺手，或者應(yīng)該說，一只粉粉碎的泥形殺手。

    泥形殺手不是自然生物，是被歷史上一個名叫帕爾米的施法者發(fā)明出來的。這種東西看上去像泥土，摸起來也是泥土，大部分時間就是一堆沒有任何特征的泥土，它能伸展成平面，包裹覆蓋住大片土地，也能壓縮成杏子大小，偽裝成堅硬的小石塊，還能靠拉長壓扁的功能鉆過細小縫隙，潛入堅不可摧的要塞。初代產(chǎn)品是被用來實施暗殺的，所以才被命名為泥形殺手。（注1）

    后來這項發(fā)明被法師們慢慢改良，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變體。初代泥形殺手靠包裹擠壓來殺死目標(biāo)，目標(biāo)窒息后，它就會把尸體吐出來。后來有個古代精靈法師極具創(chuàng)造力地在泥形殺手體內(nèi)設(shè)置了傳送陣，被吞噬的目標(biāo)會被自動傳送到法師希望的地方……死靈師們對泥形殺手進行的改良最為恐怖，他們給它增加了麻痹和消化功能，生物被吞噬后會保持清醒，但無力抵抗，直到慢慢被腐蝕成白骨。

    還有一些法師比較古怪，他們給泥形殺手賦予了自動變形功能，這“變形”指的不是簡單捏扁揉圓，而是變形成各種動物或者人類的形狀……當(dāng)然，即使變形了，它們的質(zhì)感仍是泥土?？窟@個功能，泥形殺手可以偽裝成雕塑，甚至偽裝成神像。

    伯里斯也制作過泥形殺手。他的高塔不是人類建造的，當(dāng)初他只雇了兩名人類建筑師，他們負責(zé)設(shè)計和指導(dǎo)，幾個半智能魔像負責(zé)執(zhí)行具體命令，具體的體力活兒都是由泥形殺手去干的。

    在伯里斯看來，讓泥形殺手搞破壞才是大材小用。它們有出色的負重能力、移動能力和身體延展力，只要控制得當(dāng)，它們能在很多地方擔(dān)起重任。

    比如，不歸山脈附近有條河，夏秋之際經(jīng)常因上游雨水而泛濫……于是伯里斯在河道附近安放了一群泥形殺手，它們平時沉眠在野地里，一旦河水超過警戒線它們就自動擴張身體，變形成堅不可摧的堤壩。河水恢復(fù)正常后，“堤壩”們會自行回歸原位，河流兩岸的美景與泊船點都不會受到影響。

    伯里斯的塔里也有一些暫時不用的泥形殺手。它們縮成圓圓的小石頭，一個個安靜地躺在盒子里，伯里斯還給它們每個球都配了一條小軟手巾。

    有些泥形殺手會因種種原因受損，失去活性，變回碎裂且干涸的魔法黏土。伯里斯的塔里就存著這么一個。學(xué)徒都說他太念舊，但伯里斯就是舍不得扔掉它，萬一有哪天還能有什么用呢……

    現(xiàn)在，骸骨大君完全復(fù)生了碎裂的泥形殺手。當(dāng)然，他還是用嘴施法，幸運的是這個泥形殺手真的有嘴……一張殘留在碎片上的人工嘴巴。

    在骸骨大君捧著碎片親吻時，伯里斯坐在一堆儀器之中，施法觀測具體法術(shù)波動。

    這和之前的用嘴施法不同。之前屬于“治療和重置活物”，本質(zhì)上是神術(shù)，而復(fù)原“嚴重損毀的魔法物品”則又是另一回事。大君不僅逆轉(zhuǎn)了那東西的損傷，還完全恢復(fù)了它上面應(yīng)有的魔法，并且在整個過程之后自動獲得了對它的控制權(quán)——被修復(fù)之后，這枚泥形殺手昔日的能力都恢復(fù)了，但它不再效忠伯里斯，而是將洛特認為主人。

    這倒不重要，伯里斯再給它塞一顆魔法藥劑就能重新控制它。他沒有這么做，反正它只是個能力很基本的老舊型號。

    重要的是，洛特在這一修復(fù)過程中同時啟用了神圣、不死、煉獄三種力量。逆轉(zhuǎn)損傷需要復(fù)原之力，修復(fù)其上的法術(shù)需要不死系的對應(yīng)法術(shù)，默認奪取控制權(quán)則是煉獄力量的特征。

    記錄下這個過程很重要。伯里斯可以慢慢分析其中的細節(jié)原理，這些參數(shù)可能會為未來的魔法研究與法術(shù)研發(fā)提供捷徑……

    法師在一邊思考與記錄時，洛特已經(jīng)和復(fù)活的泥形殺手玩了起來。洛特讓它變形成一個雙耳壺，他站在房間另一端往缸里面扔玉米片，然后他又讓它變成巨型版的赫羅爾夫伯爵，讓它把玉米片吐出來，吐得特別遠，吐到門外去，走廊里真正的赫羅爾夫伯爵開始沿著拋物線追玉米片……

