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寫給羿文嘉的，確是秦晏筆跡，荊謠手不住發(fā)抖，慢慢的將信箋打開了……

    舅父大人親啟，見字如面，自去歲別后，甥思念甚矣，只恨黎州路遠(yuǎn)，不得常見，現(xiàn)甥身染重病，不知前路如何，生死大事，非人力可抗御，甥只憂心內(nèi)子荊謠，荊謠年幼，若甥身有不測，望舅父大人念及昔年情誼，多加照拂，甥薄有身家，身后一分為二，一份留與內(nèi)子，一份留與秦思嫡子。甥父兄無緣，只靠舅父大人辛苦cao持，切莫讓荊謠再受苦處，以上請(qǐng)托，伏乞俯俞，甥秦晏再四跪謝。

    荊謠忽而想起那日秦晏醒來，要他取來紙筆，說要給皇上寫折子，當(dāng)時(shí)荊謠也看過，不過是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誰知秦晏竟是又寫了這樣一封信藏了起來……

    荊謠終于撐不住，眼淚滂沱，秦晏竟是那時(shí)就知道自己的病不大好了。

    荊謠起身將那信扔進(jìn)了茶吊子底下的爐子里，這信本沒有用處，若秦晏真有不測，他不會(huì)茍活一日，更不用提家產(chǎn)之事了……

    荊謠抹了抹臉，轉(zhuǎn)頭對(duì)外面道：“叫吉祥來?！?/br>
    不多時(shí)吉祥來了，低聲道：“少爺，有什么吩咐？”

    “去賬房提一萬現(xiàn)銀，送到東華寺去捐做香火錢……”荊謠啞聲吩咐，“另請(qǐng)百名高僧來，請(qǐng)他們?nèi)找拐b經(jīng)為哥哥祈福，僧人每人一件燙金袈裟，鎏金鑲寶缽盂，銀子若是不夠……就去鋪?zhàn)永锾?。?/br>
    吉祥心中匆匆一算就知道這銀子花大發(fā)了，只是不敢說什么，若真能有用，就是將這家財(cái)全散盡也是值當(dāng)?shù)?，吉祥點(diǎn)點(diǎn)頭去了。

    秦晏病重，不單是秦思，秦府中梅夫人也聽說了。

    “可是真的快不行了？”梅夫人眼中閃過一抹亮色，笑道，“聽誰說的？”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一笑道：“還用聽誰說？外面都傳遍了，大少爺身邊那小要飯的，正滿城的尋有名的郎中呢，都尋到外面去了，還將東華寺的大和尚們?nèi)?qǐng)到了他們府上，日夜誦經(jīng)給大少爺保命，這還不夠厲害的？聽說……也就這幾日的事兒了?！?/br>
    梅夫人挑眉一笑，冷聲道：“真是報(bào)應(yīng)，平日里怎么樣？厲害的跟活閻王似得，如今終于得了報(bào)應(yīng)了！”

    那婆子連忙應(yīng)道：“可不是，太太，等大少爺一走，留下那個(gè)小要飯的，還不是讓太太隨意折騰？這樣大的家業(yè)，他守不住，且……他憑什么接手家業(yè)呢？別人看著大少爺?shù)拿孀由辖兴宦暻G少爺，說白了還不過是個(gè)奴才，還是……陪大少爺干那事兒的奴才！”

    梅夫人心中一動(dòng)，想起池園中的富麗奢靡心中癢了起來，連連點(diǎn)頭道：“很是，他算什么呢？奴才罷了，那日你也看見他們家里人了，成個(gè)什么體統(tǒng)？破落的不像樣子……”

    梅夫人想起被荊夫人斂走的那筆銀子心中一疼，冷笑道：“母債子償，如今就看我怎么折騰他們了……”

    婆子怕梅夫人又要沉不住氣，連忙勸道：“老爺如今還不許太太出門，太太先忍耐些，等真得了信兒再說。”

    “還不是他們鬧的！讓老爺也厭惡了我……”梅夫人越想越恨，冷聲道，“就是現(xiàn)在去也無妨的，老爺若是知道秦晏這樣了沒準(zhǔn)心里更高興呢?！?/br>
    那婆子連忙搖頭：“那可不一定，父子天性，老爺是不喜歡大少爺，不想看見他，但未必就真想讓他死啊，太太既不知老爺心意還是再等等?！?/br>
    梅夫人心中正得意著，哪里聽得進(jìn)去，擺擺手道：“你不懂得，這筆浮財(cái)我若不收，少不了得到了秦思手里，那哪行，給我準(zhǔn)備好車馬，明日趁著老爺上早朝時(shí)我去池園一趟，就是老爺問起來……秦晏病了，我這嫡母去看看不是應(yīng)該的嗎？”

    那婆子又勸了幾句，奈何梅夫人執(zhí)意不聽，只得罷了。

    翌日正是蘇卿辰的頭七，秦晏依舊昏迷不醒，荊謠讓人去宮中捎了話，秦晏和他都不能去了。

    荊謠取了一條孝帶來小心的給秦晏綁在了頭上，輕聲道：“哥哥，先生在天上保佑這你呢，定然沒事的……”

    “少爺，藥已經(jīng)好了。”小丫頭端了藥碗來低聲道，“放一放還是現(xiàn)在就喝？”

