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定邦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朝探頭探腦的弟弟走去，用力抱住他，隔了大約幾分鐘才把人放開，匆匆走了。肖啟杰一直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三人，目露渴盼和愧疚，卻又不敢靠近。他知道，那里已經(jīng)沒有他站立的位置。

    片場里閑人很多，原本以為會見證一場豪門撕逼，卻沒料肖啟杰和肖定邦氣勢洶洶地進(jìn)去，卻灰頭土臉地出來。肖定邦還和肖嘉樹擁抱了很久，期間又是摸頭又是拍背，姿態(tài)比任何兄弟都要親密，怎么看也不像是關(guān)系決裂的樣子。

    “這是怎么了，不撕逼??？”一名年輕演員低聲問道。

    沒人回答他，這些事在片場最好不要亂傳，不然被某些人聽去大做文章，他們就慘了。

    劉奕耒隱沒在人后，仔細(xì)觀察站在一起談話的肖定邦和季冕，表情有些意外。他還以為他們就算不打起來也會劍拔弩張，肖嘉樹也一定會被帶走軟禁，日后再想混娛樂圈就難了?？涩F(xiàn)在什么事都沒發(fā)生，肖定邦對季冕很友好，甚至眼里還帶著一點(diǎn)祈求的意味，剛才在休息室里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否則情況不會如此詭異。

    想到這里劉奕耒就走了出去，準(zhǔn)備試探一下肖家父子的口風(fēng)。但肖啟杰一看見他，蒼白的臉色就變成鐵青，只冷冷一瞥便走了，根本不想與他多談。

    “肖大哥，待會兒有空一起吃個飯嗎？”劉奕耒表情略顯尷尬。

    “沒空。”肖定邦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煩，再一次擁抱弟弟，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肖叔叔和肖大哥這是怎么了？”劉奕耒故作不解，隨即笑道，“肖嘉樹，一直忘了跟你說，我爸爸生前跟你爸爸是非常好的朋友，這些年有賴于肖叔叔和肖大哥的照顧，我和我媽才順利熬過來，真是太謝謝你們了?！?/br>
    “是嗎？我十歲就出國了，不太了解這些事?！毙ぜ螛淦ばou不笑地戳破他，“不過據(jù)我所知，你媽跟我爸的關(guān)系更好對不對？你要是那么想當(dāng)我爸的兒子，你直接去找他啊，黑我媽算怎么回事？”話落拽著季冕離開了。

    劉奕耒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便給母親打電話，“媽，我只是讓你把肖嘉樹是同性戀的消息透露給肖叔，沒讓你放那些黑料，你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肖嘉樹和薛淼好像已經(jīng)知道你和肖叔的關(guān)系了！”

    陳曼妮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知道又怎樣？要不是感情徹底破裂了，啟杰能和薛淼離婚？我現(xiàn)在還不對付她要等到什么時候？你放心，肖家不會管她的破事。”

    要不是薛淼從中作梗，她當(dāng)年早就和肖啟杰結(jié)婚了。她恨了薛淼二十多年，有機(jī)會把她踩在腳底哪里會輕易罷休。她原本還想把肖嘉樹和季冕的消息賣給媒體，但后來仔細(xì)一想又放棄了。肖嘉樹和薛淼不一樣，他畢竟是肖家子孫，鬧出那種丑事肖老爺子會不會舍棄他還得兩說，但壓下消息并徹查爆料人卻是一定的。

    肖家容不下丑聞，卻也更容不下被外人攻訐。像他們那種還保留著濃厚傳承的大家族，對上了族譜的子孫后代極為看重，肯定不會說不管就不管。況且劉奕耒還跟肖嘉樹在同一個劇組里工作，存在競爭關(guān)系，這事又是陳田透露的，老爺子那么精明的一個人，事后一想還能不知道是誰在搗鬼？她還沒進(jìn)肖家門，自然不敢動肖家的子孫，更不敢污了肖家的名聲。

    她畢竟和薛淼不一樣，她是國際知名的藝術(shù)家，有名望有地位，與肖啟杰正般配，嫁入肖家的希望很大，而薛淼只是一個下九流的戲子而已。

    “可肖定邦不會去查當(dāng)年的事嗎？他要是知道了，我們就完了！”劉奕耒總有些擔(dān)心。

    “不會吧？他那么恨薛淼和肖嘉樹，能相信他們的話？薛淼可是害死他媽的罪魁禍?zhǔn)?！?/br>
    “呵，自我催眠二十多年，你把自己也催眠傻了是不是？你還真以為薛淼是那個第三者呢？”劉奕耒氣笑了。

    陳曼妮這才慌了神，卻又很快鎮(zhèn)定下來，“兒子你放心，我和你肖叔叔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只在國外相聚，沒人會發(fā)現(xiàn)的。就算他們要查，難道還能跑到國外去取證？沒事的，你別亂想?！?/br>
    “我怎么能不亂想？你都不知道肖定邦對肖嘉樹有多看重！”劉奕耒懶得跟母親說話，直接摁掉手機(jī)。他一直以為肖定邦對肖嘉樹是不在乎的，所以才會把他扔在國外十年，可就在剛才，看見他三番四次擁抱肖嘉樹并久久舍不得放開的畫面，他忽然就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猜測。

