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陸漫漫其修遠(yuǎn)兮(校園 1v1)、星云深處,有間甜品屋、萬物皆為盤中餐、本宮的駙馬瘋了、露著一輩子、枕間星(1V1)、傻了吧,爺會飛!、弟弟戀人、今夕復(fù)何夕、一聲兄弟一生為奴
“小姐?!?/br> 他急忙喚住她,眼中似有未名的情愫亟待相告,可他剛一開口就被謝意打斷了。“七禪,你醉了,有什么話等你清醒一點(diǎn)再說也不遲,先好好休息吧?!?/br> 謝意凝睇著他,少年臉孔蒼白,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她曾在那雙眼里看到與她相似的掙扎不甘,他們都是不肯低頭的人,心中亦都藏著秀麗山河,經(jīng)世偉業(yè),然而他們終究要學(xué)會妥協(xié)。 “這花很配你?!?/br> 她也想一睜開眼,就能逸情山水,將花簪進(jìn)少年烏發(fā)間,逗得他面紅耳赤,可每每望見人世,都是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 但她還是仍想用微薄之力,再守護(hù)他一次。 “去睡吧,一覺醒來就好了?!?/br> 她說罷離去。 祝秋宴注視著那道纖瘦的背影,心痛之感越發(fā)強(qiáng)烈,似要將他整個人燒灼了去。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待她早已今非昔比。 他枕著發(fā)寒的被衾沉沉睡去,待到午后,管家將他叫醒,說是教書先生來了。 他惘惘地看著管家,管家覺得好笑,上前拍醒他,又重復(fù)道:“小姐給你請的教書先生來了,書房也連夜收拾出來了,就在隔壁?!?/br> 他仍不敢相信,怎么會這么突然? “昨晚,我……” “昨晚小姐一回府,就又出了門去,一直到子時才歸,老奴也不知她去了何處,只叮囑老奴將書房收拾出來,今日午后會有先生來府里教你讀書。” 子時,子時。 祝秋宴喃喃念著,想起昨夜,倏忽間淚盈于睫。 他在做什么?他究竟還要傷她到何時? 她夤夜為他尋找良師,他卻要圖謀害她親人。 祝秋宴跌跌撞撞沖出房間,推開書房的門,待看清里面的陳設(shè)之后,一股巨大的痛感席卷了他。 這間書房,儼然按照謝意的書齋布置,里面裝點(diǎn)著四書五經(jīng),古玩玉器,還有一捧新鮮的桃枝。 而謝意為他請的先生,正是他曾十?dāng)?shù)年偷聽墻角始終不得入門的大家江溪,數(shù)年前的會文館編撰,才華冠絕京都。 江溪執(zhí)卷含笑:“先去將衣服穿好吧。” 祝秋宴拱手作揖。 他后來仔細(xì)回想,那一日的午后,是他生平得到過最大的溫暖。而同一時間在郊外的謝意,卻在經(jīng)歷生平最齷齪的時刻。 她手執(zhí)韁繩,揚(yáng)鞭策馬,驀然回首,剎那風(fēng)華。 梁嘉善追逐著前面的身影,一顆心已然沉醉了。他愛上這鮮衣怒馬的女子,他一定要娶她,在那一刻他肯定地告訴自己。 之后他們將馬牽到溪邊飲水,謝意拂著面龐,側(cè)目看他:“你讓我了嗎?” 梁嘉善搖搖頭,心悅誠服:“你的馬術(shù)真的很好,難怪當(dāng)日圣駕之前,你選了最烈的馬,能威懾到刺客?!?/br> 謝意回想起謝融所言,對當(dāng)今圣人平添一分懼意。她笑了笑,沒有再提及當(dāng)日之事,只是道:“晚晚說春日宴時你曾陪她一起賽馬,多謝你?!?/br> “為什么謝我?” “我后來知道那日在晉王府她聽到一些話,心情低落,幸好有你開解她,回家后她告訴我你很好?!?/br> 梁嘉善很好,但不止是和他的名字一樣簡單意義上的好,這名男子聰慧識禮,更是梁家教養(yǎng)出的孩子。 謝意用一種平和的目光看著他,有些惋惜:“但正如你所見,謝家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自我父親,我父親……” 她說著哽咽起來,眼中盈滿淚水,遙遙看向遠(yuǎn)方,“他雖有錯,但我以為罪不至死,我也不知怎會那般突然,他撒手人寰,一句交代也沒有留下。我為人所害,險些血崩于靈堂前。晚晚同袁二心意相通,到如今也不得不避著他走,哪怕晉王殿下受圣人斥責(zé)禁足家中,可他若要欺辱我們姐妹,也有的是法子讓我低頭?!?/br> 說到此處,她低下頭慌忙地拭去淚水,再看向他時,鮮衣怒馬的女子又回到面前,那樣堅(jiān)韌,那樣明亮,哪怕眼睛一片通紅,也不展現(xiàn)柔弱。 