    荊謠愣愣的看著那藥碗，忽而低聲道：“我曾聽聞……割rou療親，病人會(huì)好的快些……”

    小丫頭一聽這話嚇了一跳，連忙急聲道：“這哪里信得？！”

    荊謠頓了下慢慢道：“不試一試怎么會(huì)知道？”，說罷起身打開箱柜取了一把短劍出來，小丫頭連忙攔道：“荊少爺不可！且不說少爺平日里怎么疼您的，傷著跟汗毛都不許，更別說這樣了，再說，再說……太醫(yī)不是說了嗎？少爺這病就是從手上那口子得的，您再傷了自己，萬一也這樣了這么辦？”

    荊謠推開那丫頭，拔出短劍來就著藥爐子的火反復(fù)燒灼了一遍，輕聲道：“無妨，郎中們割腐rou就是這樣燒的，也沒事，就是真的也染上病……我就同哥哥一起去……”

    荊謠平日待下人很好，那小丫頭哪里忍心，上前攔道：“少爺別這樣！這法子只聽人說過，哪里就真有用了？”

    “沒用又如何？”荊謠眼中一片血紅，崩潰道，“還會(huì)比現(xiàn)在更糟嗎？！”

    小丫頭撐不住哭了，荊謠轉(zhuǎn)過身去，反手將那短劍往手腕上一劃，鮮血瞬間涌出！

    只在這一瞬，床上的秦晏似有感應(yīng)一般，眉頭突然緊緊皺起，忽而又平復(fù)下來，荊謠背對(duì)著秦晏并沒看見，他拿過那藥碗來，慢慢接了半碗血，小丫頭實(shí)在看不下去，拿過傷藥粉來哭道：“行了，已經(jīng)夠多了……少爺先將這口子包起來……”

    荊謠任由小丫頭給他傷藥包扎，自己端過藥碗來坐到床邊，喝了一口，低頭給秦晏喂了下去……

    荊謠看著秦晏緊緊閉著的雙眼心中不住祈禱，天可憐見，哪怕是以命易命，讓秦晏快些好吧……

    剛喂完藥，吉祥進(jìn)來憤憤道：“少爺！那邊府上的太太來了，用不用我辭了她，讓她快走？”

    荊謠突然低聲笑了起來，道：“不必，我出去見見她?！?/br>
    梅夫人一身富貴裝飾，顯然是刻意打扮過的，池院中因蘇卿辰喪事的緣故擺設(shè)都素凈的很，襯得梅夫人越發(fā)顯眼，荊謠只覺得刺眼無比，漠然道：“秦太太又有什么事？”

    梅夫人見荊謠頭上綁著孝帶，訝然道：“秦晏已經(jīng)死了？”

    荊謠積蓄多日的怒氣被這一句話點(diǎn)燃，勃然大怒道：“他若是死了，我讓你們都陪葬！你算什么東西！敢詛咒我哥哥??！”

    梅夫人愣了下冷笑道：“我看你真是瘋了，秦晏若是沒事你在給誰戴孝？不知所謂……”

    “我來是看看，秦晏雖然不孝順，但好歹是我兒子，出了這樣的事……我不來cao持，難不成要用你？”梅夫人剛一路進(jìn)來見著池園中下人處處行色匆匆的，加之外面坐了那么些和尚，梅夫人只當(dāng)秦晏肯定是不行了，沒了懼怕，冷笑道，“我好不好也是秦晏的太太，你呢？你倒是跟我說，你憑什么站在這兒？別讓我說出難聽得來了！”

    梅夫人環(huán)顧四周，見屋中不似上次來時(shí)那樣富麗心中有些急，厭惡道：“我倒是要問問你，是不是看秦晏快不行了就開始變賣府里的東西了？我告訴你，這些東西沒你的份！秦晏寵你，別就忘了自己身份，且以后也沒人寵你了……”

    梅夫人猶自喋喋不休，荊謠心中怒吼滔天，閉了閉眼冷聲道：“吉祥！”

    吉祥聞言連忙上前，荊謠微微抬頭，一字一頓道：“帶人出儀門，將這賤婦的車砸了，馬殺了，再把她帶來的人全部扣下，一個(gè)也不許放走?！?/br>
    吉祥多日愁苦，如今聽了這一聲恨不得嚷一嗓子，連聲叫外面守著的小廝，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人全捆了起來，都綁好后眾人又呼啦啦的沖到了外面，將馬車夫趕下來后卸了車就砸殺，里面婆子們一路推搡著梅夫人將她轟了出去，梅夫人一路叫嚷，出來見車已破馬已死厲聲道：“荊謠！我乃三品誥命！你敢這樣對(duì)我？！”

    荊謠冷笑：“今日我為了給哥哥積德只殺了馬，明日我就要?dú)⑷肆?，若我哥哥有一個(gè)不好，大家一起陪葬，誰也跑不了！”

    梅夫人被婆子們推到大街上，人來人往都駐足議論，梅夫人身邊下人全被扣下，連個(gè)能擋擋的人都沒有，羞愧的恨不得鉆到地下去，吉祥滿臉都是血，高聲道：“少爺！就這么把這賤婦放回去？”

    荊謠正要說話，里面一個(gè)小丫頭連哭帶笑的跑了出來，大聲道：“荊少爺!荊少爺！！少爺他醒了??！”

    荊謠愣了下，轉(zhuǎn)身拔腿奔進(jìn)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