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傷口
“時靖,你跟我走,好不好?”司琪不敢硬拉他,只能一邊軟語相求,一邊試探著增加力度拉他,再僵持下去,傷口就能被凍住,那他整個人估計也會被凍的成嗆,“沒事的,我會陪著你的,你跟我走,好不好,咱們回房間,天兒太冷了,你得回去穿衣服,不然會凍病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聲音終于傳到了時靖的耳朵,只見他極緩慢的抬眼看她,行將煥散的視線凝在她的臉上,那眼神太過悲傷和絕望,讓人不忍睹視,他嘴唇顫抖了半天,才仿似自言自語的說:“我該救她的,我應(yīng)該救她的,她才上高二,人生才開始,我該救她的,可是我沒有救她,我看著她跳了下來,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我沒有救她,我應(yīng)該救她的?!?/br> 他的聲音很低,聲音太弱,被狂風(fēng)吹的斷斷續(xù)續(xù),如泣如訴。 等司琪極力凝神聽了個大概后,卻驀地紅了眼眶,那些緊張、無措都化成了說不清也哭不出來的心酸,她突然上前抱住時靖的腰,死死攬住他的腰,將臉頰緊緊貼在他單薄的胸口,語無倫次的安慰:“這不是你的錯,那是她自己的選擇,這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不用自責(zé),不是你的錯。” 時靖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和回答,依舊喃喃自語:“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應(yīng)該救她的...”然而他重復(fù)了好幾次后,卻猛地掙開了她的手臂,踉蹌幾步跌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靠著陽臺蜷縮成一團(tuán),一邊拼命往陽臺里縮,一邊不停搖頭,臉上滿是猙獰的掙扎,“不是我的錯,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不知道她會跳樓,我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有什么錯,為什么我要活下去。” 司琪想上前,沒想到雙腿發(fā)軟,直接跪倒在地上,顧不上揉*搓膝蓋,她手忙腳亂的撲過去,用力抓住時靖的雙肩,“時靖,你醒醒,你醒過來,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不用自責(zé),時靖,你聽見沒有,快醒過來......” 時靖渾身發(fā)著抖,臉色幾乎慘白到嚇人,連嘴唇也一并變成了讓人心慌的白,他猶如困守牢籠的瀕死者,靈魂已經(jīng)被黑暗和絕望消磨貽盡,僅剩的軀體也在黑暗中被逐步吞噬,他拼命掙扎,用力往陽臺上擠,好像要把自己整個人都塞到墻里面,借此尋求某種解脫和救贖。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我不甘心,我根本沒辦法救她,不是我的錯,為什么...”他聲音顫抖,抱著腦袋幾欲瘋狂,可能是痛到極致,他不停用后腦勺撞*擊著陽臺的墻壁,俊美的臉頰變的扭曲,慘白也變成鐵青。 “時靖,你聽我說,時靖...”司琪慌忙用手牢牢固定住他的臉頰,直直凝望著他的眼睛,然而只是一眼,她就沉默了,這雙充滿壓抑和痛苦的眼睛里看不見任何情緒,只有黑暗和陰沉,那么濃烈的黑,鋪天蓋地的席卷而至,足以吞噬掉所有的一切,讓人無可抗拒的沉浸其中,最終化為黑暗的一分子。 “時靖,你聽我說,你聽我說,這件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沒有錯,我會陪著你的。”司琪慌亂之下,只能下意識的湊上去親了親他冰涼的嘴角,“相信我,你沒有錯,我們先回房間,咱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時靖長久的凝視她,讓她情不自禁有種被深淵凝視的錯覺,仿佛那如影隨形的黑暗也隨之蔓延了過來。 “沒事的,相信我,好不好,你放心,我會陪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司琪輕輕摩挲著他的眼角,眼眶也不由蓄滿了熱淚,她有些哽咽的說:“時靖,咱們回去,好不好,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我會陪著你的,你不會一個人,你以后都不會一個人的,好不好,相信我,我不會離開你,永遠(yuǎn)都不會?!?/br> 時靖的眼中被融入了一抹黯淡的光,與濃墨重彩的黑暗相互映襯,相互消磨,就像黑夜里的孤星。 司琪轉(zhuǎn)而握住他冰冷的手,試著把他拉起來。 在她契而不舍的努力下,時靖總算勉強(qiáng)站了起來,挪動了腳步,猶如提線木偶般被她牽引著回到了三樓,又一步一頓的挪走了他的房間。 被子被扔在床前,枕頭跑去了床尾,司琪屏氣凝神的將時靖安置在床*上,胡亂的抓住被子將他整個人裹住,刺骨的冰冷讓她整個人直發(fā)抖,她拼命揉*搓著時靖的雙手和雙腳,又跑回走廊將保溫杯拿回來,用杯蓋一小口一小口的給他強(qiáng)行喂熱水,將剩下的熱水倒在紙巾上,替他擦拭雙腳,不停的擦,直到雙腳慢慢有了溫?zé)帷?/br> 他的睡衣幾乎也被打濕了,被子也被沾染上了濕氣,司琪猶豫片刻,還是扭頭去衣帽間翻出套睡衣,半瞇著眼將神魂出竅的人扒光了衣服,然后給換上干凈的睡衣,好在時靖面無表情,眼神凝固,并沒有察覺到她的冒犯,她也就面紅耳赤的當(dāng)自己是在做夢,反正她也不主觀要干這種事的。 