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管接完電話，抬頭對關(guān)瓚道：“柯家的人來了，你快去盥洗室洗把臉，等精神點我好帶你過去。”

    關(guān)瓚不敢耽擱，趕緊把毯子疊好放在旁邊，快步出了辦公室。

    十幾分鐘后，關(guān)瓚拎著雙肩包，跟在劉主管身后來到了同層的那間接待室。然而還沒等他們進門，等在里面的男人已經(jīng)兀自起身，主動迎了過來。劉主管跟他顯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兩人十分客氣地寒暄了幾句，這才攬著關(guān)瓚的肩膀，把他帶到對方面前。

    “這就是小關(guān)?！眲⒅鞴芟?qū)Ψ揭笄诮榻B，完事后又對關(guān)瓚道，“這位是徐先生，柯家的管家。”

    那男人看上去約莫五十歲上下，穿一身整齊挺括的深色西裝，沒打領(lǐng)帶。不笑時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瞧著就透著股沉穩(wěn)勁兒，比起管家其實更有幾分男主人的威嚴感。

    關(guān)瓚朝他點了點頭，打招呼說：“您好。”

    男人頷首回禮，順便遞過來張名片給他。關(guān)瓚接過名片后快速掃了眼上面的名字，注意到這個人叫徐振東。

    “你叫我徐叔就行，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問我，有任何需要也可以向我提，不用太拘謹?！备鷺用蚕啾龋煺駯|的聲音則要溫和隨意許多。說完，他主動接過關(guān)瓚手里的包，轉(zhuǎn)而又看向劉主管：“該簽的字我都簽好了，合同放在茶幾上，老先生還在家里等著，小關(guān)我就先帶走了?！?/br>
    “辛苦您親自來接一趟，”劉主管笑著客套道，“慢走?！?/br>
    離開凱倫家政，徐振東帶關(guān)瓚來到停車場，替他拉開奔馳車的后門，然后把雙肩包還給他，說：“儲物格里有水，渴了就自己拿。”

    關(guān)瓚矮身坐進車子，抬頭看向徐振東，笑道：“謝謝您。”

    徐振東沒有多說，掩上車門后繞到另一邊坐進駕駛位，他隨手取過擱在副駕駛的打印紙交給關(guān)瓚，而后一邊將車倒出車位，一邊說：“這上面是老先生平時的生活安排，你看完以后務必記牢遵守。老人家作息規(guī)律，已經(jīng)堅持十幾年了，一點都不能馬虎。”

    “徐叔您放心，”關(guān)瓚低頭瀏覽紙面的內(nèi)容，認真回答，“我會注意的。”

    聞言，徐振東從后視鏡盯著他看了片刻，卻沒再多說什么，手上方向盤一打，驅(qū)車駛離了停車場。

    柯家大宅位于北京城西的近郊，選址建在了半山腰上，擁有獨立的景觀花園平臺和停車場，以及開發(fā)商附贈的一小片果林。時值初夏，果樹被成熟的小白杏壓彎了枝杈兒，連空氣都飄浮著一股清清甜甜的香氣，特別好聞。

    關(guān)瓚單肩挎著背包等在停車場邊的樹蔭下，頭頂就是壓枝的杏子。于是停好車過來的徐振東一抬頭，正好瞧見剛接回來的那位小朋友仰著腦袋，眼神直勾勾的，他伸手扒拉了一下小白杏，最終還是沒好意思摘，只干巴巴地吞了口唾沫便把手又收了回去，乖乖等人。

    就跟只過分謹慎的小奶貓似的，然而卻耐不住饞。

    第2章 【練習曲】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老先生彈琴的手上。

    見狀，徐振東在心里笑了笑，走過來就近拉過根樹枝，挑了幾顆飽滿泛紅的杏子摘下來交給關(guān)瓚，然后漫不經(jīng)心地介紹說：“這里的杏樹都是二十多年前老先生親手種的，從來沒打過農(nóng)藥，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擦擦可以直接吃，介意就等回家以后洗了再吃?！?/br>
    他抬腕看表，注意到時間不早了，又道，“以后想吃自己來摘就行，現(xiàn)在先進去吧，外面太陽大，別中了暑?！闭f完轉(zhuǎn)身便朝宅子走去。

    關(guān)瓚捧著一把小白杏蒙了兩秒，反應過來以后瞬間有點受寵若驚：“謝謝徐叔。”他快走幾步跟上徐振東，靜了幾秒，忍不住小聲解釋，“其實……我沒想吃來著……”

    徐振東聞言無甚明顯地笑了：“給你了你就拿著，不用不好意思，你別看果林里結(jié)的杏子多，但還真不是誰來都能吃的上的，得老爺子喜歡才行。”

    關(guān)瓚一怔，愣是沒聽出來這話究竟是什么個意思，最后只當是客套，十分忐忑地接受了，同時心里還有那么點竊喜。

    保姆都有這種待遇么？有錢真好……趁徐振東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關(guān)瓚捏起顆小白杏嗅了嗅，心想，不管怎么說這工作來之不易，他需要錢，那三個月的試用期必須挨過去。

    時間接近正午，高升的太陽特別晃眼。兩人穿過大半個庭院，來到別墅側(cè)面的一扇偏門。

    臨進門前，徐振東指了指后院的幾間矮屋，對關(guān)瓚道：“那邊是保姆房，這家里除你以外還有幾個傭人，等下如果見到了再給你介紹?！?/br>
    關(guān)瓚順著對方示意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徐振東說：“不過你不住那里，因為房間暫時滿了，所以在主宅這邊單獨安排了住處。”說罷，他起手敲門，繼續(xù)介紹，“老先生沒有硬性要求，但正門是給主人和客人使用的，你平時進出盡量走這里吧?！?/br>
    “我記住了?！标P(guān)瓚乖巧應下。

