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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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亦是一笑,還當謝少卿是個無所不能的呢,原來跟自己一樣是個牌渣…… 知道他是個同道,周祈格外大方,“條兒貼我這邊臉,正好對稱著?!?/br> 謝庸默默地拈起一張紙條,蘸濕,貼在自己腦門上。 崔熠越發(fā)春風得意起來,哈哈哈哈,老謝你也有今天! 周祈也覺得這樣子的謝少卿格外新鮮,謝庸卻一臉淡然。 頂著這張紙條,又下了一盤棋,看了一回周祈借給他的《笑語集》,謝庸接著頂著這紙條看周祈教崔熠練刀。 任那邊刀光劍影,胐胐臥在毯子上自在安睡。 周祈臉上的紙條早飛沒了,她旋身,出刀,因是教崔熠,動作放得極慢,但那一刀中卻似藏了千鈞的力量。 謝庸發(fā)現(xiàn),周祈一刀在手,人似乎都變了,之前的輕佻懶散全部不見,沉靜得似夏日山間深碧色的水潭。 收了式,周祈負刀一笑,露出牙來,又是那副德行。 謝庸低下頭喝已經(jīng)不熱的奶茶,紙條垂在杯沿兒上。 “還有更簡單一點的嗎,阿周?就這錯步我就學不會……”崔熠一扭身,差點絆倒。 剛才還大殺四方、霸氣滿懷的崔少尹此時垂眉耷拉眼:“太難了,我真的太難了……” 這樣的時光總是過得格外快,日暮時,因明日上巳節(jié)要忙,崔熠破例沒留在開化坊吃飯,拿著周祈專門給他畫的幾式刀譜兒走了,謝庸亦告辭出來。 “嗯?胐胐?”周祈道。 “睡得那般香甜,就先不動它了,明日你出門時把它給唐伯?!?/br> “?”周祈咧開嘴笑了,幸福來得太突然!真的太突然了! 謝庸轉過身去往家走,嘴角隱隱有些笑影兒,負著的手里攥著臨出門扯下的紙條。 第59章 上巳曲江 三月三日上巳節(jié), 曲江。 如往年一樣, 江里游船點點,岸邊花紅柳綠,到處都是游春的人,芙蓉園前有教坊娘子歌舞,曲水岸邊有年輕男女踏歌,草地上時見圍起的彩障,路上既有寶馬雕車, 也有普通人家的牛車、驢車,就連路邊賣吃食的小攤兒、提籃賣花的小娘子都與往年沒什么不一樣,但與往年比, 總覺得要冷清一點——大概是因為今年沒有新科進士探花。 今年科考晚,進了三月第二場還沒開考, 很多年份這個時候已經(jīng)全考完且放了榜,新科進士曲江探花, 便是上巳節(jié)一大盛事。 今年這樣, 對崔熠、周祈這種負責京城治安的官員來說,沒什么不好的——從前不是沒有因為看探花郎,發(fā)生踩踏之事造成傷亡的。 探花郎探花,哪天不能探???以后花兒開得更盛,探起來多么方便——這是崔熠的看法。 周祈巡了一圈,經(jīng)過曲江亭附近京兆府的“行衙”,過去蹭碗茶水喝,遇見也轉了一圈回來的崔熠。 兩人一邊喝茶, 一邊歇腳,一邊閑扯,崔熠便發(fā)表了如上高論。 雖不是讀書人,周祈卻懂他們的心思:“看的人多和看的人少能一樣嗎?這是多少進士一輩子最榮耀的時候。那么些人圍著,還有小娘子扔巾帕荷包……” 崔熠想想,也是! “不知道今年的探花郎是什么樣兒的……”周祈又道。 聽了她的話,崔熠不免想起去年事,嘲笑周祈:“我說阿周,你這眼光不行。去年那探花郎,比我阿耶不小兩歲,你還跟著起哄。