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綿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頭昏眼花，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毯上，沈綿扶著柱子站起來四處打量，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危險，想找到逃生的路。

    明儀公主的宮殿十分樸素，這座宮殿卻不是，鮮紅的地毯，上面用金線繡著花紋，承重的柱子上也漆成朱紅色。

    明晃晃的燭火照亮了整個宮殿，墻上擺著鑲金的飾物，晃的人眼睛發(fā)疼。

    “醒的倒是快?！眿D人的聲音在華麗的殿中回蕩。

    然后沈綿看見于貴妃帶著幾個宮女走進(jìn)來，在不遠(yuǎn)處站定。

    沈綿皺眉，覺得背后一陣一陣地冒著寒氣。

    “沈小娘子肯定害怕了，是不是？”于貴妃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美麗端莊的面容上露出狠意。

    “?本宮那個年及弱冠的侄兒，在大理寺的牢獄之中時，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現(xiàn)在這樣害怕?！庇谫F妃這句話時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于三郎不算太聰慧，但他生的活潑，很會討長輩的喜歡，于貴妃早年時落過一個孩子，家里人看她傷心，就把于三郎送進(jìn)宮，讓她養(yǎng)了很長一段時間，于貴妃對那個孩子，不能說視如親子，但也是真心疼愛和喜歡的。

    可那孩子就那么死在大理寺了，她都來不及去求皇帝，也來不及跟家里人商量，那孩子就沒了。

    于貴妃心中難過，可是面上一點都不能表現(xiàn)，還要在皇帝面前，斥責(zé)自己的家人。

    因此看見沈綿臉上的恐懼之色，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暢快的感覺，她盯著沈綿，眼中的惡毒和殺意簡直無法掩飾，似乎連眼角細(xì)細(xì)的紋路都帶著恨意。

    沈綿聽了于貴妃的話，當(dāng)即就明白過來，于貴妃這是要殺她?。?/br>
    沈綿嚇得大氣也不敢喘，看著于貴妃的臉，她開始低聲嗚咽起來，腦子里一片空白，連逃跑不知道了。

    于貴妃上前，冰冷的，修長的指甲劃過沈綿的臉頰，留下幾道血痕，“本宮可憐的侄兒，才十九歲，都還來不及成婚，就死在那冰冷的大理寺牢獄中了，你爹不是公正嚴(yán)明嗎，他為什么要讓一個十九歲的孩子死在牢獄中，沈綿，你們沈家，也沒什么好東西！”

    沈綿哪里知道內(nèi)情，她聽了于貴妃的話，不知從哪里生出勇氣，一把推開于貴妃，自己也在柱子旁邊跌倒，幾乎是用喊的，尖叫起來。

    “我父親?沒錯，倒賣科舉試題，令無數(shù)學(xué)子夢毀當(dāng)場，不是我父親逼死的他，是你們于家，對，是你們于家于三郎自盡的，于三郎死了，案子就查不下去了，你不能把罪責(zé)推到我身上，你不能這樣！”

    沈綿的最后一句話帶上了泣音，顫抖不成語調(diào)，她渾身抖如篩糠，臉上鮮血直流，但她感覺不到疼痛，整個人被巨大的恐怖籠罩。

    驟然間，沈綿想起自己畫得地獄圖景，她看著于貴妃，覺得她像一個索命的厲鬼。

    于貴妃聽了沈綿的話，垂下眼眸，半晌后突然大笑起來，她笑出了眼淚，拉長語調(diào)，又輕又慢地說，“是啊，是啊，你說的對，沈家的女兒?生的好一張利嘴啊，真會說話。”

    沈綿靠著柱子，于貴妃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可是那又怎么樣，“我說你要賠命，你就是要賠命，沈綿，你也別著急，我會把你爹，你娘，你家那位老爺子，你的兄長，jiejie，我會把他們?nèi)克拖氯ヅ隳愕?，你們一起，給我那可憐的三郎陪葬吧。”

    沈綿忽然覺得臉上一陣刺痛，?她用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血淚交織，眼淚留在傷口上，所以傷口很疼。

    沈綿扶著柱子站起來，刺痛讓她驚醒，她不能死，她怎么能死呢，還有人等著她呢，她不能死。

    沈綿想著，哭得更凄慘了。

    于貴妃玩味地看著沈綿，她一定讓沈綿死的很慘，等沈家人看到尸體的時候，他們才能知道，自己當(dāng)時想起三郎身死，有多心痛，有多難過。

    于貴妃用帕子把自己臉上的眼淚擦干凈，吩咐宮女和內(nèi)侍，問道，“三郎是什么時辰去的？”

    “回娘娘，丑時末?！眱?nèi)侍回答。

    “大理寺冷不冷？”于貴妃再問。

    “十月里，初冬，已經(jīng)冷了?！眱?nèi)侍再答。

    “嗯，宮中哪里最冷？”于貴妃抬手撫過自己的鬢發(fā)。

    “玄武湖，還有永安河?！眱?nèi)侍答。

    “本宮記得，朝臣上朝的路上，會經(jīng)過永安河，是不是？”于貴妃把手上的血跡擦去。

    “是?！?/br>
    “那就永安河上，明日大朝，務(wù)必讓沈御史，早些看見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嬌女，手腳干凈些?！庇谫F妃說話，把帕子扔在地上，留下一個內(nèi)侍，一個宮女。

    于貴妃邊往外面走，邊念念有詞，“三郎，你別著急，姑母讓沈家的人，靜國公府的人，還有東宮那些，全都下去給你陪葬?！?/br>
    沈綿聽了他們的對話，合上眼睛，又倒在了地上，只是她手中，握緊了發(fā)簪，又悄悄將地上那塊帕子放在自己手中。

    內(nèi)侍輕蔑地踢了沈綿一腳，又啐了一口，“什么沈家的女兒，還不是嚇成了死狗！”

    “你別在她身上留了印子，”宮女看起來沉穩(wěn)一些，“娘娘讓咱們手腳干凈些，別給娘娘添麻煩了。”

    沈綿咬緊牙關(guān)，靠在柱子上，她哆哆嗦嗦地從打開腰間的荷包，宮女以為她要干什么，警惕地看著她。

    沈綿從荷包里倒出糖來，不少糖撒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到宮女腳邊，沈綿打開一顆，放進(jìn)嘴里，不時往外面看著。

    宮女看著沈綿那張慘白的小臉，心中忽然生出一點不忍來，在于貴妃身邊，她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第一次動手的時候不忍，后來漸漸習(xí)慣了。

    不過看見沈綿滿臉是血，呆坐著吃糖，她感覺怪怪的。

    “jiejie，你吃嗎？”沈綿對著宮女伸出手，“這是糖水巷最好的糖鋪子里買的，比梨花閣的還要好。”

    宮女沒說話，沈綿朝她慘然一笑，自己把糖吃了。

    等待漫長到令人心慌，沈綿被死亡的陰影籠罩， 她心想，自己要是能活下去，一定要嫁給江星列，一定要進(jìn)靜國公府。

    她吃完糖，開始低聲哭泣起來，她還能活嗎，爹，娘，大哥哥，二哥哥，jiejie，江星列，你們快來救我行不行，再不來我真的要死了。

    沈綿哭得幾乎昏死過去，她把左手握拳，塞進(jìn)自己的嘴里，避免發(fā)出聲音。

    宮女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或許她只是在心里嘆氣，連她自己都沒聽到。

    沈綿不停地哭著，從戌時生生哭到了寅時。

    宮女把沈綿的嘴塞住，內(nèi)侍將她扛起來，兩人抄小路，走到了永安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