    肖定邦幾次發(fā)微博力挺肖嘉樹不是為了肖家的顏面，而是出于對弟弟的愛護(hù)。要不然他不會露出那般不舍的表情，更不會向季冕妥協(xié)。若非愛到極致，一心只為肖嘉樹的幸福著想，他能違背長久以來接受的傳統(tǒng)教育，同意兩個男人在一起？

    劉奕耒越想越心慌，總覺得這件事不會輕易就那樣完結(jié)。他打開手機(jī)，發(fā)現(xiàn)母親購買的水軍已經(jīng)完全把節(jié)奏帶起來了，還有人持續(xù)爆料，說肖啟杰和肖定邦已連夜趕往大通影城面見薛淼和肖嘉樹，似乎是準(zhǔn)備開撕。

    豪門大戲誰不愛看？《女星偷人凈身出戶》、《jian生子成婚生子》這樣聳人聽聞的標(biāo)題恰恰是觀眾最喜聞樂見的。他們恨不得深挖所有細(xì)節(jié)，以滿足自己的偷窺欲和仇富心理。

    陳曼妮原本只想搞垮薛淼和肖嘉樹，但現(xiàn)在局勢已經(jīng)完全失控，幾乎全民都陷入這場倫理大戲中出不來了，每一條爆料都會引來巨大的點(diǎn)擊量。國內(nèi)和國際上發(fā)生的重大新聞都掩蓋不了這些爆料的熱度，可說是一舉把薛淼和肖嘉樹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且很快便會被全國人民的口水淹死。

    劉奕耒點(diǎn)開爆料貼，下面全是辱罵薛淼和肖嘉樹的評論，可他一點(diǎn)也不覺得快意，反倒隱隱有些恐懼。如果事情發(fā)生反轉(zhuǎn)，民眾的憤怒會有多強(qiáng)烈……他搖搖頭，竟然不敢去想那樣的后果。

    疾馳的汽車?yán)?，肖定邦沉聲道，“我和外公會對陳曼妮出手，你自己看著辦吧?！?/br>
    “我不會管他們?！毙⒔苷Z氣頹喪，“我這次選擇淼淼和小樹。”

    他錯了，他應(yīng)該一開始就選擇守護(hù)他們，而不是為了安撫住陳曼妮就任由她為所欲為。但淼淼愛上的是那個思念亡妻郁郁寡歡的專情男人，并不是真正的肖啟杰，他怎么敢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真面目？這些年來他一邊努力扮演著淼淼鐘情的男人，一邊在背后惶恐不安，生怕露出一絲破綻。他對定邦那般偏愛，何嘗沒有做戲的成分？每次看見陳曼妮，他的心頭就像扎了一根刺，可這根刺不能拔出來，因?yàn)閷Ψ绞掷镂沼心敲炊嘧C據(jù)。如果徹底把她拔除，他不敢保證她會不會跑去淼淼面前說些什么。

    誰也不知道他活得有多累，這種疲累在小樹被綁架的那天達(dá)到了頂峰。他當(dāng)時在參加陳曼妮的演奏會，手機(jī)靜音了，而淼淼始終不被肖家人接受，根本掌握不了半點(diǎn)話語權(quán)。當(dāng)綁架犯向她勒索一億贖金時，她找不到丈夫，找不到繼子，只能跑去老宅求救。

    可老爺子還沒發(fā)話，底下的幾個兄弟就鬧起來了，因?yàn)榇蠓繘]有那么多存款，要贖人只能向其他幾房借，或抽調(diào)公司的流動資金。這個虧誰愿意吃？這一吵就吵了好幾個小時，得不到回應(yīng)的綁匪拔了小樹的十個腳趾甲，寄回老宅。

    當(dāng)他回到家的時候，正好看見淼淼暈倒在地上，手里緊緊拽著那個已經(jīng)打開的、鮮血淋漓的盒子。他當(dāng)時都快瘋了，可他什么都挽回不了，妻子、兒子，似乎一夜之間都離他遠(yuǎn)去了。

    后來小樹被警察救了回來，看見他遍體鱗傷的樣子，他就會想起自己消失的那幾個小時，想起淼淼傷心欲絕的臉，想起那個裝滿了腳趾甲的盒子……于是他害怕了，巨大的愧疚感讓他不敢再去看那個孩子的眼睛，因?yàn)榭粗?，他就會想起自己的不堪和失?zé)。

    他把他送走，希望他能好起來，卻不知道這樣只會把妻兒推得更遠(yuǎn)，遠(yuǎn)到無論如何都夠不到的程度。因?yàn)檫@次綁架，他又有一個把柄落在陳曼妮手上，于是他更不敢輕易離開她，所以小樹高燒不退的時候，他不得不去為陳曼妮的兒子慶祝生日……然后這又成了一個把柄，接下來還有無數(shù)把柄……

