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暑氣消散，玻璃房子也涼快下來，今晚天氣不錯，夜色很好看。

    柯謹?？吭陂介矫装采?，夾煙送到唇邊，深吸一口。這一下呼吸都很深，柯謹睿微微怔住，不知怎么的，在濃郁的煙草氣味里面，他又品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是沐浴過后的清新味道，帶有潮濕的水感和浴液里的芳香烴，但不是他身上的——柯謹睿又仔細品了品，發(fā)覺是來自被褥間。

    看來是小狐貍進門久了，導致他喜歡待的地方都留下了或淺或深的標記。

    柯總淡定自欺，斷然不承認這標記是留在了自個兒心里。于是，失眠后毫無睡意的柯先生熬不過漫漫長夜，決定找個比他可憐的家伙sao擾一下。

    不多時，遠在金融街中亞證券加班的秦公子手機振了，劃開一看，只見那位平時懶得搭理他的高冷損友發(fā)來慰問。

    柯謹睿：【忙著呢？】

    秦疏遠看到了親人，哭唧唧地回：【是?。∫贡P剛開，我又能看到明早四點的太陽了！你也加班？后半夜忙完了要不要出來喝一杯？喝醉點回去好補覺?！?/br>
    柯謹睿：【不了，我剛醒。】

    秦疏遠：“……”

    秦疏遠：【那柯總發(fā)短信來是……？】

    柯謹睿：【睡不著，關(guān)心一下需要看四點日出的cao盤狗?！?/br>
    秦疏遠：【哦，您的關(guān)心真讓我感動，甚至還有那么點想絕交（微笑）。】

    柯謹睿：【說正經(jīng)的，國慶有沒有時間，約你去郊區(qū)釣魚？】

    秦疏遠：【這活動太養(yǎng)生了吧，我們還沒到那歲數(shù)?。俊?/br>
    柯謹睿：【那我約別人，你加班吧?！?/br>
    秦疏遠：【去去去！釣魚多好啊，釣上來還能吃，到時候我給你約幾個嫩模，晚上來個燒烤晚會，保證強身健體！】

    柯謹睿：【可能吃不了?！?/br>
    秦疏遠：【為啥?。拷紖^(qū)哪家度假村，釣上來的魚還不賣是怎么著？！】

    柯謹睿：【金魚。】

    秦疏遠：“…………”

    秦疏遠：【你約我去釣金魚？你當我三歲小孩啊？我釣你個仙人板板！睡覺去吧你！】

    柯謹睿：【晚安，辛苦的cao盤狗?！?/br>
    回完，手機扔到了旁邊，不一會兒屏幕又亮，跟微信里持續(xù)炸毛的秦公子說：“滾滾滾！”

    柯總心情舒坦了，沒搭理他，繼續(xù)抽手頭那根煙。

    幾小時后清晨，柯謹睿進盥洗室沖澡，洗去一身的煙味，換上正裝早早出門去了公司。

    關(guān)瓚決定恢復作息，定了六點半的鬧鐘起來準備早餐，等叫人吃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主臥已經(jīng)空了?？滤萘晳T早起，徐振東配合他的時間，比老爺子還要早半個小時做準備。于是不到七點，公寓就熱鬧起來。

    吃過早飯，徐振東有事要回趟西山的別墅。關(guān)瓚收拾好餐具，然后便被柯溯叫進了琴室。前一天柯謹睿應該是跟老爺子說明了情況，所以今天關(guān)瓚要練琴柯溯也沒讓，兩人支開棋盤，開始下小學生水平的圍棋?？滤莸钠辶σ蝗缂韧臓€，關(guān)瓚小心陪著，默默放水，輸?shù)锰貏e隱晦，以免被精明的老爺子看出來自己才是被讓的那個。

    時隔已久，兩人上次下棋還是他剛到柯家做保姆的時候。

    關(guān)瓚回想起老爺子念叨當年纏著他下棋的小徒弟，心想老師的水平這么差，那人還需要他放水，得是差成什么樣子了。結(jié)果想著想著忽然愣住，他覺出不對勁，再聯(lián)想柯謹睿提起過柯溯有記憶混淆的病征，這才后知后覺地對上號。

    恐怕棋癮大和下棋臭的人本來就是柯溯，那個小徒弟才是被纏著下棋的那個。

    這么一想關(guān)瓚又有點心酸，覺得柯溯這樣驕傲的一個人，如果有天真的不記得了，只能獨自呆呆地坐著，對外界沒有了反應，那又該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景。

