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_分節(jié)閱讀_96
陸幽很自然地張嘴接過了那枚櫻桃,含在口中嘟囔道:“目前的證據只有瓦兒的證詞,如此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未免太過草率。更何況,陸鷹兒的確曾經與我有恩,更不宜隨意處置。再者,外凈房也的確需要人手。姑且留著他,以觀后效?!?/br> “嗯,阿幽做事情一向來都是這么深思熟慮?!?/br> “……別裝得好像你什么都記得。” 正說著,那匹瑞郎送給陸幽的西域犬逐風也被牽了過來,在院子里頭撒歡,脖子上的金鈴鐺“丁鈴當啷”好一陣亂響。 陸幽嫌它鬧騰,正準備命人將它牽走,忽然聽見前院子里響起了一聲女人的尖叫。 是陳眉兒在叫! 陸幽與瑞郎趕緊走過去查看,卻見大門開著,瓦兒扶著鋪首半跪在門檻上,后腰上插著一支暗器,血水已經洇濕了幾乎整片后背! “不好……” 陸幽趕緊讓陳眉兒扶著瓦兒入內急救,自己也來不及解釋什么,拔腿就往大業(yè)坊那邊奔去。 第129章 亡羊補牢 陸幽原本以為,傷害瓦兒的人必定是陸鷹兒,然而當他踏入外凈坊,卻發(fā)現自己竟然錯得離譜。 陸鷹兒并沒有逃走,他就靜靜地躺在正堂前的空地上。殷紅血液在他身旁圍繞形成了一個尚未凝固的湖泊。 他的手指缺了三根,但真正置他于死地的,是割斷他半個脖頸的深深傷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 慘劇當前,陸幽卻懵然不知前因與后果。 在這座染血的小院里,沒有第二個人能夠還原事發(fā)經過。他這才懊悔剛才沒有扶住瓦兒問個清楚明白。 但既然事已至此,那也就只有從現場尋找一些蛛絲馬跡了。 陸幽定定神,首先伸手去探陸鷹兒的心口。尸身猶熱,行兇之人應該走不了太遠。 再將視線轉向別處,他很快又在正堂內外發(fā)現不少血跡和打斗的痕跡。陸鷹兒用慣了的刀具也掉在地上,刀刃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 難道說行兇之人也受了傷? 心念一動,陸幽迅速轉身返回門口,一邊仔細留意地面和周圍的墻壁,看是否還有蛛絲馬跡。 比他預期得更加明顯,果然有一行沾血的腳印在苔痕之間若隱若現,一直蜿蜒走向大門口。 陸幽追到門檻外,又看見一枚血手印,貼在東面的外墻上。 開明坊藥園在大業(yè)坊的西面,瓦兒出門之后應該直接往西,就算扶著墻,也不太可能會在東墻上留下掌痕。有沒有可能……行兇之人出門之后,朝著東邊走了? 陸幽隨即往東追幾步,果然又發(fā)現了半個血手印。 看起來果然如此。 可是光知道方向還不夠,詔京浩大,接下來又該怎么辦? 陸幽正在一籌莫展,忽然聽見西邊巷道里一陣馬蹄聲嘚嘚傳來。只見獵犬逐風首先奔跑過來,后頭跟著騎馬的唐瑞郎。 陸幽愣了愣,愕然道:“你記起來了?認得路了?” “不,是逐風記得你的氣味!” 唐瑞郎搖頭,焦急道:“快先別說這些了,剛才瓦兒說那人是沖著你來的!” 沒時間再做解釋,唐瑞郎只聽陸幽交待了幾句外凈房內的情況,立刻讓他指出地上那些血腳印的所在,又讓逐風去嗅聞那片血跡的氣息。 訓練有素的西域尋血犬仔細嗅聞了幾下,扭頭沖著唐瑞郎叫了一聲。 唐瑞郎一聲令下:“追!” 逐風頓時如離弦之箭飛射而出。 唐瑞郎一把將陸幽拉上馬鞍,甩動韁繩,緊隨其后。 陸幽緊緊抓著唐瑞郎的腰,一邊問道:“你說那人是沖著我來的?” “對,瓦兒說他在打探陸鷹兒要挾你的那些事!” “陸鷹兒已死,難道說他已經得手?!”陸幽簡直不敢再多想下去,“是我大意了……絕對不能讓他跑掉!” 一犬一馬奔出了大業(yè)坊,沿著啟夏門大街往北追了一段路,忽然又拐進了人煙稀少的昭國坊。 “這個坊里頭不是沒人沒鬼的嗎?干嘛跑這里來?”唐瑞郎嘟囔,“難道受了傷,要找地方歇歇?” 陸幽道:“也許是要在這種鬼地方與什么人接頭。” 說話間他們便追進了昭國坊,沿著十字橫街往前跑出三十余丈。 只見原本勇往直前的逐風突然拐了個彎,急剎在一處門扉緊閉的院落前,開始用力扒拉木門。 “小心有詐?!?/br> 唐瑞郎提醒一句,與陸幽先后下了馬。各自取出防身用的兵器,朝著大門靠近。 門里頭靜悄悄的,沒有半點響動。唐瑞郎搶先上去,飛起一腳將門板用力踢開。 只見塵土滿地,磚瓦破敗,地上斑斑駁駁地全是鳥糞,卻看不見半個人影。 然而逐風卻飛一般地越過門檻,躥向后院。 兩個人趕緊跟過去,發(fā)現后院里竟然藏著一座鴿舍。鴿舍邊上,逐風正死死咬住一個中年人的褲腳,卻被那人一腳狠狠踢開。 