    他只是踏錯了一步，卻一寸一寸朝深淵滑去，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大抵就是如此吧？想到這里，肖啟杰慢慢靠倒在椅背上，眼角流出兩行苦澀的淚水。

    肖定邦卻只是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父親，并未多管。在這世上誰沒犯過錯？可犯了錯卻不能承擔(dān)，那就叫人不齒了。

    ——

    送走大哥和父親后，肖嘉樹便回到休息室繼續(xù)安慰母親，季冕本想好好陪陪他，卻收到幾封郵件。通過劉奕耒的思想讀取到他曾經(jīng)做下的種種丑事后，季冕立刻讓屬下去查。時間、地點(diǎn)、人物都一清二楚，只需順著藤蔓就能摸到瓜，這種事對專業(yè)人員來說不要太容易。他們拿到的黑料不僅有視頻，還有照片、證言、錄音等等，一個比一個勁爆。

    確定小樹和薛淼的情緒都很穩(wěn)定，身邊還有修叔照顧，季冕這才去找劉奕耒談話。

    “我知道網(wǎng)上有關(guān)于薛姨的黑料都是你和陳曼妮爆出來的，這件事我不插手，因?yàn)檠σ套约耗芨愣?，肖定邦和洪家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我來只想確定一件事，”季冕在劉奕耒對面坐下，徐徐道，“你不會狗急跳墻之下拿小樹擋刀?！?/br>
    “季老師您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劉奕耒呼吸微滯，面上卻笑得溫和。薛淼和肖定邦都知道了？連洪家也會出手？這件事怎會鬧得這么大？該死，誰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查到他和他mama頭上？正常人誰會去懷疑一個私下里根本沒與肖啟杰往來過的藝術(shù)家？

    “看了這個你就懂了?！奔久岚咽謾C(jī)放在桌上，點(diǎn)開視頻，“這是海陸盛宴，前年剛被取締，你應(yīng)該不陌生。”

    劉奕耒怎會陌生？出道之后他每年都會參加這場宴會。視頻里正在舉辦泳池趴體，許多穿著暴露的女人正在鏡頭前扭動身體，而他就坐在最靠近鏡頭的地方，表情陶醉地吸食毒品。一個穿著比基尼的女人撲到他背上，他便轉(zhuǎn)過頭與那人接吻，雙手熟練地解開對方的衣帶……

    許多人圍攏過來鼓掌尖叫，于是他在毒品地催發(fā)下發(fā)了狂，場面不堪入目。

    劉奕耒終于維持不住溫和的假面，冷汗淋漓地問道，“季老師，您想要什么？”這些視頻早就被某些大人物抹除了，怎么會落到季冕手上？可他完全沒功夫深思，只想趕緊了結(jié)這件事。

    由于政策變動，高層對娛樂圈的監(jiān)管越來越嚴(yán)格，并提出了“零容忍”的口號，而吸毒恰恰是其中之最。如果視頻爆出去他就完了。

    “吸毒上癮很難戒除，如果我沒猜錯，你現(xiàn)在還在吸吧？這視頻一旦爆出去，你說警察會不會帶你去驗(yàn)?zāi)?？”季冕語氣閑適，就像在與劉奕耒聊家常一般，“薛姨那邊很快就會做出應(yīng)對，你和你媽這次怕是要身敗名裂。我和小樹的關(guān)系你猜出來了吧，如果被逼到絕境，你恐怕會放出我倆的消息轉(zhuǎn)移大眾的視線。實(shí)話跟你說，我和小樹并沒有隱瞞一輩子的想法，早晚也是要出柜的，但我們的關(guān)系只能由我們自己公布，不能被一個外人利用。如果不想陷入更糟糕的境地，你應(yīng)該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

    重錘一個接一個，砸得劉奕耒頭暈眼花。他舔舐唇瓣，澀聲道，“你說薛淼準(zhǔn)備對付我和我媽，怎么對付？”

    “你媽和肖啟杰那點(diǎn)事，真以為別人查不到？”季冕諷刺地笑了笑，“你的丑事不止這一樁，我手里還有很多黑料，大眾想了解多少我就能放多少，你自己掂量掂量?！痹捖涫掌鹗謾C(jī)轉(zhuǎn)身離開。

    劉奕耒本想追上去問個清楚，剛出休息室就發(fā)現(xiàn)周圍人很多，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他心亂如麻，冷汗如瀑，一時間竟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網(wǎng)上的言論已經(jīng)被他母親炒熱到極致，局勢一旦逆轉(zhuǎn)，對母親造成的沖擊幾乎是毀滅性的。但他卻還有翻身的余地，只要季冕手里的黑料不被爆出來……

    只在一瞬間，劉奕耒就做出了舍棄母親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