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戟_分節(jié)閱讀_13
慕枕流身體微微一震。五歲以后,就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盡管是極簡單的動作,卻讓人感受到了絲絲的寵溺和關(guān)懷。 夙沙不錯說得不錯。 很快,廖大人貪污受賄的證據(jù)就被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軍器局上至局丞,下至門房統(tǒng)統(tǒng)被波及,唯一置身事外的只有剛來軍器局還不到半個月的慕枕流。 原本,局丞等人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老掌局受賄與己無關(guān),且表示早對老掌局的所作所為不滿,苦無證據(jù),才忍耐至今,知府審了半天,始終找不到突破口。誰知,審到第三天,雜室令突然帶著妻兒潛逃,人出城不到一里,就被追了回來,一起追回來的還有八萬兩銀子。 雜室令辯無可辯,將局丞等人全都抖摟出來,接下來,軍器局諸人兵敗如山倒。 慕枕流作為軍器局的掌局,被傳訊過幾次,每次都是客客氣氣地迎進(jìn)去,輕輕松松地送出來。一來,他進(jìn)入軍器局時日尚短,來不及與局丞同流合污。二來,知府十分賣沈正和的面子,不敢為難他。 很快,老掌局自殺的案子宣告?zhèn)善啤?/br> 老掌局因為家眷在大街露財,貪污之事被眾人得知,局丞等人為了自保,所以以威脅的手段,迫使他在家自盡。 百姓十分單純,最恨貪官污吏,得知此事后,莫不拍手稱快。 夙沙不錯見慕枕流愁眉不展,道:“你怕知府下一個就要對付你?” 慕枕流搖頭。 夙沙不錯道:“在知府大刀闊斧之下,軍器局蛀蟲被一一拔出,從此煥然一新。你身為掌局,受益匪淺,還有什么不滿?” 慕枕流道:“我要見一見局丞?!?/br> 夙沙不錯道:“他被判了流放,后天就走,你要送行?” 慕枕流突然坐不住了,“不,我現(xiàn)在就要見他?!?/br> 再見局丞,與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相差甚遠(yuǎn)。曾經(jīng)精明銳利的眼睛變得暗淡無光,看到慕枕流時,眨了好幾下,才有了點神采。 “慕大人?!本重┯袣鉄o力地說。 幾個室令都看過來。牌室令中氣最足,大聲喊道:“慕大人,我們是被冤枉的,你快救我們出去!” 慕枕流道:“證據(jù)確鑿,我也無能為力?!?/br> 牌室令低聲咕噥了一句,一屁股坐下,背對著慕枕流。 局丞苦笑道:“牢中日子不好過,他心情不好,還請慕大人多多擔(dān)待。” 慕枕流道:“任何人突遭此變,難免會想不開?!?/br> “突遭此變?!本重┼止玖艘痪?,嘆氣道,“是啊,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快得叫人措手不及?!碑?dāng)他知道知府要對付自己時,已經(jīng)著手疏通關(guān)系,沒想到還是尺了一步。想到這里,他又恨起沉不住氣,以至于他們滿盤皆輸?shù)碾s室令來。 知府知道雜室令犯了眾怒,并沒有將人與他們關(guān)在一起。 局丞突然壓低聲音道:“我們并未受賄?!?/br> 慕枕流微微皺眉,似不滿他們到了這個份上還說假話蒙騙自己。 局丞道:“我們只是中飽私囊?!?/br> 慕枕流一怔。 “知府的那些證據(jù)……都是捏造的!”局丞咬牙。他沒想到為了將他們送進(jìn)來,知府竟然會捏造證據(jù)!不然也不會自以為手腳做得十分干凈而掉以輕心,讓知府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將他們幾個一網(wǎng)打盡! 第十五章 探監(jiān) 其他幾個室令又湊上來:“慕大人,一定要為我們伸冤啊!” “大人,我們真的是被冤枉的呀!” “慕大人,俞東海居心叵測,意在沛公啊!” 慕枕流慢吞吞地說道:“中飽私囊一樣是枉法?!?/br> 幾個室令頓時無語,面如土色,好似吃了蒼蠅。 局丞嘆氣道:“慕大人說的是。我等自作孽,不可活,落到這個地步都是咎由自取。種因得果,我也認(rèn)了。只是,俞大人多年來與軍器局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突然發(fā)作,事必有因。他在平波城經(jīng)營多年,人脈廣大,手眼通天。若是我等在外,還可與大人磋商一二,如今軍器局只靠大人獨木支撐,實在叫人放心不下啊!” 慕枕流道:“局丞大人在外可有放心不下的事?” 局丞眼睛一亮道:“妻子羸弱,兒女幼小,家中老母亦無人扶持,我,我,這幾日……日日都牽腸掛肚?!?/br> 慕枕流拿出一兩銀子給牢頭:“我想與他單獨說兩句?!?/br> 牢頭猶豫不決。 慕枕流道:“你可詢問俞大人?!?/br> 牢頭去問俞大人,偏偏俞大人不在,師爺考慮了一下,同意了。于是局丞被單獨從大牢房中提了出來,關(guān)入小牢房中,慕枕流進(jìn)去的時候還特地拿了一個燭臺。蠟燭照著陰暗的牢房,將兩人拖長的背影映射在墻壁上,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擴大了一倍。 