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霸天下_分節(jié)閱讀_102
若玉的存在青衣樓自然是第一個知道的。但凌嗣并沒有阻止我。只是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千萬不要讓她看到滅世之妖的金瞳;千萬不要在她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因為就算我能作為凌奴存活下來,也沒有權(quán)力支配自己的人生。凌奴僅僅是屬于青衣樓主的存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若玉能留在我身邊其實也是凌空力排眾議的結(jié)果?;蛟S是我這一代的青衣樓主還不知道在哪里的緣故,凌空不愿我過早被禁錮住,這才為我留下了一絲自主生活的空間。 每個人都以為若玉是我的女人,其實不是。起碼在我十六歲之前并不完全是。直到那個將一切都改變的夜晚…… 那一夜,若玉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話。她說那一天是她的生辰。她說她又見到了那個說要娶她卻將她賣到妓院的男人。她問我為什么除了救她的那一次之外,再不肯讓她看我的臉?她說她是多么希望我是她第一個男人……最后,在緊緊纏繞著我的綿軟馨香中,我只記得她問我愿不愿意娶她…… 也許是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身邊熟睡著的女人,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身離開了。走之前我并沒有叫醒她,只是決定去做一件我早就想做,卻一直下不了決心的事。我要去殺了那個險些將若玉害死的家伙! 那家伙叫鄭風。雖然長得一表人才,其實不過是個粗通武學的草包。為人更是卑鄙涼薄、令人齒冷。若不是他有個當官的老子,只怕早就讓人給宰了。他老子鄭順德原本是個大盜。武功高強,做事一向心狠手辣。后來為了鄭風這個獨子才洗手不干。暗中買通官府,在蕪城永林府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官。若玉之所以會被拋到后巷,就是這個鄭順德?lián)乃龝⑧嶏L的所作所為傳揚出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花錢將若玉從紅裳苑贖出,殺死了事。若玉能幸免遇難唯一的原因,在于負責此事的是個色欲熏心卻不太敢直接殺人的雜碎。當然,那個下手不利索的家伙也沒能活到我動手的時候。鄭順德處理起他認為該死的人,可比我快多了。 我一直下不了決心動這父子二人,原因之一是鄭順德招募了不少好手替他保護這個只會惹是生非的兒子。他本人也是個道上出了名的高手。以我的武功,未見得能在他手上討到好處。但最重要的原因卻是鄭順德與青衣樓一直有聯(lián)系。我在調(diào)查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樓中相當一部分產(chǎn)業(yè)是透過他和官府拉上的關(guān)系。對于青衣樓來說,鄭順德是個極為有用的人。若我出手對付他,青衣樓的人一定會反對??勺蛞箍奁娜粲窠K于讓我決定,要把令她傷心的過往連同鄭家父子一起埋葬掉。 盡管我是以有心算無心,鄭順德依舊不是那么好宰的。等我甩開追兵,回到若玉那里的時候,一直強壓在咽喉的腥甜終于沖口而出。若玉的驚呼隱隱約約的傳入耳際。 “……我……沒事……”我微笑。眼前一黑,人已頹然倒地。 最嚴重的傷勢其實是鄭順德臨死前那一掌。內(nèi)腑的震蕩讓我昏迷了不知多久。直到感覺濕涼的布巾輕輕覆上我的額頭,這才逐漸清醒過來。 “……我沒事了?!泵銖娮阶∪粲裨谖倚乜诓潦玫氖?,我緩緩睜開了眼睛。 “?。 比粲竦捏@呼嚇了我一跳。我茫然的看著一臉驚駭?shù)娜粲裼昧⑽业氖炙﹂_,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我咬牙坐起身,伸手想去扶她。 “你的眼……你的眼……妖……” 伸出的手瞬間僵硬。這才意識到我一直戴在頭上的紗笠在昏迷時已經(jīng)被若玉摘掉了。 “沒錯,我的眼瞳確實是金色的。但這并不代表什么,我還是我啊?!蔽胰崧曊f道。聲音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帶了一絲哀求。 