她這樣讓他更加心痛了。 “梁嘉善,謝家至此,恐怕先前與你的婚約無法維系下去。你不必照顧我的臉面,梁謝兩家雖是大族,不能出爾反爾,但據(jù)我所知那不過是父輩們的應(yīng)承,你我尚未交換庚帖,這門婚事并不是板上釘釘。梁家若不便提出,不如我請族長出面,以守孝三年為由,向梁家提出?” “不!” 梁嘉善急急道,“這和你無關(guān),昨晚我已然說了,我愿意的,只是謝公走后此事懸停,一直沒有往下進(jìn)展,我得先同長輩們商量一番。謝意你相信我,我、我待你是真心的,我想娶你,你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他雙手顫抖著,似是想擁她入懷,又礙于禮教不敢伸手,無奈抓了下腦袋。 謝意搖搖頭:“你不知謝家將要面對的是什么?!?/br> “只要我想,就可以知道?!绷杭紊普f,“謝意,之前我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以為你已經(jīng)有了心儀之人,所以這些日子才一直沒有來找你。” 謝意微微訝異,聽他道:“就是初見時陪在你身旁的男子?!?/br> “七禪?” “嗯?應(yīng)當(dāng)是他。當(dāng)時隔橋看著,你們很是相配,他看你的眼神讓我以為那是經(jīng)過你默許的?!?/br> 梁嘉善有些自嘲地笑了,為此那一晚他雖陪著她一起賞花燈,猜字謎,卻始終心不在焉,事后回想悔不當(dāng)初,自覺在那男子面前低了一等,因才多日避居家中,也躲避了關(guān)于她的消息。 直到她剛剛提起,他才醍醐灌頂明白什么。 謝家失勢,失去的何止是朝堂的一席之地,更是謝家多年的經(jīng)營。她如今是家中的大小姐,一切重?fù)?dān)當(dāng)然得由她承受,那些傷害,脅迫,乃至于皇族的覬覦,他都可以想到。 但是只要嫁給他,她就不再是謝家的女兒了,她將是梁家的兒媳,梁嘉善的妻子。 “謝公罹難時,我尚在外游學(xué),歸家后才知謝府之事,但我以為……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是我大意了,沒能保護(hù)好你。謝意,再給我一次機(jī)會,我一定可以庇護(hù)你,庇護(hù)謝家,好不好?” 謝意猶豫:“我怕拖累你?!?/br> “謝意?!?/br> 梁嘉善終究是沒忍住,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那一刻觸碰到的女子柔軟的軀體,帶著獨(dú)有的馨香,當(dāng)他撫上她的后肩時,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得償所愿的歡喜。 他向她承諾,“嫁給我吧,我一定可以守你到老?!?/br> 如此幾日,謝意與梁嘉善走動更加頻繁,交往密切,就連朝臣都向梁太尉打聽此事時,梁太尉方才察覺,下朝一回到家中,就將梁嘉善叫進(jìn)書房詢問此事。 梁嘉善剛親手打制了桃花餅,打算午后拿去同謝意分食,滿腔喜色還掛在臉上,不想迎頭就遭梁太尉一聲痛斥。 “逆子!你果真在與謝意來往?” 梁嘉善愣住了:“父親,我正要同你說此事。謝意很好,我很喜歡她,想要娶她。既我們早有婚約,此事也簡單,我可以等她五服除孝,但在此之前是否可以先兩家交換了庚帖?這樣她在府中的處境也會好一點(diǎn)?!?/br> “娶她?你怎么可以娶她!” 梁太尉位高權(quán)重,于朝堂斗角,喜怒于心,鮮少外露,梁嘉善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家中發(fā)火。他實(shí)在不解,辯駁道:“我為何不能娶她?難道就因?yàn)橹x家失勢?父親,我以為你不是看重名利權(quán)勢之人?!?/br> 梁太尉道:“我和你說不通,反正我不同意!” “父親!” “嘉善,你自幼聰慧,世事洞明,就算我不說,你也應(yīng)當(dāng)猜得到原因。謝融之死,乃我所為,若謝意知曉我就是她的殺父仇人,梁家就是謝家的仇敵,你要如何面對她?” 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梁嘉善自幼接受惟賢惟德的禮教,梁家家風(fēng)清正,族中多位長輩皆將名利視若浮云。梁嘉善有一個姑婆更是離經(jīng)叛道之輩,終生未嫁,只四處游歷。 這樣的家族教導(dǎo)出來的孩子,雖天真,但不傻。 