你跟著起哄也就罷了,人家小娘子們都是扔香囊帕子,你倒好,解下劍穗子扔過去,還扔得極準,把人家探花郎的帽子砸歪了?!?/br> 每年進士及第者不過二三十人,時人總道“五十少進士”,這二三十人里往往有不少已經(jīng)可以自稱“老夫”了,很多年份被推選出來的兩位最“風流俊俏”的探花使也已非盛年。 周祈笑起來,她其實就是瞎湊熱鬧,嘴上卻教導崔熠:“顯明啊,你還是得多讀書,這側帽風流可是在講兒的……” 崔熠“嘁”她,兩人阿大阿二的關系,說什么“多讀書”。崔熠接著說她眼光不行的事:“有我和老謝這樣的美男子在身邊,你還惦記著看什么新科士子探花郎,真是……” 周祈明白他的意思了,趕忙承認錯誤:“崔少尹說得很是!有你們珠玉在側,看誰我都覺得是瓦楞子。” 崔熠終于放過她,也笑起來。 聽崔熠說到謝庸,周祈問:“以謝少卿才貌,當年該是探花郎吧?” 謝庸及第的時候,周祈才進干支衛(wèi),還不能滿城亂躥,故而未見這位當年的豐姿。 “不是,當年他夜里睡覺讓風吹了后背,騎不得馬,故而推拒了?!?/br> “……這么巧?” 崔熠一笑:“反正他是這么說?!?/br> 周祈便明白這其中又有典故。 “老謝沒說,但我估摸是這么回事。他及第時還不到二十歲,考得名次卻好,只排在狀頭后面。那位狀元公是位五十余歲滿臉溝壑的老才子,性子有些孤傲,老謝卻極尊敬他,說他的詩文是可流傳百世的。老謝這樣的名次,這樣的相貌,若再去探花,未免壓了狀元的風頭,故而退避了?!?/br> 周祈點頭,突然又笑了,小聲道:“他不去也對,去了就不是內里‘風sao’了,而是明明白白大敞大亮地‘風sao’?!?/br> 崔熠哈哈大笑。 周祈一口把茶飲盡:“行了,我接著巡查去。芙蓉園大宴這會子快散了吧?” 崔熠點頭。 今上有了年紀,這種宮外節(jié)慶大宴參加得極少,往往只讓幾位皇子、親貴大臣代往。皇子并不與臣子過分親近,往往中席便走了,大臣們再喝一巡,幾位相公也走了,席就慢慢散了。 周祈帶著人往芙蓉園走,雖則那邊侍衛(wèi)重重,還是要去看一眼。 雖說緊接下來的一場,進士科考帖經(jīng),明經(jīng)科試義,考的都是背書的學問,但曲江邊還是有不少閑逛的士子,三個一群,兩個一伙的。 周祈與幾個士子擦肩而過,聽到什么“祓禊兮中流”“濯足兮蘭湯”,不由得一笑,這透心兒涼的江水,誰下去洗腳,我敬他是條漢子。 剛走幾步,那幾個漢子中的一個突然喊:“將軍!周將軍!” 周祈回頭,微皺眉,這個士子和中身材,團團臉,笑起來眉眼微彎——看著有些面善。 突然,周祈想起來了,在豐魚樓吃飯時說仰慕身高近丈、虎眉豹眼、膀大腰圓周將軍那位。 周祈有些抱歉,照著這般吃下去,自己興許有一天還能“膀大腰圓”,“身高近丈,虎眉豹眼”是真的不行了。 士子對周祈行禮:“周將軍。” 周祈笑著點頭:“郎君也來曲水邊兒逛逛?” 見周祈認出了自己,士子臉色略紅,舔一下嘴唇,張張嘴,卻沒說出什么。 看他的樣子,許是想問什么。莫非他是想找謝少卿或者小崔?如今再投行卷已經(jīng)晚了,不過倒是可以為明年做準備。 又莫非,他是想問我軍中有沒有“煙熏太歲、火燎金剛”的女將軍?干支衛(wèi)里面確實有幾個女子,其中有艷麗的、有冷峻的,有柔和的,就是沒有金剛這一款的。 周祈心里瞎猜,面上卻和和氣氣地等著這士子說話。 士子囁嚅一句:“周將軍這一向可好?” “很好,多謝?!?