無需再做商量,陸幽與瑞郎立刻兵分兩路,一人堵在側門前,一人把住來路,同時朝那人逼近。 那人被追了這么久,外加身上有傷,自知再逃不掉,干脆掏出匕首與二人對峙。 陸幽首先質問:“你是什么人?受了誰的指使?!” 那人不答。 唐瑞郎接著問他:“我知道行兇殺人必然不是你的本意,但犯得著為了幾個錢就賠上性命嗎?把幕后主使說出來,我保證留你一條活路?!?/br> 那中年人顯然并不認識瑞郎,突然答道:“是尚書左仆射唐權!” “什——?!”唐瑞郎嚇了一跳,趕緊去看陸幽。 陸幽倒依舊十分鎮(zhèn)定:“你有什么憑據?” 那人道:“我有唐府腰牌為憑,不過不在這里。你們若是不信,可以跟我去我住的地方拿!” 陸幽道:“你住在何處?我若是跟你過去,莫不會中了你的埋伏?” “那又如何?”那人居然笑道:“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也不可能確定我說得是不是真話。冒險不冒,全看你自己的了?!?/br> 對峙陷入了僵局。 那人仿佛料定了他們必然妥協,反倒篤定起來,就等著陸幽點頭。 然而陸幽也不急著發(fā)話,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鴿舍。 “一座廢墟之中,居然藏著這樣一座鴿舍,不覺得很奇怪嗎?我聽說有一種訓練鴿子的方式:早上在一個地方吃食,晚上到另一個地方睡覺。久而久之,鴿子一出鴿舍就會朝著吃食的地方飛去。” 說到這里,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那人。 “你說,如果我在這些鴿子的腳上附上絲線,然后放飛出去,看看那些絲線會把我們帶到什么地方?” “……” 那人終于變了臉色,也不去管陸幽與瑞郎二人,竟然直接轉身撲向鴿舍,想要先將鴿群放走。 “逐風!” 陸幽一聲令下,逐風立刻撲上去咬住那人大腿。那人舉刀要刺,唐瑞郎飛起一腳將匕首踢飛,又沖上去將他從鴿舍旁邊推開。 兩個人幾乎是扭打著跌在了地上,那人一時情急,竟隨手抓起地上的碎磚塊狠狠地砸向唐瑞郎的腦袋。 猝不及防,唐瑞郎的額角上硬生生挨了一記,頓時血流如涌。但他絲毫沒有顧及,反而抓住那人衣襟,原地翻滾半圈,再使出一招兔子蹬鷹,用力一腳將那人踹了出去。 那人剛一摔倒在地,立刻反手抓起地上的匕首,抬手刺向唐瑞郎的咽喉。 唐瑞郎趕緊伸手格擋,但隨之而來的并非是疼痛,而是噴濺的溫熱血液。 因為陸幽已經搶先一步,一刀捅穿那人的胸膛! 失去生命的身軀緩緩倒下,隨即響起的匕首落地的錚響。 陸幽也隨手丟下橫刀,從袖中抽出帕子按住唐瑞郎額角上的傷口。 “你沒事吧?” “一點小傷,沒事。” 唐瑞郎一邊搖頭,一邊接過帕子自己按住。他剛想起身,忽然間又是一陣天旋地轉,腦海里突然一片蕪雜。 他趕緊抓住陸幽的手,順勢將人整個抱進懷里,靠在陸幽的脖頸上,貪婪地深深呼吸。 陸幽也不敢輕舉妄動,就這樣異常溫順地由著唐瑞郎摟抱,甚至還伸手拍撫著他的脊背。 “好點兒了嗎?” “心里頭有點亂,再等一下,就一會兒……” 兩個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彼此依偎著。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陸幽終于聽見唐瑞郎長出一口氣,溫暖的吐息輕拂著他的頸項。 “終于……佐蘭,我的魂兒又回來了?!?/br> “……” 怔忡轉瞬即逝,陸幽輕笑一聲:“傻瓜,你什么時候離開過了。” 一番溫存親昵過后,二人很快又去看地上的尸體。上上下下地摸索了一遍,果然沒有發(fā)現任何憑信。 “先說一句,這絕對不可能是唐府的人?!?/br> 唐瑞郎依舊對剛才的那番話耿耿于懷:“唐家尚不至于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br> 陸幽也不去與唐瑞郎爭辯,首先招呼他幫忙把尸體丟進枯井以防萬一,再將目光轉向鴿棚。 “看起來只有利用它們了?!?/br> 兩個人便走過去打開了鴿舍,忍著撲鼻的臭氣逐一檢查鴿子的情況。果然每一羽鴿子腿上都栓著信筒,不過眼下全都是空著的。 鴿子固然能夠千里歸巢,然而如何追蹤它們的飛行方向,卻又是一個難題。 好在陸幽倒是已經想到了辦法。 前年生日的時候,厲紅蕖曾經送給他一套發(fā)煙的工具,并且交他各種調配手段。自打前幾日的柳泉城驚魂之后,陸幽就隨身帶著幾個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