梁嘉善不是沒有想過那個可能性,但當(dāng)時與謝意沒有走到這一步,他私心逃避罷了。 可他終究還是沒逃得過去。 周身還都縈繞著桃花的香氣,可他親手捶打的花餅似乎沒有理由再送出去了。他接連往后踉蹌,撞上書架,梁太尉快步上前,顫聲道:“嘉善,世間多的是好女子?!?/br> “可是世間只有一個謝意?!?/br> 梁嘉善伏下身去,轉(zhuǎn)頭看向別處,強(qiáng)忍心中苦澀,仍不免追問,“梁家不是一向不參與黨爭,保持中立的嗎?何時加入了太子的陣營?” 梁太尉垂首道:“太子已然無力回天。” 朝堂上那些叫囂著要將太子請出宗人府的聲音,不過是太子黨羽的垂死掙扎罷了。 太子yin亂后宮,還是圣人最寵愛的嬪妃,被圣人當(dāng)場撞見,原本這個時辰該在東宮授課的謝融,變成了皇家一層遮羞布。 他順勢進(jìn)言,讓此事成為太子失儀的重磅一擊,拉謝融當(dāng)墊背,以成全天家顏面,滅帝王怒火。謝融不可謂不無辜,但太子無德亦無能,竟然為了自保將罪責(zé)全都推到謝融身上,還當(dāng)場下令守衛(wèi),制造謝融自戕之狀。 圣人寒心,寒的不止是帝王家本就不多的一點(diǎn)血脈之情,更是儲君的氣度、格局。若將天下交到這樣的太子手中,則西江亡矣。 梁嘉善洞悉其中內(nèi)情,似還掙扎:“殺謝融的乃是太子,父親,父親只是……” “只是什么?推波助瀾就不是兇手了嗎?嘉善,不要再自欺欺人,謝意再怎么怨恨謝融,她也是謝家的女兒!” 梁嘉善仍不甘心,追問道:“你既不是太子一黨,為何、為何要?” “為何要假裝變成太子的人,承受太子的好意,與謝家結(jié)親是嗎?嘉善,這就是朝堂,政權(quán)博弈,生死較量,為父雖然不齒,但行至河中,身不由己?!?/br> 他們都是沒得選擇的人。 梁太尉亦是如此,于梁家,他是一家之主,于朝局,他是一品大員,天子近臣。 走到這一步,梁嘉善似再無退路,此事似也再無轉(zhuǎn)圜余地,他扶著書架的手終無力承受,整個人滑坐在地。 而今太子消沉于宗人府,晉王被朝臣一再彈壓,圣人膝下只剩一個不足五歲的皇子。番邦之亂始終未止,外敵內(nèi)寇前后夾擊,西江王朝果真風(fēng)雨飄搖,危如累卵。 梁嘉善生在這個家族,同樣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艷羨湖廣風(fēng)光,喜好西北民風(fēng),可他還是得回到金絲籠里,不得不將聰慧擺出來,讓這些情感來重傷他。 他已然猜到什么,但他還是想親耳聽到答案。 “梁家如今在誰營中?”他如此問道。 梁太尉負(fù)手望向這座歷經(jīng)百年沉浮的三進(jìn)宅院,春秋鼎盛,不過云煙。他沉聲道出三個字:“李重夔?!?/br> 從一開始,他們要設(shè)計的就是太子,謝融只是無辜遭殃的鷹犬罷了。謝融最大的錯就是沒有站對陣營,跟了一個無德無能的太子。 李重夔知道謝家有一個女兒足智多謀,曾于圣駕前臨危不懼,抗衡他安排的刺殺。于是太子倒臺后,他趁勢派人進(jìn)入謝府,引誘好色又好財?shù)男祚啡刖?,讓兩虎相爭,他則作壁上觀。 “李重夔少時進(jìn)入朝堂,曾任翰林供奉,負(fù)責(zé)起草詔書,伴圣人七年,是真正的簡在帝心。太子幼年就慣會耍心機(jī),屢次討好李重夔不得,心生怨恨,設(shè)計教唆,終令圣人遠(yuǎn)之。君臣走至這一步,其中有許多不便外露的變故,但總逃不過一個帝王心。” 這一場風(fēng)云,是昔日君臣的對壘,他們無從插手。 梁太尉終不忍見自己清風(fēng)明月一般的兒郎露出這般頹唐之相,俯下身來,將手重重搭在他肩上。 “嘉善,為父只是權(quán)衡利弊,做了一個梁家家主該做的選擇。而你,你于梁家只是一只幼鳥,失去梁家你將一無所有,所以,你沒有選擇。” 梁太尉說,“我瞧著形勢那人該進(jìn)京了,謝意既沒死,說不定是他相中的女子,嘉善,你沒資格搶?!?/br> 梁嘉善閉上眼睛,腦海中均是那女子一顰一笑的模樣,她不愛哭,也很少笑,但她就那樣靜靜佇立,已然讓他無以忘懷。 他始終在想,那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可以如此美好,又如此凄涼? 想不出答案,卻快要痛得無法呼吸了。梁嘉善埋首,悲戚道:“若我不姓梁,若我只是我,哪怕只是她身邊一個仆從,該有多好?” 梁太尉沒想到短短數(shù)月,他對謝意竟癡戀至此,驚訝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