    等伯里斯抬起頭的時候，泥形殺手變形成了洛特的模樣。它擺出挺胸昂頭的姿勢，維持著燦爛的笑容，身上沒穿衣服，有點像那種廣場噴泉上的雕像。

    “這種測試很好玩，”洛特摸著下巴欣賞著自己的“雕像”，“伯里斯，你還有沒有好玩的測試？別和我客氣，盡管來！”

    伯里斯看了一眼雕像，目光飛速移了回來：“難道您不能給它塑造出衣服嗎？泥形殺手可以連衣服一起塑造的?！?/br>
    “怎么，你不好意思看我的裸體嗎？”洛特故意眨眨眼，“沒事，那不是我的裸體，我就是讓它變個沒穿衣服的雕像然后長著我的臉而已，實際上它身體的細節(jié)和我的并不一樣，比如我的……”

    伯里斯拿起筆記資料，站起來就往外走：“今天的測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您想不想出去走走??？桑達里鎮(zhèn)的月末大集又開始了，我記得您挺喜歡那里的……”

    洛特跟上去，盯著伯里斯的背影偷笑。果然，小法師又不好意思了，真可愛，我都說了那不是我的裸體了……

    這一層全都是各種實驗室和器械室，路過其中一扇門的時候，洛特聽到了噗嚕嚕的水聲，就像是很大的水池里有人在撲騰游泳一樣

    “伯里斯，這是什么？”洛特好奇地叫住法師。這里是塔內(nèi)高層，按說不會有水池，大概是用空間魔法做出來的。

    伯里斯回過頭，看著門牌號怔了一下?！斑@個是……您見過的東西。”

    “我見過？”

    “您把赫羅爾夫伯爵趕走，我打開門給您看看。里面的東西不會傷到我們倆，但我怕他攻擊狗?！?/br>
    赫羅爾夫伯爵相當(dāng)聽話。洛特一聲令下，它跑到了樓梯邊跳上浮碟，乖乖地降到起居層去了。

    伯里斯念起咒語，同時觸摸到門上的符文。打開門后，里面是一個比外面所見要大很多的房間，房間空蕩蕩的，除中間的圓形水池外沒有任何設(shè)施。

    水池里翻騰著一些東西。洛特毫無畏懼，反正沒什么東西能傷到他，他走到池邊去看，池底有許多白蟒在糾纏游動。

    其中一條蟒游到池邊，半個身子探出水面。洛特這才看清，這根本不是什么蟒，它的身體是手臂粗細的蒼白色細長rou條，像蛇一樣可以蜿蜒前進，而末端應(yīng)有頭部的地方，卻長著一只人類的手掌。

    “這不是你導(dǎo)師的那個……”洛特驚訝地看著它。手掌蟒似乎感覺到眼前的生物得罪不起，就又慢慢縮回了水底。

    伯里斯也走上前：“是啊。后來我重回希瓦河，把里面的東西清理了一下。有些被我殺掉了，也有些被我移植到別處了。您看，灰色的那些是當(dāng)年伊里爾造的，純白色的是后來我做的?！?/br>
    “你在養(yǎng)這個？當(dāng)年它們差點殺了你?！?/br>
    “我養(yǎng)殖并改良了它們，”伯里斯說，“它們有一定的軍事用途，可以用在河道和海洋防線上。只要施法者cao控得當(dāng)，它們可以被安全利用?！?/br>
    “當(dāng)年伊里爾死后，這些東西就不受控制了……”說到一半，洛特察覺到不妥，趕緊摟住身邊的伯里斯，“當(dāng)然了，我是不會讓你死的！我只是說……你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控制住它們嗎？”

    伯里斯笑了笑：“別擔(dān)心，它們和過去不一樣了?，F(xiàn)在如果cao縱者死亡，或者法術(shù)鏈接因任何原因被切斷，它們會立刻失活，而不是自由掙脫。您知道嗎，薩戈王都的護城河里就有這些東西……”

    上次去王都的時候，洛特專門留意過護城河。聽說有的城邦會在河里養(yǎng)鱷魚，薩戈王都的河里沒有鱷魚，他還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國王知道嗎？”洛特問。

    “帕西亞陛下知道，真理塔高層和一部分大臣也知道。薩戈法律禁止平民使用護城河，民眾也知道河里有危險生物，不會輕易靠近。但他們所知的版本不是手掌蟒，而是能放電的水虎魚。這足夠阻止一般人去窺探了?！?/br>
    水虎魚，確實聽起來比鱷魚還有效率?！斑€有哪里有這東西？”洛特非常好奇。

    “還有不歸山脈附近的幾條河……不過我沒有啟用它們，它們處于長期休眠中，就算有人下河裸泳潛水挖河螺也不會出事的。黑崖堡附近的海域也有一些，同樣是未啟用狀態(tài)……”

    “黑崖堡？南方的那個奧塔羅特騎士團駐守地？就是艾絲緹公主的情夫駐守的那地方……”

    “奈勒爵士是艾絲緹的戀人，不是情夫，”伯里斯糾正道，“是的，就是那附近。是艾絲緹向我提議的，這件事只有她和我知道。而且，那片海域里的手掌蟒不止由我cao控，艾絲緹也有控制權(quán)?！?/br>
    “為什么？她怕那個奈勒對不起她？一旦他們分手，她就命令海里的東西撕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