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窗搖下露出熟悉面孔。

    “上車。”

    女仔聞聲放下傘，傘收那刻瞥見校門口有人正死死地盯著她，她一怔，然后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在對方看來，這一記招呼都與虛情假意搭邊。

    身邊好幾人勾肩搭背讓他不要忘記寫paper，但他好像沒有聽到。

    那幾人順著眼光望去，才知原來他又在看舊愛，齊齊對天惋惜又一個癡情仔在這失戀淋雨。

    “你真的好鬼傻，人都上賊車了，還在望，有什么用?！?/br>
    “他日日都這樣的啦，要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干脆趁現(xiàn)在勾另外一條女?！?/br>
    如何消解對上一段感情的執(zhí)著，朋友說當(dāng)然是盡快投入到下一段感情。酒不能消愁，煙不能解悶，這時候又想起別的女仔來了。

    “講真，女仔無情起來，她管你死活？鐵石心腸刀槍不入的啊。阿黎這待遇都算好了，還給打招呼。我之前求我的ex，從尖沙咀追到旺角都沒用，不理你的?！?/br>
    “放什么屁話，你們這都不同，阿黎是被人劈腿，你是劈腿。”

    “哎，一樣的啦?！?/br>
    兩個男同學(xué)嬉皮笑臉，黎昱恒只是眸光黑漆漆，說：“走了?！?/br>
    坊間傳聞，男仔墮落是果，傷他的女仔便是因，只是反過來又不一定。

    男仔時?？鄲浪齻?yōu)楹慰偰茏龅饺绱私^情，女仔時?？鄲浪麄?yōu)楹慰偰茏龅饺绱藶E情。

    是定律，或是愛不夠。

    都有吧。

    羅鈺娜沒想到宋瑾霖把她載到百老匯影院。

    她調(diào)侃：“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br>
    宋瑾霖傾身為她解開安全帶，“是火山爆發(fā)?！?/br>
    他竟面無表情說這樣的話，她都忍不住一笑。

    怪可愛的。

    羅鈺娜認真起來，“你的愛情片到哪個地步了。”

    宋瑾霖靠著揉眉心：“劇本籌備階段?！?/br>
    其實所有東西都敲定好，只等拍攝，初定在下個月，但他還不想那么快告訴羅鈺娜。

    宋瑾霖這一刻在想，叼他媽的生意，他只想把她留在身邊。

    然而，羅鈺娜哪有那么蠢，她笑道：“聽說林菲菲是你新戲女主角，下個月就開拍?！?/br>
    說起來也是好笑，前日她在冰室坐著吹風(fēng)扇，邊飲百合綠豆沙邊看自己寫的杰作，舒舒服服。

    怎知林菲菲這都能找上門，一身風(fēng)衣皮褲高跟靴，勾手脫下墨鏡扔在可憐的報紙上，上面的人都歪了，她坐下來點了一小碗木瓜燉雪耳，然后開始盤問。

    羅鈺娜想不到堂堂女大明星也想啄飲地道糖水，不怕胖？望了一眼她的胸，又懂了。

    36D不夠，要競爭F，不然怎么用金菠蘿誘得住男人。

    林菲菲像正宮一樣審問她是宋瑾霖的誰，為了彰顯自己在宋瑾霖心目中是獨特地位，自然說出了他待她的好。

    宋瑾霖失笑：“有進步?！?/br>
    羅鈺娜也回他笑。

    電影故事并不冗長，主線是一場金融游戲的騙局，她倒是有認真聽他課，嫻熟的交叉蒙太奇手法表現(xiàn)主角主導(dǎo)了一場騙局，主角不需動手便可將他們推至你死我活的地步，然后坐享其成。

    不得不說，宋瑾霖確實是一名很有個性的導(dǎo)演。

    夜晚，他又載她到維多利亞海港，悉心買了兩杯熱鴛鴦，同她坐在長椅上望渡輪翻浪，聽港風(fēng)鳴笛。

    維多利亞的心跳和呼吸不過如此。

    風(fēng)攜卷黑色的頭發(fā)，鴛鴦奶溫熨帖她的指腹，千串霓虹映入雙目。

    羅鈺娜捧著那杯鴛鴦，就著冷風(fēng)貼入嘴唇，淺淺地抿一口，“還接受采訪嗎?！?/br>
    宋瑾霖看她，巴洛克風(fēng)的珍珠耳墜在風(fēng)中飄蕩，“你問?！?/br>
    他們好久沒有這樣認真聊天。

    “你為什么要當(dāng)導(dǎo)演？”

