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明看大哥的神色，也有些不安了。

    本來，在他們所有人看來，肖蠻蠻便是不折不扣的準(zhǔn)大嫂——當(dāng)然不是因為那個沸沸揚揚的緋聞，而是肖蠻蠻在呂家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很長一段時間呂老頭不敢再作妖，唐小可不敢再無理取鬧（選擇離婚都不敢繼續(xù)作），甚至唐小可不敢馬上復(fù)婚跑回來，也是因為忌憚著肖蠻蠻……

    肖蠻蠻，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神一般的傳說。

    肖蠻蠻，是威懾整個呂家大家族的一個傳說。

    就像周陽所說：呂林，你不娶肖蠻蠻做老婆，你簡直就是個棒槌（蠢貨）。

    現(xiàn)在，呂明也拋出相同的問題。

    呂林一直看著遠方，無法回答兄弟的問題。

    呂明見大哥的神情，加上肖蠻蠻沒來（出席父親的喪禮），其實，早就預(yù)感到什么，說不失望是假的。

    他低低的：“大哥，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是，我真是這么想的。唐小可肯定要回來，她那種人，我不相信能痛改前非，要是蠻蠻姐在這個家里，肯定能鎮(zhèn)住她。但要是蠻蠻姐……”

    要是大嫂不是肖蠻蠻，可以想象，誰能鎮(zhèn)住唐小可這種悍婦？

    所以，他們兩兄弟其實一點也不希望唐小可和呂亮復(fù)婚。

    呂明不死心：“大哥，你是不是跟她鬧了什么矛盾？我覺得她對你挺好的啊，要不，你給她道個歉？陪個罪？”

    呂林苦笑著搖搖頭，低聲道：“她不需要我的道歉。”

    “那，你不喜歡她？”

    呂林：“……”

    呂林真的一句話也沒法說，半晌，輕輕的：“其實，我能有今天，今天還能站在這里，都是她幫我。只可惜，我欠她的天大人情永遠都還不上了……”

    呂明：“……”

    呂明滿臉狐疑，又不敢再問，只好默然離開了。

    呂林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手機的提示音接連不斷傳來。

    他拿起，居然是肖蠻蠻發(fā)來的。

    “呂林，你在干嘛？”

    “呂林，我做了一個東西，你看看……”

    肖蠻蠻前段時間沒什么事干，閑極無聊，居然做了一份數(shù)據(jù)庫：把自己和呂林賣雞樅油開始的所有山貨數(shù)據(jù)全部整理出來了：各種類別賣了多少、價格走向、暢銷地點、購買人群性別年齡段甚至細化到了哪種口味分布的曲線圖……

    最牛比的是，這些產(chǎn)品在各大網(wǎng)站的瀏覽量、實際銷售、轉(zhuǎn)化率比以及在各大平臺投放廣告的轉(zhuǎn)化度甚至各自媒體的提起程度，好評多少，差評多少……尤其是差評，除開惡意差評，消費者到底哪一點不滿意，為什么不滿意……通通分析得一清二楚。

    肖蠻蠻使用了她最擅長的動漫圖表，數(shù)據(jù)清楚，表達風(fēng)趣，一清二楚……哪怕是門外漢都可以一下看得明明白白。

    呂林仔細全部看完。

    他忽然想起有一個小面館的老板送了肖蠻蠻一張終身免費vip卡——就是因為肖蠻蠻閑極無聊，幫他做了個這種優(yōu)化，動漫小視頻，一下讓他月銷量破萬單。

    現(xiàn)在再看看這個文末的小視頻，真正是嘆為觀止。

    他的團隊里，有兩個專職做后期做文案，也號稱是業(yè)界的高手，可是，迄今為止，他們從來沒有做出過這么牛比的東西——而且，這還是肖蠻蠻閑極無聊，隨手做出來的。

    就像尚未走紅之前的那個老板所說：呂林，你這樣的網(wǎng)紅太多了（得罪也就得罪了），可肖蠻蠻這種級別的高手很少，所以，我們還是繼續(xù)使用她。

    江湖就是江湖。

    大家都是憑借實力說話。

    “呂林，我分析了這些數(shù)據(jù)之后，我覺得山貨直播其實大有可為，你沒必要徹底放棄。當(dāng)然，如果你父親一直糾纏不清，那的確很遺憾……”

    肖蠻蠻的態(tài)度和周陽一模一樣。

    呂林默默地回復(fù)了一句：“我父親去世了?！?/br>
    肖蠻蠻：“啊……？？？”

    “我回老家給他料理喪事，已經(jīng)處理完畢，明天就回城了?！?/br>
    肖蠻蠻：“……”

    “我父親去世了，我并未覺得太過悲傷，反而如釋重負(fù)，有種人生重啟的感覺……蠻蠻，我這樣說也許很無情，可是，這是我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他這個人，帶走了一個時代，讓我和我的弟弟們不再處于他的那一套謬論之下！而且，這以后，也不再有人掣肘我了。我竟然是輕松的……”

    這樣的話，呂林只敢對著她說出來。

    其余，哪怕是呂明，他也不敢。

    “蠻蠻，你不用擔(dān)心，我回來后再聯(lián)系你。”

