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里斯眼里，離他最近的四名白衣人都是人類，分別是兩名幼童與兩名老人。老人被洛特一把推開，最矮的女孩伸手抓住了伯里斯的手腕。伯里斯一時有些恍惚，以這孩子的身高與臂長，她根本不可能在兩步外碰到他，但她就是碰到了，而且手勁大得驚人。她的手臂沒有伸長，身體也沒有變大，但她就是抓住了他……

    這是一種令人極度混亂的感覺，那孩子既近又遠(yuǎn)，既嬌小又高大，她的形體既是毫無變化，也是千變?nèi)f化。

    伯里斯正困惑之時，洛特拎起女孩，把她朝另一個白衣人扔了過去。兩人跌倒?jié)L下階梯，更多白衣人繼續(xù)漸漸圍攏過來，他們的動作有些遲鈍，攻擊也不得章法，伯里斯猜想，這應(yīng)該是因為伊里爾的主要意志被隔絕在了遠(yuǎn)處，他仍在影響奧杰塔，卻無法對其進行精準(zhǔn)控制。

    洛特扔飛了一個白衣精靈，背對著伯里斯說：“告訴你一件特別絕望的事情，第一，奧杰塔的化身可以有無數(shù)個，他們只會越來越多；第二，只要奧杰塔還活著，他的化身就不會真正消失……”

    伯里斯說：“您說的是兩件令人絕望的事，不是一件?！?/br>
    他半跪下來，在石階上攤開麂皮工具袋，拔出一只細(xì)小的鳥頭骨，“大人，幫我個忙，拿著這個，扎他們一下?！?/br>
    “扎哪個？”洛特接過鳥頭骨。

    “哪個都行，用尖喙扎一下就可以，要見血?！?/br>
    這是紅尾寒鴉的頭骨，喙部又細(xì)又尖，像一支小小的匕首。洛特沒多問，反正法師做奇怪的事都是為了施法，他抓住正撲上來的白衣青年，對準(zhǔn)其肩膀插了下去。

    白衣青年的血從傷口涌出來，每個白衣人都隨之頓了頓，暫時沒有繼續(xù)向前。

    洛特把那人丟開，將鳥頭骨還給伯里斯。頭骨在接觸到血液后呈現(xiàn)出剔透的紅色，就像變成了紅寶石雕琢成的工藝品。

    伯里斯接過頭骨，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的左前臂扎了下去。

    洛特嚇得渾身一激靈：“你這是干什么？”

    “施法?！辈锼箘邮謺r十分果斷，鳥嘴插rou里之后，他卻難以自控地齜牙咧嘴起來。

    片刻后，他面色蒼白地拔出鳥頭骨，將它丟在附著法陣的麻紙上。鳥頭骨又發(fā)生了變化，它從紅寶石色變成烏黑色，表面開始龜裂，露出內(nèi)部熔巖般的色彩，接著，麻紙以它為中心開始燃燒，很快就燒成了一堆灰燼。

    伯里斯捂著傷口，眉頭皺成一團，忍著疼痛開始念誦咒語。洛特實在看不過去，蹲下來一把拉過伯里斯的左臂，隨便扯了幾條布料為他包扎。

    “你快點念！”洛特警戒著四周，小聲催促道，“念完之后我好親你，親完就不疼了！其實我治不好已存在的傷口和疾病，力量劣化前也許還可以……但我可以止血，還能鎮(zhèn)痛……”

    伯里斯一邊熟練地念咒，一邊暗暗感慨洛特竟還有急救止血的本領(lǐng)。其實，這法術(shù)不需要讓傷口這么大、這么深，手法熟練的法師可以刺出破損較小、出血適中的傷口，而伯里斯上年紀(jì)后一直在塔里搞研究，已經(jīng)很久沒用過這種野蠻的魔法了，他施法經(jīng)驗豐富，手法卻多少些生疏。

    跟隨著咒語，麻紙灰燼開始向四面八方飛散，鳥骨上的焦黑與火焰逐漸褪去，又變回了之前的骨白色。

    灰燼沾到白衣人身上，鉆入他們的口鼻與耳道，近處的白衣人全都僵直站住，遠(yuǎn)處的白衣人踉蹌了幾下，也逐漸不再動彈。

    “竟然成功了……”伯里斯念完咒語，抹了一把額頭。

    洛特一把扳過他的臉，捏著他的下巴開始接吻。洛特邊親邊惋惜，難得這次自己的動作這么流暢、這么強硬，簡直就像浪漫小說里那些貴族男主角一樣……但現(xiàn)在氣氛毫不浪漫，他實在無心享受。

    一吻結(jié)束后，伯里斯的傷口果然止住血了。洛特問：“你為什么要說‘竟然’？”

    伯里斯說：“因為……剛才那個法術(shù)很很危險，奧法聯(lián)合會已經(jīng)把它禁掉了……施展或教學(xué)都不行。它是個死靈學(xué)派法術(shù)，可以控制集群的活物，少則影響數(shù)十人，多則可以cao縱整個軍隊甚至城市……受術(shù)者們會被變成活傀儡，在很長時間內(nèi)照施法者的意思行動，而且不懼疼痛，不計生死。其實我沒有一定能成功的把握……畢竟這些‘生物’比較特殊?！?/br>
    洛特又問：“為什么要禁止這個法術(shù)？因為cao控活人不人道？還是因為法師容易失手把自己扎死？”