    他轉(zhuǎn)移視線，淡淡地看向海港，“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金融房地產(chǎn)販毒殺人，沒得逃避?！?/br>
    他繼續(xù)：“你們看到的電影，就是我的生活，我想要發(fā)泄出來，所以拍戲?！?/br>
    影視，能連接夢境與現(xiàn)實，傳遞創(chuàng)作者視野的高度和格局的寬度。

    羅鈺娜側(cè)頭看他，后又睫毛垂落：“嗯，其實我能感受到，像我讀到一本書被作者的行文驚艷，我會好奇他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能有這樣的想法，很厚重很深沉?！?/br>
    冷光落在宋瑾霖的臉上，他突然一笑：“那你能感受到我的嗎，慰藉，妥協(xié)，還有惡欲。”

    惡欲，他心底的惡欲太多了。

    羅鈺娜緊緊攥著紙杯，好熟悉的感覺，卻故意回避道：“一般般。”

    她轉(zhuǎn)過頭，發(fā)絲在空氣劃了漂亮的弧度，撞入他的眼，突然話峰一轉(zhuǎn)：“其實你知道我接近你到底想挖什么嗎?！?/br>
    宋瑾霖示意她繼續(xù)。

    “我并不認為宋添明和包姐會不知道我什么來路。我所在的港媒是唐德天資助的，我老豆是羅仲才，這兩人都是他們死對頭。他們不解決我，要么就是念舊情，要么就是我有用，但以他們的德性，我想是后者?！?/br>
    宋瑾霖笑，宋添明怎會不知羅鈺娜有用，他早看出來她是宋瑾霖的命，留著她才好控制他。

    “原本我想要接近半山樓的販毒交易鏈，但包姐在這方面拿捏太死，半山樓規(guī)矩尤為多，我只能抓到皮毛進不到深層?！?/br>
    “說實話，都是你給我的思路，我確實很想要宋添明遭報應(yīng)，所以我拼命接近你靠近你，直到我從你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樣?xùn)|西?！?/br>
    羅鈺娜任風(fēng)吹亂她的頭發(fā)，景象朦朧如被黑紗遮掩，“你恨宋添明。”

    宋瑾霖替她撫去凌亂發(fā)絲，勾在耳邊，輕描淡寫，卻如相濡以沫。

    “很明顯？”

    她搖頭，然后又點頭，“那天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游艇，主人喜愛古董畫，這么設(shè)計游艇的全港只有宋添明，而我在游艇上看到的人都是宋氏的股東?！?/br>
    “那天你不該出現(xiàn)在游艇上，你本應(yīng)在片場拍戲，但也沒錯，你確實是在拍戲，只不過是在游艇上和林菲菲拍戲?！?/br>
    宋瑾霖目光深沉，他的阿鈺，聰明的阿鈺。

    她不忘調(diào)侃：“最佳男女主角，敬業(yè)?！?/br>
    不過，她站在女人角度看林菲菲，知她假戲真做，絕對為宋瑾霖動了心，嫉妒眼光利如刀尖。

    宋瑾霖：“很聰明?！?/br>
    羅鈺娜只是淡然一笑，又繼續(xù)她的說法：“本來我是沒想到這一點去的，寫稿前我同我頂替的那個同事聊天，她說放料的人叫阿標(biāo)，阿標(biāo)阿標(biāo)我好像在哪聽過，后來才想起他是你的人，你是故意讓傳媒寫你和林菲菲吧，只不過沒想到碰上了我?！?/br>
    不知這是精心安排，還是機緣巧合，從半山樓方天意開始，他們便在每一局都相遇。

    宋瑾霖開口：“我的重點不是在于我和林菲菲，當(dāng)然我經(jīng)常同她炒作目的就是想靠娛樂八卦吸引市民眼球，準(zhǔn)確來說是股民。”

    羅鈺娜若有所思地點頭，看來她還是想得不夠完整：“所以，是要把傳媒引到那艘游艇，報道林菲菲的同時報道這艘游艇的yin穢，那些股東都是宋氏的，雖然金主yin亂見怪不怪，但是一旦造成大規(guī)模丑聞爆發(fā)會影響宋氏股市大跌。”

    宋瑾霖平靜地回答：“是，讓宋添明嘗點甜頭也不錯?！?/br>
    忽而一陣刺耳渡輪聲馳騁，港水一沉一浮，心也一沉一浮。

    果然，他恨宋添明。

    也沒想到，他們是同類人。

    燈光燦爛如鉆石伏在水面，港風(fēng)帶來一股雜糅的味道，人為兼自然。

    ……

    片刻，羅鈺娜說：“見到海，我會想起兩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