慕枕流不以為意,伸手拂去局丞肩膀上的破棉絮。 局丞老臉一紅,道:“讓大人見笑了?!?/br> 慕枕流道:“你認(rèn)為俞大人對軍器局有所圖謀?” 局丞道:“必有所圖!” “依你之見,所圖為何?” 局丞支支吾吾道:“這,這我一時還看不穿。只是,軍器局執(zhí)掌利器,既可保家衛(wèi)國,也可……”說到此,卻打住了。 慕枕流也沒有追問的意思,低聲道:“當(dāng)日,我與廖大人初見,廖大人曾說,平波城軍器局雖小,有一樣是其他地方拍馬難追的。你可知是什么嗎?” 這幾日,他將自己與老掌局見面后寥寥數(shù)語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遍,想來想去,都覺得老掌局此言身為可疑,可惜他想到的太晚,能回答的人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不能再回答了。 局丞沉吟道:“會不會是軍器局的三寶?” 慕枕流道:“寶地,寶戟,美人?” 局丞似乎也覺得有些牽強,想了想道:“有可能軍器局這塊地有與眾不同之處?又或者,寶戟的背后另有乾坤?”至于老掌局家的美人,則直接被排除了。就算俞東海利欲熏心,也不可能等了這么多年才下手。而且,若是這個理由,現(xiàn)在老掌局的家眷都被捏在他的手里,何必再對局丞等人下手。 慕枕流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緩緩道:“局中的軍器……” 局丞駭然。 慕枕流收口。 局丞半晌才顫巍巍地說:“大人在懷疑什么?” 慕枕流斂目道:“我只是……隨便問問。” 局丞嘴巴張了幾次,都發(fā)不出聲音,因為他明白了慕枕流的暗示,更明白了這層暗示背后涉及的水有多么渾,坑有多么深!萬一沾上,即萬劫不復(fù)! 牢頭過來催促。 慕枕流吹熄了蠟燭。 黑暗來臨的剎那,局丞突然抓住慕枕流的手,用極低的聲音極為快速地說道:“他指的……可能是一個地方!” 慕枕流回頭看他。 門被牢頭打開,師爺?shù)哪槼霈F(xiàn)在門口,手里還托著一個燭臺。 慕枕流回頭看著局丞被蠟燭照得半明半暗的臉,微微一笑道:“放心,你家中的妻兒老人,我會盡力照料?!?/br> 局丞松開了眉頭,跟著牢頭慢慢地走出牢房。 慕枕流跟在他身后,與師爺拱手打了個招呼。 師爺突然道:“牢房陰氣重,以慕大人的身份,還是少來為佳啊。” 慕枕流道:“多謝提點?!?/br> 師爺忙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br> 慕枕流走到街上,才發(fā)現(xiàn)下起了綿綿細(xì)雨,路上行人來去匆匆,地上水花飛濺,很快濕了他的衣服。他回頭看了看高高大大的衙門,打消了借傘的主意,準(zhǔn)備在附近找個酒坊茶館避避雨,過會兒再回去。 一頂傘毫無預(yù)警的出現(xiàn)在他的頭頂上。 慕枕流回頭,就看到夙沙不錯年輕英俊的臉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這種時候看到我,是否覺得心頭一顫,別樣的溫馨感人?”夙沙不錯問。 慕枕流道:“傘是我的?!?/br> 夙沙不錯道:“……這時候應(yīng)該關(guān)注的,難道不是打傘的人嗎?” 慕枕流道:“滿大街打傘的都是人,有何奇怪?打傘的若是一條魚,才叫人關(guān)注吧?” 夙沙不錯:“……” 他手里的傘突然被慕枕流接了過去。下意識的,夙沙不錯握住了那只搶傘的手。 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手背上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過來,令慕枕流身體微微一震。他抬眸看夙沙不錯,夙沙不錯正好也看過來。 順著傘沿流淌下來的雨水形成了一道水幕,為兩人營造了一處密閉之地。 兩人的視線在傘下膠著。 夙沙不錯率先笑出來道:“你這樣看我,莫不是覺得我比你那位廣甫兄要好看?” 慕枕流收回目光,淡然道:“廣甫兄胸藏萬卷書,閱歷過人,不但好看,而且耐看?!?/br> 夙沙不錯道:“我不是胸藏萬卷書,卻手刃萬條命,一樣閱歷過人。不知在你眼里,好不好看,耐不耐看?” 慕枕流問道:“你殺過什么人?” 夙沙不錯道:“該殺的人?!?/br> 慕枕流輕嘆了一口氣道:“除了瘋子,人人都覺得自己殺的是該殺的人?!?/br> 夙沙不錯皺了皺眉,道:“我分不清你想贊我還是想罵我?!?/br> “俞大人你查到了什么?”慕枕流突然轉(zhuǎn)換話題。 夙沙不錯瞪著他。 慕枕流波瀾不驚地將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夙沙不錯突然笑著看了看身后:“你確定要在衙門口問這個問題?” 雨越下越大。 夙沙不錯和慕枕流在一間酒館里避雨。 一進(jìn)酒館,夙沙不錯的酒蟲就憋不住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放在架子上的酒壇子。 慕枕流自覺地接過傘。 夙沙不錯從架子上抓了一壇,拍開泥封就咕嚕嚕地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