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萬銀子你不可再動(dòng)了！”羿老太太按住秦晏的手正色道，“后年就是大比之年，到時(shí)候用錢的地方多了，重辦十里紅妝的事能不能成還不知道，你手頭總要留些銀子傍身。”

    羿老太太不等秦晏說話又道：“聽外祖母的沒錯(cuò)，再說這份銀子還有個(gè)別的意思……采買東西你用了一萬兩，這一萬兩算是你舅舅出的，日后若是真辦起來了，鋪面就算是你們倆一人一半的，之后百年……只要十里紅妝不倒，都算是兩家的私產(chǎn)，賬面上永遠(yuǎn)是一半一半，如何？”

    秦晏連忙推拒：“那怎么行？我跟思兒沒了生路投奔而來，幸得外祖母和舅舅不嫌棄愿意接納，理應(yīng)給家里出一份力的，哪里還敢再收鋪?zhàn)永锍鱿ⅲ客庾婺笎巯?，給我一二分就罷了?！?/br>
    羿文嘉笑著插口道：“一半一半，清楚明白的很，晏兒別推辭了，以后你當(dāng)了大官還要靠你照應(yīng)呢，到時(shí)候咱們官商勾結(jié)，定要將鋪?zhàn)右恢遍_到京城里去?！?/br>
    羿老太太撐不住笑了，狠狠捶了羿文嘉一下：“這話是渾說的？！下面幾年晏兒正是要緊的時(shí)候，你給我在意些，在外面吃酒時(shí)嘴上有個(gè)把門的，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先一個(gè)撕了你！還開到京城去，不怕風(fēng)大閃了嘴，能開起一個(gè)鋪面來就不容易了！”

    羿文嘉笑笑：“不過是過過嘴癮，逗母親一笑罷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志氣，能早日贖回祖宅就是了?！?/br>
    秦晏心中一動(dòng)，正色道：“外祖母是疼惜我跟思兒，我懂得，只是晏兒還有一求……若鋪面來日有出息，先不必分紅給我，先攢著……等贖回了祖宅再說分紅一事，不然晏兒不敢再插手十里紅妝之事了?！?/br>
    羿老太太心里一疼，眼睛紅了，啞聲道：“你這孩子……”

    “左右這幾年還有我母親的嫁妝貼補(bǔ)著，先不急著用銀子。”秦晏輕聲道，“我娘……也定然希望舅舅能早日贖回祖宅的?！?/br>
    祖宅對(duì)人的意義絕不只是一棟房子，那代表著先祖的輝煌，如今的榮耀，羿家待秦晏情深意重，秦晏愿意幫這個(gè)忙。

    羿文嘉也收了之前的嬉笑，重重的在秦晏肩膀上拍了幾下，半晌低聲道：“別的不說了，你的這份心意舅舅記下了?！?/br>
    秦晏一笑：“我信舅舅用不了幾年就能賺得盆滿缽滿，早早的搬回祖宅?！?/br>
    翼老夫人一笑：”借晏兒金口吧。vv,,quot;幾人笑了一會(huì)兒接著商議開鋪面的事，這會(huì)兒的翼老夫人異文嘉還有秦晏還想象不到，就在五年后，十里紅妝的分號(hào)早已開遍了南北，南邊拜文嘉包攬了秦淮河沿途兩岸的生意，北邊荊謠獨(dú)占了皇城所有的紅粉買賣，天下之大，再無人不知十里紅妝。

    第11章

    晚間秦晏同羿文嘉一直商議到亥時(shí)，兩個(gè)人都是聰明人，羿文嘉更是個(gè)生來善經(jīng)商的，沒用多大功夫就敲定了不少事，最后羿老太太派人來催兩人才散了。

    秦晏回到松濤苑時(shí)兩邊廂房的燈早就熄了，只剩下正房東里間還亮著，給秦晏掌燈的是羿文嘉的丫頭，將人送到門口福了福身就下去了，秦晏還沒進(jìn)屋里面荊謠就迎了出來，輕聲笑道：“少爺回來了？”