若玉的臉色一連數(shù)變,最后終于微笑著起身道:“若玉明白的。小天還是小天。” “對!若玉還是若玉,小天還是小天!”盡管她的笑容看來十分僵硬,盡管她的雙手明顯在顫抖。我依舊開心的對著她笑,笑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我去給你拿點吃的……”若玉喃喃低語著轉(zhuǎn)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我叫住她。她的身形猛然頓住,整個人開始劇烈的顫抖。就像一支驟雨中即將碎裂的白色海棠。我的心忍不住一陣悶痛。該死!這痛一定是鄭順德那老家伙打出來的!一定是的…… “你別……”猶豫了一下,我實在不愿說出那個怕字?!啊疫@就要走了。如果你不愿再見到我,我以后也不會再來了。你……放心!” 咬牙撐起自己殘破的身體,我一步步向外走去。我走得很慢,不僅僅是由于身上的傷勢未愈,更多的是希望能聽到若玉的挽留。哪怕只是一句慢走…… 但是我什么也沒聽到!當我踏出院門的剎那,傳入我耳際的嘆息聽來竟那么如釋重負。 我果然是個傻瓜! 自嘲的笑容一點一點的綻開,仰望天空的眼珠干澀的在眼眶內(nèi)轉(zhuǎn)動。明媚的陽光透過云朵的間隙撒下一片金光,就像我那雙被人唾棄的眼瞳。突然想起今天的訓練我還沒有完成。還是趕快回去吧。也不知道擅自殺死鄭順德之后,我還有沒有繼續(xù)訓練的資格? 不過,今天的天氣還真好! 番外之昊天三 隨手扯了塊布條將雙眼纏起,我緩緩走進青衣樓嗣部的駐地。 “喂!扮瞎子那么好玩么?”擋住我的人略帶一絲譏嘲的挑釁。 “與你無關(guān)!”我冷淡的回答。一錯身,靠著聽覺繞過他繼續(xù)向內(nèi)走去。 跟我說話的家伙叫大鵬,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盡管他的身手不及我,但籌劃謀略方面很出色。在人緣方面與我更是有天淵之別。我至今仍然記得當我們交手時周遭雷鳴般的吶喊助威。當然,所有人都是為他而呼喊。說一點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又能怎樣呢?反正我這一生絕對無法得到像他那樣的擁戴。 “你給我站?。 蔽业睦涞坪踝尨簌i有些惱怒,他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 “放手!”我臉一沉,低聲喝道:“沒有嗣主的允許,任何受訓者不得私下爭斗。你想被懲罰的話,不要拉上我!” 大鵬的手指在我的叱責下一根根松開,他冷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嗣主要你回來后立刻去循律堂見他?!?/br> “我知道了?!北砻娌粍勇暽?,暗中卻不禁嘆息??磥砦疑磉吂挥斜O(jiān)視的人。這次……我皺了皺眉,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大鵬猶豫了片刻,壓低了聲音說道:“嗣主很生氣,你……小心點!” 我身形一頓,有些意外于他的態(tài)度。我若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當上凌奴的人。即使這樣也要勸告我么?還是說他已經(jīng)認定我這次在劫難逃?略點了點頭,我沒有再給出更多的回應(yīng)。 知道凌嗣在等,沒有一個受訓者膽敢耽擱。我當然也不例外?;氐阶∷鶎⑿碌募嗴掖骱?,我迅速趕到循律堂。剛一進門便看見凌嗣背著手站在堂前。 “昊天自知有錯,請嗣主責罰?!蔽乙?guī)規(guī)矩矩的在門口跪倒。 凌嗣旋風般轉(zhuǎn)身,一掌重重的抽在我的臉上。巨大的力量將我掃倒在地。周身是傷的身體撞上墻壁帶來劇痛。盡管我迅速調(diào)整姿勢將傷害降低,卻還是忍不住悶哼出聲。 “說!你錯在哪兒?”凌嗣冷冷的喝問。 等到胸腹間的悶痛略緩,火辣的刺痛感才自頰邊燎燒開來。伸手擦去唇邊的血漬,我咬牙爬回原地跪好。 “我不該殺了鄭順德。”我垂首道。 “鄭順德?” 凌嗣不屑的哼道:“鄭順德算個什么東西?!不錯,他對青衣樓來說確實有一定作用,可還沒重要到我會過問的程度。令我失望的不是因為你殺了他,而是你因為什么而殺了他!” “我早就警告過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你不再是個孩子了。凌空認為一個可以排解男人需要的女人,對你來說是有必要的。因此我們只是讓玄部查清那女人的背景,并沒有阻止你將她留下??赡悴辉撟屇桥擞绊懙侥阍具€有些理智的腦袋!