    伯里斯說：“不人道是一方面，另一方是因為……如果施法成功，法師可以隨時停止法術(shù)，但如果施法失敗了，受術(shù)者就會暫時獲得對施術(shù)者的魔法免疫，這時的他們不僅不會聽話，還會燃起對其他生物的強烈殺意……也就是說，施法失敗后，法師會造出一群嗜血的瘋子，這群瘋子會順利無阻地先殺掉法師，再自相殘殺……”

    洛特目瞪口呆，突然緊緊抓住伯里斯的雙肩：“以后……以后你不許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我不允許！答應(yīng)我！你必須答應(yīng)我！”

    伯里斯哭笑不得：“求您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您能不能別再玩浪漫小說里的臺詞了？我不會配合您的?！?/br>
    “那好吧?！甭逄靥貏e好說話，立刻放開了手，“然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得繼續(xù)觀察解析法陣?！辈锼拐f話的時候，解析法陣正逐步把分析結(jié)果逐步投射進他眼中。

    洛特提議道：“如果我們試著拔出黑刺，會影響法陣的分析結(jié)果嗎？不影響嗎？那我們不如試試把它拔出來。”

    “怎么拔？我們不能輕易登上祭臺?！?/br>
    洛特指指遍地的白衣人：“讓他們?nèi)ピ囋噯h。要是能成功最好，失敗了也不礙事。”

    伯里斯思考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反正現(xiàn)在白衣人們暫時是他的傀儡，讓他們一動不動也太浪費了。于是他對傀儡們下了命令，讓他們走上祭臺，試著拔除三個造物身上的黑冰錐。

    白衣人們聚集在祭臺中心，伯里斯在默默讀著符文，洛特暫時無事可做，就下了臺階，跑到了塔頂平臺的邊緣。

    “這塔比你的塔高，”他扒在垛口上往外看，“不過這也沒什么……塔不是越高越好。哇！你一定不敢相信塔下有多少怪物！傀儡騎士就不說了，還有很多沒什么特征的死人！還有很多白色的小動物……不對，是大動物……白色巨狗！”

    “是冰霜座狼，”伯里斯一心二用地說，“它們早就絕種了……您看到的不是活物，是以冰霜座狼為藍(lán)本制作出的構(gòu)裝體?！?/br>
    洛特繼續(xù)播報塔下的情況：“冰霜座狼與傀儡騎士形成了兩面夾擊！有灰衣服的法師跌倒了！還好，他的同伴為他豎起了一面護盾，不知他傷勢如何……現(xiàn)在劍盾兵構(gòu)裝體重組陣型，沖破了冰霜座狼的封鎖！等等，有人在放火球，我看出來了！那肯定是個火球……”

    他還沒說完，遠(yuǎn)處傳來轟然巨響，一時地動山搖，火光沖天。洛特暫時扭開臉，很快又轉(zhuǎn)了回去：“伯里斯你說，這像不像術(shù)士的行為……”

    伯里斯聽得差點笑出來。于是他也走下階梯，來到墻垛口旁。他有些擔(dān)心法師同僚們的安危，而且也想看看外面是不是真有術(shù)士。

    站在這么高、這么遠(yuǎn)的地方，伯里斯只能看到塔下積雪飛揚，遠(yuǎn)方紅光沖天?；鹧娉霈F(xiàn)在距高塔很遠(yuǎn)的地方，大概是有人在那里攔截從森林奔來的怪物。

    洛特的視力比較好，他能看到一群灰撲撲的人或者怪物，還有一抹騎在馬背上的亮紅色……紅發(fā)紅衣，騎術(shù)高超，施法迅速，打擊面大，不停放火，只會放火，此時仍在放火……

    “那是不是紅禿鷲？”洛特瞇著眼。

    他倆專心望著遠(yuǎn)方時，身后接連傳來幾聲脆響，像是冰塊碎裂的聲音。

    他們回過頭，一團灰黑色煙霧從祭臺上升起，瞬間形成無數(shù)個咆哮著的虛體人面。

    奧吉麗婭漂浮在煙霧中，腳踝上還留著黑尖錐造成的恐怖傷口。她身上的尖錐最小，也最少，白衣人們還真的成功拔掉了它。

    洛特開口叫她的名字，她卻沒有像從前一樣過來行禮。她隨手抓住身邊的虛體，虛體伸展成了一把黑色巨鐮，她飄下祭臺，揮起巨鐮，向著主人與伯里斯疾沖過來。

    第87章

    伯里斯第一次看到如此濃郁的死靈之力，那女孩仿佛背負(fù)著整片古戰(zhàn)場上的亡魂，每一個亡魂都成為了她的力量。

    他召喚出一只塵土匯成的巨手，擋住了奧吉麗婭的進攻。巨手能自動鎖定目標(biāo)，每只手指都是觸須狀長鞭，普通人被它接觸后會頓感無力，甚至失去意識，但奧吉麗婭絲毫不受影響，只不過是被暫時阻攔而已。伯里斯趁機對白衣傀儡們下令，首先讓他們不要再繼續(xù)搖動尖錐，再叫他們匯聚過來，爭取制服奧吉麗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