    “還沒睡？”秦晏解開披風(fēng)，荊謠連忙接過，疊了幾疊放在了堂屋的軟榻上，又轉(zhuǎn)身倒了一杯茶遞給秦晏，秦晏嘗了一口，正是自己喜歡的碧螺春，秦晏一笑，“有你在比一屋子丫頭也強(qiáng)?！?/br>
    荊謠抿了下嘴唇，猶豫了下低聲問：“少爺跟舅老爺說什么了？舅老爺……讓我睡在波濤苑的西廂房里，我是少爺?shù)男P，怎么能睡廂房？”

    秦晏這才想起來，笑道：“舅舅跟你說了？我跟他說你是我路上認(rèn)的義弟，他沒跟你說么？”

    荊謠的臉微微紅了，小聲道：“舅老爺說了，少爺……太抬舉荊謠了?！?/br>
    “這有什么抬舉不抬舉的，你待我真心，我自然辜負(fù)不了你?！鼻仃逃行┚肓?，揉了揉眉心，“忙了這一日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句話，如今咱們要在黎州常住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荊謠愣了下，吶吶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我想什么？”

    “想以后啊?！鼻仃桃性谲涢缴下溃笆窍胝覀€(gè)私塾先上著，還是有別的打算？如今府里要重整鋪面，要有不少用人的地方，你在舅舅身邊學(xué)些東西也是好的，長大后也算有個(gè)一技之長?！?/br>
    荊謠搖了搖頭：“我哪兒也不去，我去私塾去鋪?zhàn)由稀钦l照顧少爺？福管家沒來，我不放心?！?/br>
    秦晏看著荊謠認(rèn)真的小臉心中微動(dòng)，向來只有他不放心別人的，現(xiàn)在這小孩兒竟要不放心他，秦晏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好笑，輕聲道：“那你就安心做一輩子的小廝？”

    荊謠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能伺候少爺挺好的。”

    秦晏失笑：“你知道我剛說的是什么嗎？”

    秦晏以為自己表現(xiàn)的夠明顯了，沒想到荊謠還是看不出來，秦晏心道果然還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坐起身來看著荊謠的眼睛正色道：“我辦事，不敢說多妥帖也算是周全的，你若是去私塾學(xué)些學(xué)問，來日我入朝后定然會(huì)想法子在官場(chǎng)上給你謀一個(gè)前程，你要是不喜歡這個(gè)，那就去鋪?zhàn)永锔嗫炊鄬W(xué)，等你大了我一樣給你一份鋪面，包你一世衣食無憂，哪一樣不比你跟在我身邊強(qiáng)？”

    荊謠想也沒想搖頭道：“我不稀罕那些，我就想跟著少爺。”

    秦晏一滯，他頭一回遇見這么不知好歹的人，輕聲斥道：“瞎說。”，心中卻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柔軟了下來，秦晏一笑搖頭嘆道：“那我更不忍心了，罷了，以后……我看書時(shí)你就跟著看書，我去鋪?zhàn)永锏臅r(shí)候你就跟著去鋪?zhàn)永?，不耽誤伺候我也能學(xué)些東西，可好？”

    荊謠想了想這樣時(shí)時(shí)刻刻都能跟在秦晏身邊，那挺好的，隨即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少爺?shù)??！?/br>
    秦晏心道還是在等一二年看看荊謠的資質(zhì)，回來親自給他選一條路，荊謠轉(zhuǎn)去里間給秦晏鋪好了床，又將自己的鋪蓋鋪在了外間屏風(fēng)后面，秦晏失笑：“去你廂房睡去?！?/br>
    荊謠執(zhí)拗的搖搖頭：“晚上少爺要是有事叫人我在廂房聽不見?！?/br>
    秦晏嘆口氣，他真是敗給這小要飯的了，秦晏搖頭一笑：“罷了，搬著你的鋪蓋上里面去，就鋪在我床邊地上的毯子上，小小年紀(jì)，睡在外面凍著骨頭了落一輩子的病。”

