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辰轉(zhuǎn)身往里面供奉著諸皇帝神位的中殿走，一面走，一面將那匕首不斷往心口扎，一如當(dāng)年烈帝自戕時(shí)的情形，反復(fù)數(shù)次后血流如注，染紅了大片衣衫，荊謠失聲大喊，抱著秦晏的腿竭力哽咽……

    蘇卿辰踉蹌著進(jìn)了太廟中殿，拖著一地血跡一步一頓的走到烈帝靈前，突然腳下不穩(wěn)，倒在神臺(tái)上，晁烈的神位就在眼前，他費(fèi)力往前伸出手，耗盡最后一絲氣力卻也沒夠到那神位，最終體力不支，慢慢的跌倒在了地上。

    蘇卿辰眼中似有無限遺憾，最終竟是笑了起來，絲若游絲，低聲哽咽道：“晁洌，我們這一輩子，生不同衾，死不同xue……我們這一輩子，我們這一輩子啊……”

    蘇卿辰聲音越來越低，慢慢的躺了下來，閉上了眼……

    大殿外秦晏雙目赤紅，忽而想起了多年前黎州那一晚，他同荊謠在蘇府中誤打誤撞，遇見在垂花門外的影壁下，靜靜的燒了一沓紙錢的蘇先生。

    未亡人蘇卿辰，終于不必再受這世間百般苦楚了。

    兩人在殿外靜默許久，荊謠忽而看見地上血跡，連忙掏出袖間帕子，抖著手將秦晏的手包了起來，哽咽道：“先生……先生他那么好的一個(gè)人，對(duì)我們那樣好，會(huì)試時(shí)還為了我們縱火，先生他……”

    “這樣對(duì)先生最好。”秦晏不顧手傷一把將荊謠攬進(jìn)懷里，緊緊的擁著他，啞聲重復(fù)道，“這樣對(duì)先生最好?！?/br>
    荊謠眼淚不住的流，低聲道：“我也明白的，但是……”，荊謠說不出話來，不住哽咽。

    ……

    不知何時(shí)外面一陣刀兵聲響起，無數(shù)禁衛(wèi)護(hù)送著晁嘉進(jìn)來了，殿中秦晏正在替蘇卿辰將臉上血跡抹去，見晁嘉來了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生去了?！?/br>
    晁嘉雙目赤紅，頹然跪在地上，嘶聲大哭……

    ……

    承乾宮，秦晏荊謠晁嘉衡棋如一身重孝，跪在蘇卿辰靈前默默的燒著紙錢，衡棋如淚流不止，低聲問道：“先生走前……說過什么嗎？”

    荊謠抹了下眼淚沒說話，秦晏搖了搖頭淡淡道：“沒有……”

    衡棋如不住哽咽：“我一直擔(dān)心這樣……先生到底是撐不住了……”

    晁嘉紅著眼定定的看著殿中蘇卿辰的靈位，一言不發(fā)，不多時(shí)外面一宮人進(jìn)來了，低聲道：“皇上，宗室的那些人來了，說要見皇上呢……”

    晁嘉一動(dòng)不動(dòng)，低聲道：“那就讓他們進(jìn)來吧?！?/br>
    “皇上既忙就先去吧?！鼻仃萄壑薪允庆鍤?，厭惡道，“莫要讓閑雜人等來這里擾了先生安靜?！?/br>
    晁嘉看向秦晏，半晌嘆息道：“秦晏，你在怪我。”

    秦晏搖了搖頭：“臣不敢?！?/br>
    “先生在上，你也要說假話嗎？”晁嘉紅著眼低聲道，“不單是你，我也怪我自己……我早就該殺了那幫畜生！都怪我……若先生早早出了這口氣，說不定，就不會(huì)去了……”

    秦晏閉了閉眼低聲道：“臣真的不怪皇上，先生不是因?yàn)檫@個(gè)走的，他……活著本就是煎熬，我只是恨老天，到最后也沒有給先生一個(gè)說法?！?/br>
    “我一直跟先生說，以后要將我的皇子托付給先生教養(yǎng)，讓他們給先生做孫兒?！标思窝蹨I不住流下，“我也怕有這么一天，只想著給先生些依托或許會(huì)好些，先生也答應(yīng)我了啊……”

    衡棋如想起昨日跟秦晏說的那些話心中大痛，忍不住哽咽出聲……

    秦晏偏過頭去不再說話，外面有人又來催，晁嘉無法只得起身出去了，秦晏本不欲理會(huì)，只是又想起蘇卿辰臨終前的囑咐，閉了閉眼起身跟了出去，誰知外面宗室的人已經(jīng)到了殿外，見晁嘉出來了連忙行禮，秦晏冷著臉跟在晁嘉身后，一臉冷漠。