直到凌晨五點(diǎn)多,時靖才被她重新塞回了被窩,見他好像睡著了,司琪才真正松了口氣,強(qiáng)撐著她的那股氣也驀地xiele個干凈,她癱坐在床邊深深呼了口氣,等始終劇烈跳動的心臟勉強(qiáng)回歸正常以后,才又將視線凝在時靖安穩(wěn)的睡顏上,他的臉色太白了,額頭幾乎露出了青筋,讓她不由自主的想。 這個人,竟然有著怎樣的過去? 她輕輕伸出手,摩挲著他的眼角,這雙眼睛的黑暗終究是怎么出現(xiàn)的,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才能讓他積攢出這么濃烈的暗。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好像真的平靜了,司琪這才撐著床沿勉強(qiáng)站了起來,回房間重新?lián)Q了身衣服,又去一樓燒了壺?zé)崴松蟻?,時靖的情況太詭異,她還真有些不放心,反正也快天亮了,她也睡不著,索性就去看著他,免得再出意外。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沒有...不是我...” 司琪剛上二樓,就遠(yuǎn)遠(yuǎn)聽見時靖房間傳出嘶啞的聲音,她一驚,撒丫子就沖進(jìn)了房間,剛剛已經(jīng)睡著的時靖似乎正在被噩夢侵?jǐn)_,嘴里還不停說著夢話,表情無助又悲傷。 “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為什么是我...我不要...”時靖紋絲不動的躺在床*上,卻在睜著眼睛哭泣,透明的淚珠源源不斷的從他眼角滑落,很快就打失了枕巾,他一直翻來覆去說著意味不明的話,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但聲音卻很驚恐和悲傷,整張睡顏都被巨大的黑暗和悲鳴籠罩著。 司琪忍不住上前替他拭了拭眼淚,輕輕摩挲著他的額頭和眼睛,小小聲的說:“別哭,我在這里,我在這里陪著你,別傷心了?!?/br> 時靖的眼神太過悲愴,神情太過絕望,他在睡夢中不停的哭泣,全無白日溫潤羞澀的模樣,只讓人無端端的覺得揪心。 司琪小心翼翼低下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輕如點(diǎn)水般的親吻詭異的讓時靖驀地僵住,連夢中的囈語都有瞬間的凝滯,就好像他一輩子都沒有被人親吻過。 于是司琪沒忍住,又親了親他的眼角。 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下,他終于再次陷入了沉睡,甚至無意識的伸出手,緊緊攢著她的手腕,幾乎在她的皮膚上攢出了青紫色。 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時靖是個有社交恐懼癥的病患,她想到王晶曾經(jīng)提到過的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難道,這些年,時靖就是這樣過來的嗎? 她悄悄揭開被子,看著時靖的右手手臂,大概是年代久遠(yuǎn),那些傷口都已經(jīng)消失了,除非仔細(xì)看,才能隱隱看到一絲痕跡,淺色的長條痕跡交錯,讓她透過這些傷痕隱隱看到了時靖在黑暗中度過的十八年。 也許,是下午那個跳樓的女學(xué)生影響到了他,讓好不容易走出別墅的他,又在一夜之間縮回了冰冷壓抑的“別墅”,對有些人而言,牢籠是枷鎖,但也是避難所,它可以隔絕一切,不管是希望而是絕望。 想到這兒,她迅速從兜里掏出剛剛回房間拿來的手機(jī),直接翻到莫聞瀾的手機(jī)號撥了過去,現(xiàn)在這個時間她以為莫聞瀾或許會聽不到鈴聲響,已經(jīng)做好了找不到人誓不罷休的準(zhǔn)備。 不料,電話剛響了兩聲,莫聞瀾就接了起來,她沒寒暄,開門見山的把昨天下午到現(xiàn)在的事情迅速講了一遍,主要是她需要知道明天怎樣面對時靖。 莫聞瀾一直沉默的聽著,雖然沒有說話,但他逐漸粗重的呼吸還是泄露了他的震驚和緊張。 末了,司琪直接問:“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睡著了,傷口我也幫他包扎了,但明早醒來,他肯定會問傷口和睡衣的事兒,我該怎么做才對?” 莫聞瀾沉默了片刻,忽地問了一句:“你不害怕嗎?” 司琪怔住了,說實(shí)話她除了緊張和擔(dān)心外,還真沒有覺得特別害怕,大概在決定跟時靖見面前,她就對時靖的情況做過最壞的預(yù)料和打算,又或許這段時間她對時靖的好感已經(jīng)超越了一切,如今事情雖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她并沒有察覺到什么害怕,也許是時間太緊,她還沒有回過味兒來也未可知。 “那你能告訴我真相嗎?”司琪默了默,說:“我并沒有責(zé)怪任何人的意思,我也不想了解那些他不愿提及的過去,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做才能幫到他,我不想再看見今晚這樣的情形發(fā)生?!?/br> “可以,但這個事情太久遠(yuǎn),我想當(dāng)面跟你說?!蹦劄懸埠芨纱嗟恼f:“我三天后回津城,不知道這幾天你能否留在別墅陪著他?!?/br> “這個沒問題?!彼剧髡f:“我請假很方便,但是你不能明天就回來嗎?” 莫聞瀾嘆氣:“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了,我需要去云港找我老師聊一下治療方案,否則我回去除了給他開藥,也沒有任何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