/br> 士子的臉越發(fā)紅了,他抬頭看一眼周祈,恰對上她的目光,又趕緊避開。士子叉著的手也有些抖了。 周祈突然有些懂了,他該不會…… 士子到底只是一揖:“某不打擾周將軍了,將軍上巳吉祥安樂。” 周祈清清嗓子,干笑一聲:“郎君也安樂,呵呵……” 士子揖著沒有抬頭,周祈趕緊轉身走了。 后面的陳小六在心里“呦呦”了足有六十聲,周老大的桃花開了! 但陳小六作為“娘家人”,不免有些挑剔,覺得這朵桃花小了些,花色也不那么美,有些配不上自家英姿颯爽,能揍人能上墻能喝酒的老大。 陳小六轉身抬眼,嘿,這個就差不多! 謝少卿穿著官服,打扮得很是整齊,面色被深緋的袍子襯得很白,讓陳小六想起傳奇上常說的“面如冠玉”一詞,順帶著想起來的還有“玉樹臨風”“翩翩濁世佳公子”。 周祈看看謝庸,又看看不遠處幾個穿官服的朝官:“大宴散了?” 謝庸點頭:“散了有一陣子了,幾位大王和相公們已經(jīng)走了?!?/br> 周祈四處看一看,安安寧寧的,挺好。 “謝少卿要回去了?”周祈隨口問他。 謝庸點頭,看向周祈甲胄領口上別的蘭草,眼風掃過不遠處,抿抿嘴,卻沒說什么。 周祈順著他的目光看自己,嘿嘿一笑:“美人恩!剛才巡江邊看踏歌,那日跳霓裳羽衣的彤娘送的,好看吧?” 謝庸臉上露出微笑來:“嗯,好看?!?/br> 第60章 牡丹美人 上巳節(jié)過得頗為安穩(wěn), 比從前哪一年都安穩(wěn), 沒有踩踏、沒有盜竊,連個來報失蹤的都沒有,慣常節(jié)后忙得腳不沾地的崔熠、周祈相對喝閑茶。 周祈伸個懶腰,笑道:“真好啊,是不是我們離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大同世界不遠了?” 崔熠笑道:“若果然到了大同世界,我還罷了,你跟老謝這專管作jian犯科的都得喝西北風去。” 周祈嘿嘿一笑:“以謝少卿為人, 到時候肯定說:‘西北風,味道甚佳!’”后面半句周祈壓低聲音,口氣淡淡的, 說完還抿一下嘴角兒。 崔熠哈哈大笑:“像!還真像!” “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憑著這學人的本事, 到時候我可以去做滑稽戲弄,又或者耍刀舞劍, 哪怕胸口碎大石呢?”周祈一臉得意, 技不壓身啊。 “這么說,老謝可以賣字賣畫,也不用喝西北風?!贝揿诘降仔奶叟笥?,幫他想了營生。 周祈想象自己在西市耍完刀劍、演完吞火和單手劈碑,托著帽子里得的銅錢去買羊rou湯和胡餅,碰見一幅畫也沒賣掉的落魄謝少卿。春寒料峭,謝少卿穿著單衣,凍得顫顫哆嗦的, 還硬繃著。這自然逃不過自己法眼,便請他一起去吃羊rou湯和胡餅。 第二天,他又沒賣掉,自己還請。 第三天也請。 天天請。 然后謝少卿肯定就看不過去了…… “想什么呢,笑得這般猥瑣?”崔熠問。 周祈把自己的展望說了,“到時候,謝少卿怎么不得說,你把rou買回來,我做!”周祈搖頭,咂一下嘴,“你不知道上回謝少卿做的臘rou青蒜索餅多好吃……” 崔熠差點笑得從坐榻上跌下來:“讓你說的,我就跟真見著一樣?!?/br> 周祈嘿嘿一笑:“我每天出去耍刀舞劍爬桿吞火,盡興折騰一番,回家就能吃上烤羊rou、八寶飯、豕rou玉尖面、臘rou索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