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的手指從來沒有那么冰涼過。在維克多的印象中，哥哥的手永遠(yuǎn)是溫暖柔軟的，輕輕牽著他走過了這十幾年的歲月。

    “丹尼……”

    小吸血鬼流不出眼淚，可眼眶卻酸脹得要命。維克多趴在丹尼爾陽(yáng)光般的金發(fā)旁邊，咬著嘴唇，一直一直地叫著他的名字，直到嗓子終于像是被什么東西塞滿了一樣，瀝瀝地疼痛著。

    “丹尼……”維克多輕聲呢喃著，終于覺得眼前模糊了起來。

    “丹尼，我曾經(jīng)想過，如果你堅(jiān)持要瞞我到底，那么我也不再追問了。”維克多的腦袋枕在丹尼爾的胸前，緊緊攥著他越來越?jīng)龅氖终啤?/br>
    丹尼爾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樣，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卻沒有睜開眼睛。

    “丹尼，你知道嗎，我讓漢克給你做過檢查?！本S克多握住丹尼爾的手，用他的手背磨蹭著自己的臉。那只手背的溫度卻逐漸與小吸血鬼的皮膚等同，沒有了他一貫依戀著的溫暖，“不止是人類的事，還有你的病?！?/br>
    “我知道它無法治好，漢克先生說了，那種病已經(jīng)死了，沒有人再研究了?！本S克多貼著丹尼爾的臉，執(zhí)著地與他說話，“我知道。但你希望我不知道，我便不知道?！?/br>
    “就如同很久以前一樣?！?/br>
    “你希望我不知道，我便裝作不知道?！?/br>
    “你希望我不去想這些痛苦的事情，我便裝作什么都沒有想過，什么都不擔(dān)心。”

    “裝作你只是普通地大病了一場(chǎng)，恢復(fù)很慢很慢，可總有一天會(huì)好的?！?/br>
    “就像平常一樣，上課，放學(xué)，照顧你，買圣誕樹和裝飾品，沉浸在節(jié)日的喜悅當(dāng)中?！?/br>
    “就像平常一樣?！?/br>
    “好好聽你的話，再也不惹你生氣。我跟自己說，沒關(guān)系的，我們還有一段時(shí)間。我可以好好地陪著你，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

    “可我難受極了，丹尼。難受極了，卻又毫無辦法。我想找出來辦法，可是卻什么也做不了。”

    “小東西，你哥哥好不容易救了你一命，你還自己找上門來?！?/br>
    男人似乎手里永遠(yuǎn)拿著一杯顏色漂亮的酒，也似乎永遠(yuǎn)都穿著時(shí)髦而講究。他翹起了腿，瞇著眼睛，瞟了維克多一眼，挑了挑眉，視線停留在他棕色的眼睛上面。

    “這個(gè)？呃，這個(gè)……”維克多緊張地解釋道，“我得去上學(xué)。上學(xué)，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上過學(xué)。我得……”

    “裝成人類的樣子？”男人勾起了嘴角，笑容里是滿滿的不屑。

    “唔，對(duì)。”

    維克多聳了聳肩。他視線盯著腳下的地板，絲毫不敢看男人一眼。

    盡管他們約見的地方是中央漢堡店。維克多記得丹尼爾跟他講過，獵人從不會(huì)在有人類的地方“處理”吸血鬼的，他們就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不希望引起巨大的sao動(dòng)。

    “如何找到我的？”

    男人省去了稱謂，輕輕看了維克多一眼，又飄回去盯著自己的酒杯。

    “你訂購(gòu)血液的地方，那個(gè)私人醫(yī)生是我們的鄰居。”維克多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嗯，他曾經(jīng)跟我說過有錢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要求，也提到有人從他那里訂購(gòu)血液。后來我想到了你，想到了為什么丹尼可以說服你放過我?！?/br>
    “他知道了你是，嗯?！蹦腥寺詭@訝地一挑眉，終于將視線落在了維克多的臉上。

    “嗯。他知道。丹尼告訴我，要想請(qǐng)求別人幫助，最好的辦法是講實(shí)話?！?/br>
    “那看來他還真是教給了你許多東西。”男人將酒杯端了起來，邊緣壓著嘴唇，稍微傾斜著，輕輕抿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微微皺起眉來。

    “他……所以我也會(huì)跟你講實(shí)話?！本S克多咬了咬牙，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來，與男人對(duì)視。

    “跟我講實(shí)話？”男人看著維克多，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嘴角，“怎么？難道你要請(qǐng)求我的幫助？你明白我是誰(shuí)，而你又是什么東西嗎？別以為可以威脅到我?！?/br>
    “我沒有，也不會(huì)?！本S克多靜靜地看著他。

    那樣子讓男人忍不住想起來那日的風(fēng)雪之夜，那個(gè)金發(fā)碧眼的少年也是這樣子，緊張得忍不住指尖發(fā)抖，卻又強(qiáng)裝冷靜地與自己交談。

    “你想怎樣做？”男人終于將酒杯放在了桌上，兩只手交疊起來，向前傾了傾身子，注視著維克多的眼睛。

    “別……哭呀……”

    丹尼爾閉著眼睛，將沉重得簡(jiǎn)直不像是自己身體一部分的手抬了起來。他睜不開眼睛，也同樣沒有力氣抬起來手。

    那只逐漸變得冰涼的手掌夠不到維克多的臉頰，便又落了下去。

    維克多抬起眼睛，猛然抓住了丹尼爾的手，放在了自己臉頰上面。

    “丹尼，丹尼?！?/br>
    他輕聲叫著，又用手背蹭了蹭臉頰。他的臉上有著淚痕一樣的東西，或許是因?yàn)楸跔t燒得太旺了而凝結(jié)的水霧氣。

    “丹尼?！?/br>
    維克多不停地叫著，就像是生怕以后再也沒辦法叫出哥哥的名字一樣。

    “別……別哭……”丹尼爾的呼吸頓了一拍。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吸進(jìn)去的空氣呼了出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依蕾哈婭……你的母親、生下你的時(shí)候……”

    “嗯?！本S克多親吻著丹尼爾涼涼的手背，從嗓子里擠出一聲回應(yīng)。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喉嚨被堵住了一樣。

    “依蕾哈婭……她、”丹尼爾費(fèi)力地呼吸著，隔了很長(zhǎng)一會(huì)兒，才摸著維克多鬢角邊散落的頭發(fā)，“她知道自己、……知道自己會(huì)死?！?/br>
    但她依然選擇了你。

    而我也一樣。

    第24章

    一個(gè)八九歲的小鬼要如何照顧一只小吸血鬼長(zhǎng)大成年呢？丹尼爾想。

    當(dāng)他抱著懷里還是個(gè)小嬰兒的維克多的時(shí)候，他忽然想起來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一成不變的日子以前，幾乎要模糊掉的曾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