    荊謠還要再反駁，秦晏鳳眼一挑：“指使不動(dòng)你了？怎么說什么也不聽！”

    荊謠一見秦晏放下臉來心中馬上怯了，連忙抱起鋪蓋搬到里間去了，秦晏心中輕笑，色厲內(nèi)荏，稍微給他點(diǎn)臉色就怕成這樣。

    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荊謠伺候著秦晏脫了衣裳上了床，轉(zhuǎn)身去外間將蠟燭都吹了才回來躺進(jìn)那小小的鋪蓋里，榻邊的這毯子是秦晏從秦府帶來的，羊羔皮上織厚絨的，暖和的很，睡在上面與在床上無異，一樣的暖和舒適。

    秦晏忙了這一日身上有些累了精神卻還好，心中盤算著重開鋪面的事，思慮了快半個(gè)時(shí)辰才有了些困意，秦晏翻了個(gè)身，只聽床下荊謠輕聲道：“少爺……睡了嗎？”

    秦晏往下看了看：“沒呢，怎么了？”

    黑暗里荊謠頓了下，聲音越發(fā)小了，小聲問：“少爺……剛才沒生氣吧？”

    秦晏這才明白過來，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自己不過是隨口斥責(zé)了他一句，竟唬得他這半日沒睡著覺，秦晏原要哄他幾句，心里卻沒來由的忍不住想欺負(fù)他，故意冷聲道：“生氣了又怎么了？人家的小廝主子說什么是什么，你呢？什么都要按著自己的心意來，眼里還有我么？”

    荊謠聽了這話果然害怕了，坐起身來急切道：“不是，我……我不著急謀生，少爺身邊沒人……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我……”

    荊謠還沒變聲，聲音干干凈凈，帶了些怯意時(shí)說起話來尤其好聽，秦晏心情大好，淡淡道：“以后聽不聽話？”

    荊謠馬上點(diǎn)頭，隨即想到秦晏是看不見的，連忙保證道：“聽，少爺說什么我都聽?！?/br>
    秦晏測(cè)過身來輕聲道：“我要是讓你去死呢？”

    “那我就去死?！鼻G謠沒有片刻猶豫，“這條命本來就是少爺給的，少爺什么時(shí)候想要都行?！?/br>
    秦晏心中一動(dòng)，這話若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他定然不信，但要是荊謠的話……秦晏相信，他是說得到做得到。

    荊謠話說的痛快心中卻忐忑的很，他回想今天晚上也覺得自己太放肆了，少爺明顯是在為自己打算，不可謂不盡心了，自己卻什么也不聽，辜負(fù)了少爺?shù)暮靡?，荊謠越想越擔(dān)心，少爺以后會(huì)不會(huì)不讓自己在他身邊了？自己從堯廟鎮(zhèn)一路跟到京中，又從京中一路跟到了黎州，這時(shí)候少爺若是不要自己了，那還真不如死了算了，黑暗里荊謠什么也看不見，越想越擔(dān)心，胡思亂想之際只覺得一只手輕輕的在自己頭上揉了一把。

    秦晏收回手低聲道：“睡覺！明日還要早起呢?！?/br>
    荊謠說畢不再理會(huì)荊謠，翻過身閉上眼了，荊謠先是愣了半晌，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隨即跟討得多大獎(jiǎng)賞的小狗似得，險(xiǎn)些笑出聲來，荊謠拼命忍住笑意，縮進(jìn)被子里努力回昧剛才的感覺，秦晏以前不是沒摸過他的頭，但荊謠就是覺得剛才那一下不一樣，荊謠又有點(diǎn)后悔，剛才只擔(dān)心秦晏以后不要他了，沒有好好的感覺下，而后又開心起來，這至少說明秦晏沒生氣！荊謠小小的心漲的滿滿的，好懸沒蹦起來出去跑幾圈，一會(huì)兒摸摸頭一會(huì)兒翻個(gè)身，在被窩里一直折騰到丑時(shí)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