    打頭的一人上前躬身道：“皇上，臣等聽聞那蘇卿辰畏罪自殺……”

    秦晏一聽這話方才壓下的火騰的燒了起來，抬手抄起廊間擺著的花瓶朝那人砸了過去，厲聲怒道：“放肆！誰敢說先生是畏罪自殺！”

    花瓶炸裂，殿中先是安靜了下，隨即被秦晏砸的那人上前怒道：“大殿之上!你敢失儀！”

    秦晏凌眉冷笑道：“我就失儀了，爾等要如何？”

    晁嘉隱忍數(shù)月終于受不了了，一腳將那人踢了個(gè)踉蹌，嘶聲吼道：“失儀又如何？！這是我兄弟！殿里面躺著的是我?guī)煾?！是我父親！他們?nèi)绾喂苣銈兪裁词?？你們算什么東西？！算什么東西！算什么東西！”

    晁嘉徹底失態(tài)，抄起什么砸什么，厲聲道：“算什么！算什么！算什么……”

    荊謠和衡棋如聽到動(dòng)靜連忙奔了出來，荊謠見秦晏手傷崩裂連忙從身上孝衣上扯下一條給秦晏綁好，衡棋如本就憋著怒火，見這情形也顧不得了，搬起殿旁擺著的人高的鎏金大花瓶砸了過去，失聲大吼道：“先生尸骨未寒！你們敢來這里鬧！真當(dāng)我們是好欺負(fù)的不成？！我宰了你們！”

    宗室們畏畏縮縮跪了一地，他們?nèi)f萬沒想到晁嘉竟也會(huì)發(fā)火，都嚇掉了半條命，幾人一時(shí)都?xì)夂萘?，砸個(gè)不停，生生將殿中物件砸了個(gè)遍，打頭的一排人俱是頭破血流，半晌晁嘉才停了手，脫力般跌坐在地上，啞聲道：“先生……已經(jīng)去了，朕的最后一個(gè)親人也去了……”

    秦晏深深吁了一口氣，沉聲道：“皇上，臣剛說了，臣恨的，是老天沒給先生一個(gè)說法?！?/br>
    晁嘉轉(zhuǎn)頭看向秦晏，恍然點(diǎn)頭重復(fù)道：“對(duì)，說法……”

    秦晏冷聲道：“徹查舊案，以祭先生亡靈，喪事大辦，以彰先生功勛?！?/br>
    晁嘉抹了一把臉，起身慢慢道：“秦晏說得對(duì)，傳朕旨意，徹查薛氏一族，徹查當(dāng)年同晁澤有關(guān)的人……火速定案，從重量刑，讓他們?nèi)繛橄壬阍?！另，先生喪事……一?yīng)按鎮(zhèn)國親王儀制來辦，百日后葬入先帝陵，不可有絲毫差池，從即日起，再有妄議先生生前重重者，按大不敬處罪！”

    第63章

    承乾宮偏殿中,荊謠同宮人要來藥箱，走到秦晏跟前輕聲道：“哥哥,那手上的傷……我再給你包一下吧,從傷了就沒好好上一次藥，回來化膿了就不容易好了?！?/br>
    衡棋如抽空出宮去安撫秦思,秦晏同晁嘉一起看折子，晁嘉坐在上面龍案后,下設(shè)一九曲書案給秦晏,晁嘉見荊謠來了揉了揉眉心道：“秦晏,先歇會(huì)兒吧，忙了一天了，荊謠，現(xiàn)在幾時(shí)了？”

    “戌時(shí)三刻了?！鼻G謠看了看外面低聲道，“天都黑了。”

    秦晏放下折子抬頭看荊謠，見他眼下一片烏青心中疼了下，從前日起兩人都沒回府，荊謠就一直陪自己，幾乎沒睡過，秦晏起身讓荊謠坐在自己位子上，荊謠忙要起來，秦晏輕聲道：“坐會(huì)兒，晚間可吃東西了？”

    秦晏挽起袖子將左手遞給荊謠，荊謠頓了下道：“吃了半盤子點(diǎn)心。”

    晁嘉聞言皺眉偏過頭斥道：“都是死人不成？沒人給荊謠預(yù)備吃的？！”

    荊謠連忙道：“不怪他們，是我剛?cè)ビ幏康⒄`了晚膳，再說已經(jīng)吃了些點(diǎn)心，也不餓了?！?/br>
    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下道：“皇上……可否讓人給內(nèi)子準(zhǔn)備碗燕窩粥？他晚間愛吃那個(gè)?！?/br>
    晁嘉點(diǎn)頭，宮人連忙答應(yīng)著要下去，秦晏又道：“莫要加生姜，他吃不慣?！?/br>
    宮人看向晁嘉，晁嘉怒道：“看朕做什么？怎么跟你說的就怎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