    話音沒落，兩人面前的門開了。門廳里一個身材微胖、穿戴著素色圍裙的阿姨朝徐振東笑道：“振東回來了呀?！彼s緊往旁邊站站，好把門口的位置讓開，“快進來快進來，今年熱得早，我看新聞說今天最高氣溫有三十多度呢！”

    徐振東“嗯”了一聲當做打過招呼，信步走進偏門，頭也不回地說：“這是張媽，專門負責準備家里的飲食，已經(jīng)跟在老先生身邊幾十年了，也算是你的長輩，日常接觸要記得有禮貌?！?/br>
    那位阿姨年紀一看就不小了，臉上皺紋清晰，鬢角露出些許染發(fā)褪色后的斑白。她笑得非常和善，尤其是在跟關(guān)瓚對視的時候，就像在看自己家里的孩子。關(guān)瓚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十分拘謹?shù)爻妨饲飞?，打招呼說：“您好，我是新來的保姆，叫關(guān)瓚。”

    “早就聽說過，個人資料還是先生拿給我看的?！睆垕屖旖j地將關(guān)瓚拉進門，習慣性地理了理他的襯衣領(lǐng)子，又對著那張臉左看右看，最后笑得眼睛彎起來，“小孩子長得真好看，可比照片俊多了！也不知道交沒交過小女朋友？”

    關(guān)瓚猝不及防地怔住，心里窘迫又意外。他長這么大，被熱情對待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別說是來自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了，當即就被夸紅了臉，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

    “沒有……”關(guān)瓚小聲回答，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徐振東。

    那眼神干凈清澈，眸光輕顫，帶著絲顯而易見的慌亂，是在尋求幫助，讓旁人一眼就能明白那真是個未經(jīng)人事的少年。他青澀、內(nèi)向，甚至有那么點不善交際，所以招架不住來自外界的關(guān)心和善意。這么來看，他一路表現(xiàn)出來的乖順和成熟，應該是為了給雇主留下個不錯的印象吧？

    徐振東表面不動聲色，卻把關(guān)瓚的一舉一動都仔仔細細地看在眼里。半晌，他回應了小家伙的求助，主動解圍，詢問了句：“老先生呢？”

    張媽放開關(guān)瓚，回答說：“先生用過午餐就進了琴室，還有交代，讓小關(guān)來了以后直接去那里找他?！?/br>
    關(guān)瓚剛松口氣，聞言頓時在心里打了個突，心想，待遇這么好要求果然不低啊，這是一進門就要考他么？

    徐振東點頭表示了解，走過來取過關(guān)瓚的雙肩包交給張媽，吩咐道：“那就不讓老先生等了，麻煩您把小關(guān)的行李送進屋里，我?guī)デ偈??！?/br>
    “哎，行?！睆垕屭s忙應下，而后略顯歉意地說，“我也是老糊涂了，一高興就把正事給忘了。”隨后她不再多說，提著背包從傭人樓梯上了二層。

    待人走后，徐振東說了句“這邊”，就率先走進了左手邊的一條走廊。關(guān)瓚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滿腦子都是等下可能會被考核的事。

    凱倫家政在正式培訓以前會充分調(diào)查保姆們的專長，再根據(jù)個人志愿，綜合培養(yǎng)同時也會有不同方向的發(fā)展。關(guān)瓚年紀太小了，各方面經(jīng)驗都嚴重欠缺，本來連培訓資格都拿不到，是他私下里磨了初試負責人一段時間，對方收了幾包好煙，再加上關(guān)瓚確實有些特長，于是虛報了部分資料才勉強錄取的。

    他填寫在備注一欄的特長是古箏。

    然而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不是糊弄外行，琴室里的那個人關(guān)瓚雖然沒有見過，可他的名字卻早有耳聞——那是國內(nèi)民樂圈的一代古箏大家，演奏生涯取得的成就無數(shù)，所以得以在行內(nèi)問鼎，是享譽華國的“箏王”。

    關(guān)瓚默默嘆氣，感覺自己那瓶子里也就裝了三滴水，大概連給老先生的箏上油的資格都沒有吧……

    就在這時，走廊遠遠傳來一聲琴音，那聲音猶如雨落深潭，清透空靈，帶著琴箱共鳴產(chǎn)生的顫音和回響，將關(guān)瓚的思緒瞬間拉回了現(xiàn)實。緊接著一下，又一下，并不成曲，似乎只是撫琴人閑來無事地撥弄?？陕?，單音成調(diào)，音符繾綣相連，竟演變做一段小練習曲，音色靈動，十分悅耳美妙。

    關(guān)瓚聽著耳熟，隱約記得小時候應該彈過類似的曲目，只可惜時隔已久，他也把琴放下了太多年，實在是回憶不起更多了。

    不過多時，走廊行至盡頭。兩人在一扇中式推拉門前停下，徐正東回頭看向關(guān)瓚，壓低聲音說：“這里面是琴室，也是宅子里唯一不允許擅自出入的地方。上一位負責琴室的傭人已經(jīng)被辭退了，今后你的工作之一就是打理老先生的箏，防止受潮蛀蟲，還要在老先生使用結(jié)束后歸位整理?！?/br>
    關(guān)瓚點頭，說：“嗯?！?/br>
    徐振東讓開大門，又道：“進去吧，不需要敲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