    肖蠻蠻沒有回復(fù)。

    呂林也沒有繼續(xù)。

    他真的不是故意隱瞞肖蠻蠻，他的內(nèi)心深處，覺得肖蠻蠻其實沒必要專門跑來出席自己父親的葬禮——沒這個必要。

    就這么簡單。

    其他什么理由都沒有。

    那天的晚飯很豐盛。

    呂媽和秀玲做了六菜一湯，一大鍋米飯。

    一大家子坐下，都看著呂林。

    兩個孩子早已不耐煩了，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看著那一大盤炸排骨，沒忍住，徒手去抓。呂亮急忙叱喝：“大爸（伯父）都還沒動，你們等一會兒……”

    大的孩子哇的一聲哭起來，小的馬上跟著哭。

    呂媽馬上把排骨端起來，訕訕地：“我先給他倆一人一半……小孩子嘴饞……”

    大孩子大喊：“全部給我，我還要，還要……”

    小的也喊：“我還要……全部給我，全部倒給我……”

    “排骨全是我們的，其他人不許搶……”

    兩個孩子吵著吵著就開始爭搶，你抓一把，我抓一把，差點把盤子都掀翻了。

    “別急，奶奶全部給你們……其他人都不會吃……不會搶你們的……”

    呂媽直接把排骨全部分給了兩個孫子，完全不顧桌上的其他人了。很顯然，她平時在家里就是這樣子，兩個孫子要啥給啥，只要能滿足他倆，其余都無所謂。

    把排骨分完，她看看周圍人的目光，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孩子小……孩子不懂事……”

    不是孩子不懂事，是大人不懂事——大人沒給他們懂事的機會。

    呂林看著兩個小孩子各端著滿滿一大碗排骨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簡直無言以對——三歲多的孩子，哪里吃得了這么多？

    更重要的是，他倆居然大喊：排骨是我們的，其他人不許吃。

    他倆喜歡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許吃。

    這對小霸王。

    更可怕的是，呂媽完全不顧桌上的其他人，直接就全部倒給了他們。

    呂林忍無可忍：“媽，他們還小，吃不了這么多！”

    呂媽陪著笑：“沒事，吃不完剩下的給我就行了，我吃他們剩下的……”

    經(jīng)常，孫子們都是肆無忌憚糟蹋飯菜，吃不完的湯湯水水，她就吃。

    呂林沉聲道：“小時候，你可以吃他們剩下的，長大了，也這樣嗎？孩子小，照顧一下是可以的，但是，怎么能他們看上什么就讓他們獨霸什么？？？”

    呂媽還是不以為然：“小孩子嘛，都這樣。又不差一口吃的，這桌上還有許多菜，大人吃其他菜就行了……”

    “這不是一口吃的問題。是必須讓孩子們知道一定的規(guī)矩。至少，讓他們知道，大人愛惜他們，所以才先把好吃好喝讓給他們，而并不是他們理所應(yīng)當(dāng)就必須一人獨霸所有好東西。如果這樣下去，他們一定會變成特別自私的兩個人！而且，你們想想，若是他倆長大了，去和外人吃飯，也這么直接倒在碗里，你們覺得好看嗎？”

    呂媽：“……”

    “媽，你以后別這樣了?！?/br>
    “好好好……以后我不這樣了……孩子小，長大就好了，沒那么嚴(yán)重……”

    習(xí)慣養(yǎng)成，怎么可能長大就好了？

    長大，就壞了！

    許多沒教養(yǎng)的小伙子，就是這樣長大的。

    呂媽又補充：“男孩子，總是調(diào)皮一些……沒事，沒事……”

    因為是男孩子，所以，無論干什么都可以用“調(diào)皮”二字赦免。

    呂林加重了語氣：“我希望從今天起，你們那一套都收起來。對孫子孫女都不要溺愛，尤其是男孩子，越是溺愛，長大了越是廢物?，F(xiàn)在你可以滿足他的要求，因為他要的你都買得起；可他長大了，要各種昂貴的你也買得起嗎？許多少年長大后殺父殺母，就是因為要求得不到滿足！”

    呂媽：“這……好的，好的，我記住了?！?/br>
    “媽，你記住，以后兩個孫子和孫女一樣的待遇。逢年過節(jié)，你如果要給壓歲錢，三個孩子一樣多。要買什么禮物，也一碗水端平。當(dāng)然，你可以什么都不買，老年人有個心意就行了，無需花錢。但是，如果你要買的話，就必須三個孩子一樣待遇！”

    呂媽：“……”

    呂媽小心翼翼地：“好，我記住了。”

    秀玲聽得這話好生感激，她因為生的是女兒，又不受公婆喜歡，別說滿月酒百日宴了，公婆到現(xiàn)在，一根針都沒有給過小孫女。

    幸好大伯哥，趁此機會糾正了。

    否則，后半輩子都還繼續(xù)憋屈。

    大家這才開始吃飯。

    呂林，儼然成了新的大家長。

    呂媽小心翼翼：“呂林，你明天就要回去嗎？”

    呂林點點頭，“是的，明天一早就走。不過，媽，你放心，我會經(jīng)?；貋砜茨愕?。”

    呂媽很高興，端著碗叫兩個孫子：“大爸（伯父）以后經(jīng)常回來，你們要多向大爸學(xué)習(xí)……”

    呂明也笑起來：“大哥比我們有文化，孩子們多跟大哥學(xué)習(xí)才能有前途……”

    呂林看著這一家子，沒有再說話。

    其實，他很多年沒有對家人說過這么多話了。

    但今晚，他必須說。

    規(guī)矩早立好。

    畢竟，明早他就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