昊天,你記??!你現(xiàn)在還不是凌奴,你的主人也并沒有確定。所以我不在乎你用什么人、用多少人來滿足自己。但將一個女人的情緒置于青衣樓的利益之上,絕對不是一個凌奴受訓者應(yīng)有的行為。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很可能會因此而失去成為凌奴的資格,而那意味著你的存在將會被抹殺掉!你當真是不想活了么?” 我慘然一笑,道:“嗣主,昊天知道錯了。無論嗣主怎么責罰昊天都甘愿承受。” “我若是要你親手殺了那個女人,你也愿意么?” 凌嗣沉了臉,冷厲的問道。 “什么?”我只覺得周身的血液在語聲入耳的瞬間被凍結(jié)成冰,難以抑制的顫抖自心房蕩開。 “嗣主,昊天發(fā)誓從今往后再不與若玉見面。以后也會將全部心思放在青衣樓上。想那若玉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殺不殺實在無關(guān)緊要。”我盡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wěn),一顆心卻漸漸冰冷。 “無關(guān)緊要么?”凌嗣的雙眼迸射出凌厲的光芒,如山岳般的壓力頃刻籠罩在我身上。“一個知道你是滅世之妖的女人?昊天,我沒那么好糊弄!當她看到你眼睛的時候,死亡就已經(jīng)注定了?!?/br> “可是……”我急忙開口卻被凌嗣一指點倒。 “夠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給我在循律堂跪足七日。身上的傷好之后,當眾受杖二十。至于你沒做完的事,我會要其他人替你完成?!?/br> “不要!嗣主不要啊……”我大聲的嘶叫懇求,凌嗣卻理也不理的轉(zhuǎn)身離去。 循律堂的門在我眼前重重的關(guān)上,四周登時一片陰暗。難以抑制的焦灼和戰(zhàn)栗自我心頭泛起。凌嗣嚴厲的聲音透過木門傳入我的耳朵。 “所有受訓者聽令!你們的任務(wù)是守住循律堂。若是讓昊天走脫,你們的凌奴試煉就算失敗。所有人從哪來給我滾回哪去!” “是!”堅定而響亮的回答就像是敲在我心頭的重錘,震得我?guī)子卵?/br> 其實我很清楚若玉并不愛我。我想對她來說,我只不過是個對她好、可以讓她生活下去的男人罷了。但我還是不想她死。我這雙被詛咒的眼睛已經(jīng)害死了養(yǎng)活我的乞丐爺爺,我不想她是下一個!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否則若玉就死定了。咬了咬牙,我不顧氣血逆行的痛苦,開始強行沖xue。 凌嗣最多用了兩成力道。顯然是看出我身負內(nèi)傷,長時間封閉血脈會加重傷勢。所以我僅僅吐了幾口血便恢復了自由。我不敢耽擱,稍加調(diào)整便沖了出去。因為越來越多的受訓者接到凌嗣的命令正從各處趕來這里。時間拖得越久,我突圍的機會越渺茫。 失去成為凌奴的資格對我來說意味著死亡,對其他人來說意味著所有的期待落空。我無法說哪一種更讓人在意一些,因為那些攔截我的受訓者明顯比以往拼命的多!幸好凌嗣已經(jīng)離開,幸好我沒有服芡基草,幸好我只是想逃跑而已……所以盡管比喪家狗還要狼狽,但當我趕到若玉那里的時候,死死綴在我身后的也只剩大鵬一個人。 “若玉快出來!我們必須馬上走!”我大叫著沖進院子。全然不顧若玉的驚叫,一把拉了她便要離開。 “放開我!”若玉目光中的恐懼讓我心中一痛。手指一僵,竟讓她甩脫開來。 “你……你說了不再來的!” 我難過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這是最后一次!你必須跟我走?!?/br> 若玉顫抖著搖頭,道:“小天,若玉求你,放過我好不好?你不是人,你是妖??!我們在一起不會有好結(jié)果。跟著你我會死的。我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我不想死!” “我不是……”我不是妖!我想告訴她,我也是人。我也會因她的排斥和恐懼而心痛。但終究還是嘆了口氣。說了又能如何? “不管怎么說,你現(xiàn)在必須跟我走。不然你立刻就會死!”我認真的開口。再不顧她驚懼的淚水,一把扣了她的手腕便拖出門來。 “昊天!你還要逃么?”大鵬手持鋼刀,氣喘吁吁的堵在了院內(nèi)。 “該死!”我低咒,一把將若玉攬到身后。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追來了。 “大鵬,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想殺你,所以你最好讓我們走,我不會……”正說著,突然看到大鵬望向我身后的目光變得驚詫之極。緊接著我的后背一涼,一柄短刀透背而入。 我艱難的回身,便看到若玉正驚慌的看著手上的血色。是我送她防身的短刀么?原來那柄因為小巧才買下送她的刀竟然這么鋒利。但是…… “為……什么……?”我只是想救她啊。 “我……我只是……我……所有人都會想殺你,我不想陪你死。所以……誰讓你不是人,你是滅……??!”若玉的話并沒有說完,凌嗣高大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她身邊,一掌便將她擊了出去。 “嗣主……”大鵬遠遠的跪倒。 盡管凌嗣立刻封住我的xue道止血,可我仍然有些頭暈。插入身體的刀鋒并沒有讓我感覺疼痛。只是覺得冷,從骨髓彌漫至全身的冷。一手扶住院墻,我緩緩跪倒,如同失了魂一般的低聲道:“嗣主,把若玉關(guān)起來好不好?別殺她……她只是想……活……” “顧好你自己吧!你以為我掌下會有活口嗎?”凌嗣冷冷的回答?!懊總€人都想活下去,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活的資格。如果不是凌空刻意耽誤我的時間,我早就解決她了?!?/br> “……還是死了……若玉她沒資格嗎?我這樣的妖孽反而有么?”我喃喃自語,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下一刻,我已落到凌嗣的手上。 “好在沒傷到要害!小子,給我堅持下去。好歹教了你這么久,死了可惜了?!?nbsp;凌嗣的聲音朦朦朧朧的,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直直的瞪著天空,輕聲開口:“不是說是個好天氣么?怎么下起雨了?我最討厭下雨天……” “天氣本來就很好……” 大鵬的聲音立刻讓凌嗣打斷了。 “是啊,我也討厭下雨天!” 凌嗣抬手將袍袖蓋在我臉上,擋住了那些不停落到我眼中,然后再滾落塵埃的金色雨滴。 番外之昊天終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躺在嗣部的駐地。身邊坐著凌空和凌嗣。怎么,我竟沒有被關(guān)起來或是被處死?我不但違抗了凌嗣的命令而且還試圖逃離青衣樓。這樣大的罪,凌嗣不打算追究么? “昊天,你醒了。”凌空松開了按在我腕脈上的手。 “……空主、嗣主……”凌嗣擺了擺手,阻止了我勉強起身行禮的打算。 “兩個消息,一個好一個壞。你想先聽哪一個?” 張了張嘴,我苦笑道:“壞的?!?/br> 其實很想問若玉的事,但說什么也問不出口。那名字只是自心頭輕輕劃過便帶來難言的痛楚,如同那柄刺入我體內(nèi)的冰冷刀鋒。所以我不再想了。既然是妖,那么人的情緒對我來說就該是被摒棄的部分。已經(jīng)認清自己的命運就不用再象白癡一樣的有所期待。這難道不是件好事么? “還是大哥來說吧,以后他就屬于你管了?!绷杷每戳肆杩找谎?,一貫嚴肅的神情中似乎帶著一絲柔和的笑意。 凌空點了點頭道:“昊天,你這次犯了很嚴重的錯誤。凌法堅持等你傷好之后將你交給法部進行處罰。雖然不會令你死亡或殘疾,但凌法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關(guān)于這一點我也無能為力。” “法部?”我略有些詫異。并非詫異即將受到的嚴厲處罰,畢竟我所犯下的錯誤足以令凌嗣處死我。只是說難聽些,我不過是嗣部負責訓練的凌奴備選之一。以我的身份還不配讓法部處置吧? “是啊?!绷杩拯c頭道:“我知道不該這么說,不過你能突破所有受訓者順利出逃的表現(xiàn)代表你已經(jīng)有了成為凌奴的資格。當然,最重要的是凌嗣認定其余所有人因為沒攔住你而失去了資格。凌奴的受訓者只剩你一人,我們幾個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我訝然看向一旁的凌嗣,他狀似不屑的輕哼了一聲。 “那……大鵬他……”忽然想起那個要我小心些的男孩。成為凌奴是他最大的夢想。如今這夢還是因我而碎了,他一定在怨恨我吧?胸口突然涌出的譏嘲險些讓我冷笑出聲。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詛咒我。誰讓我這個滅世之妖生來就是被詛咒的妖物,遇到我也算是他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