    他一時出神，放水不到位，不小心贏了這盤。

    柯溯大喜過望，直夸關(guān)瓚聰明，最后一手下得漂亮，邊夸還邊主動去清理棋子。關(guān)瓚簡直哭笑不得，感覺柯溯真是個有意思的老小孩，心里的郁結(jié)緩解了不少，便端起茶壺給老師的杯子里添水。

    連續(xù)下了幾盤，柯溯也有點乏了，得緩緩才能開始下一盤。他端起茶杯吹了吹里面guntang的水，沒著急喝，對關(guān)瓚道：“這趟過來除了送琴還有另一件事，關(guān)于你上學，老師擅自給你做了個安排?！?/br>
    關(guān)瓚靜了幾秒，然后老老實實地說：“其實我聽柯先生提過兩句?！?/br>
    柯溯聞言笑了，十分高興地問他：“那喜歡么？想不想上央音？”

    “那學校我都不敢想，肯定喜歡啊?！标P(guān)瓚坦言道，說完卻遲疑了，“就是聽柯先生的意思，老師為了讓我進去好像托了關(guān)系，不知道會不會對老師有影響？”

    這話一出來，柯溯無所謂地擺擺手，低頭喝茶，半晌后說：“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靠人脈、靠關(guān)系，再后面才能輪的上靠自身能力。它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你不走，照樣也會有別人走，還不如你有天賦有才華?！?/br>
    關(guān)瓚怔住，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柯溯又道：“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各行各業(yè)都存在激烈競爭，民樂圈尤其是這樣。自身的外在形象、琴技水平、是不是名師之后，這些是最起碼的先決條件，除此以外，懂得利用資源的人往往可以走得更高、更遠，也更容易成功?！?/br>
    “你可以嫌棄老師世俗，但這也是最真實的現(xiàn)實。你說存不存在才華橫溢、完全靠自己本事成功的人？那當然有，但是也被時代給限定死了。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這話不假，可也得分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的當成真理?！?/br>
    “現(xiàn)在你是我的學生，我是你的老師，那么老師的人脈就是你的資源。關(guān)瓚，你還不了解自己的天賦，沒發(fā)現(xiàn)自身的過人之處，然而老師閱人無數(shù)，是能看出來的。老師相信你可以依靠努力取得成功，但那必定會花費更多的時間。你還年輕，還不到二十歲，然而放到民樂這個圈子里，你的年齡已經(jīng)沒有優(yōu)勢了?！?/br>
    “老師偏心不假，但也要分人對事，如果你真的一無是處，注定不是走專業(yè)演奏的那塊料，那么我也不會費心費力地牽線搭橋?？墒悄闶?，那老師就必須要幫你，讓你少走彎路，我要把你引薦給圈里那些有名有姓的人，讓他們知道我柯溯人到暮年又得了一個出類拔萃的小徒弟?！?/br>
    “而且……”他說得感情波動，輕輕托起關(guān)瓚包裹著紗布的手，用蒼老的手指去摩挲他光潔的指尖，“……而且還要告訴他們，你會是最優(yōu)秀的那個。”

    關(guān)瓚迎著柯溯的視線，忽然感到壓力很大。

    因為這份善意地幫助是獨斷的，具有沉甸甸的分量，壓在他肩上，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使命感，并不輕松。

    第36章 【今天都有貓了么？】有了。

    下午一點半，會議結(jié)束，與會的各位開發(fā)人員陸陸續(xù)續(xù)離開會議室。

    羅鉞推開采光墻一側(cè)的窗子通風，好讓滿室的尼古丁盡快散去，又叫來保潔員收拾桌上喝剩下的一次性紙杯。公司內(nèi)部的技術(shù)性會議，沒那么多規(guī)矩和講究，往往散會以后都是一片狼藉，也難怪外行總嫌棄做IT的不拘小節(jié)。

    俞紹嘉把自己帶來的筆記本交給助理，吩咐他午餐以后就上午的會議內(nèi)容整理作出總結(jié)，完事后送到他的辦公室來。交代完，他走到落地窗前，在柯謹睿身旁并肩站定，抽出兩根香煙分給對方，再兀自打火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好像快速運轉(zhuǎn)了幾個小時的大腦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