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來龍去脈
第二天清早,時靖就跟司琪收拾妥當(dāng)準備出發(fā),司小俊裹著小棉襖被時均翰抱著走了出來,遠遠就沖他們揮手,說:“爸爸,媽咪,你們要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我會乖乖在家陪爺爺奶奶的,你們就放心吧,不過回來一定不要忘記給我?guī)Ш贸缘?,奶奶說安清的冰糖葫蘆特別好吃,我想要?!?/br> 司琪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笑著應(yīng)了下來:“行,只要你乖乖的,媽咪保證給你帶很多回來?!?/br> “我當(dāng)然會很乖的?!彼拘】“菏淄π氐恼f:“爺爺說我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對不對,爺爺?” 時均翰笑著叮囑:“你們路上注意安全,那邊可能下雪了,路上有冰,防滑鏈我已經(jīng)放進后備箱了,實在不行,就把鏈子加上。” 司琪忙說;“沒事的,我們會注意好安全的。” 時靖大概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只能沉默的站在一邊,好幾次他都想說點什么,但苦于舌頭的技能被凍結(jié)了太久,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合適的詞兒,只能繼續(xù)保持沉默。 這時,孟詩云突然有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遞給時靖,說:“這是我們家在安清老房的鑰匙,你要是愿意,可以回去看看?!?/br> 時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有些愣,怔怔然的接過了鑰匙,才想起來問:“老房,不是早就賣了么?” 孟詩云說:“確實是賣了的,不過是你那個早就過世的外公買走了,這些年他一直沒舍得動這個房子,里面的擺設(shè)布置什么都跟以前是一樣的,他始終盼著你能再回去看看,所以臨終前就把房子還了回來,房產(chǎn)證上也寫了你的名字?!?/br> 時靖顫抖著接過鑰匙,旋即緊緊攢在手心。 “行了,雖耽誤時間了,你們趕緊出發(fā)吧!”時均翰見他表情有些凝重,忙岔開了話題。 經(jīng)過四個小時的跋涉,兩人終于到了進入安清的收費站。 “下雪了啊,”下高速等著出收費站的時候,司琪放下了車窗,望著漫天飛舞的大雪,“真美?!?/br> “嗯,這雪肯定是要下一夜的,明早起來,周圍的雪景會更漂亮?!睍r靖掏出錢包付錢,然后順著指示牌往縣內(nèi)開,司琪以為他十八年不曾回老家,肯定會對道路不太熟悉,沒想到時靖左轉(zhuǎn)右拐,連導(dǎo)航都沒用,就順利把車停到了一家飯店門口,側(cè)頭對她說:“我們先去吃午飯,然后我想回學(xué)??纯础!?/br> 大概是他的眼神雖然看似平靜,但幽深的眸光里好像有無數(shù)的陰影在流竄,幾乎露出某種讓人感覺異常神秘的光暈,司琪敏銳的閉上了嘴巴,點頭表示同意,整個吃飯的時間,時靖都異常沉默,嘴唇只是機械似的咀嚼著飯菜,兩只腳微不可見的發(fā)抖,抖的連菜都挾不住。 剎那間,司琪頓時有種好像回到他夢游的那天。 安清高中離他們吃飯的飯店不過十分鐘的路程,時靖將車停在學(xué)校對面的銀行門口,然后牽著司琪步行走進了學(xué)校。 大概是放假時間,門衛(wèi)對來訪人員查的并不嚴,司琪隨口說他們是回母校參觀的,門衛(wèi)又問了幾句,便同意他們進去了。 時靖一路上都緊緊牽著司琪的手,沉默不語的往前走,外面的氣溫很低,司琪覺得厚厚的羽絨服都有點抵擋不住從腳底冒出來的寒氣,但時靖的手卻相當(dāng)炙熱,尤其是他的掌心,幾乎有些燙手,但他的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沒有半分血色,連嘴唇的血色都褪的干干凈凈。 司琪暗自看了他兩眼,也沒說話,只是緊緊了手心,愈發(fā)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他們走完林蔭小道,穿過湖心小亭,繞過了三幢教學(xué)樓,順著藍球場走了半圈,才最終到達了目的地,時靖停下了腳步,微微抬頭,他們眼前是一幅七層高的樓房,看下面的銘牌,是幢綜合樓。 她以前看過一部小說,里面有一句話她記憶猶新,一個人所有的行為都受童年經(jīng)歷的影響,所以,一切的因果都要追溯到生命最開始的地方。 看著這幢樓,再看看時靖異常詭異凝重的神色,再想到上次在津城他偶遇女學(xué)生跳樓后就引發(fā)了夢游之癥,那些過去發(fā)生的事兒便不言而喻。 “當(dāng)年,她就是從這里跳下來的?!边^了很久,久到兩個人的衣服上都積了一層雪,時靖才驀然開了口,聲音有些艱澀和暗?。骸八莻€很優(yōu)秀的女孩,學(xué)習(xí)成績也很好,我是學(xué)生會的會長,她是副會長,還是文藝部部長,那時候我很欣賞她,也很喜歡她,我們約好了將來要考同一所大學(xué),然后我們就在一起?!?/br> 司琪倏地一怔,心狂跳起來,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她暗暗深吸了兩口氣,才算把自己的聲音穩(wěn)住,輕輕地問:“她為什么要跳下來?” “我不知道,我父親那時是名建筑設(shè)計師,時常在國外工作,基本很少回國,我媽又是班主任,他擔(dān)心我媽會太累,所以一直想讓我跟著他到國外讀書,那時候我剛好上高二,全家人商量好以后,就決定等我讀完高二,就去國外讀高三,然后參加高考?!睍r靖低聲說:“忽然有一天,她寫信約我到辦公樓的樓頂見面,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問我,下了晚自習(xí)后我來赴約,她站在樓頂?shù)倪呇?,問我是不是不要她了,問我是不是要跟她分手,她說她喜歡我,喜歡到不能自拔,她說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了,讓我不要出國,不要放棄她?!?/br> 司琪的的呼吸忽然有點困難:“難道她一直不知道你要出國的事嗎?” “不,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我從來沒有瞞過她?!睍r靖沉默了片刻,說:“從我爸跟我提到出國時,我就跟她商量過了,因為我們本身就約好要一起去國外留學(xué),她當(dāng)時也很高興,說我先一步出國就可以替她熟悉熟悉國外的生活,等她考出去的時候,有我當(dāng)向?qū)?,她就什么都不怕了?!?/br> 司琪揪緊的心略微放下來,松了口氣,往他身邊靠了靠,問:“那你有沒有問她,她為什么明知道你要出國,還那么問你?” “她當(dāng)時情緒很激動,根本不聽我解釋,也不聽我勸解,我拼命的求她下來,拼命的求她珍惜自己的生命,求她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睍r靖囈語似的輕輕地說:“可是她根本不聽,她在樓頂邊沿走來走去,說我根本不愛她,不然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出國,說她根本就沒有人喜歡,學(xué)習(xí)成績再好也沒有用,說她根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其實我想救她,可是她...她...” 他說到一半,再也難以接著說下去,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好像瞬間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安清剛下了第一場大雪,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他,接到心上人的留信,揣著一包點心,興奮不已的沖上了樓頂,腦子里還在想著元旦晚會他們要不要一起出個節(jié)目,作為他們高中時期最后的紀念。 然而到了樓頂,迎接她的不是心上人明媚的笑臉和溫柔卻有力的鼓勵,他的心上人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變的那么陌生。 她歇斯底里的站在樓頂邊沿,不停的質(zhì)問,不停的尖叫,永遠都帶著笑容的臉變的絕望而扭曲,她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也不給自己留下半分生機,就那么生生墜了下去,他甚至分不清她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太過激動意外滑落的。 他只記得當(dāng)他跌跌撞撞滾下樓時,看見落在樓下花壇里的人早已血rou模糊,身體扭曲成讓他驚恐的弧度,腦漿迸裂,鮮血注了一地,染透了她雪白的羽絨服,也沾紅了白茫茫的雪地,那血的顏色腥紅艷麗,濺落在地上,就像是雪地里開出的片片繁花。 那么殘忍,那么無情,不僅埋葬了一個妙齡少女如花般的人生,更是埋葬了一個少年不停奔跑的腳步。 她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那一刻,而他的人生也永遠定格在那一刻,從而不停的往下墜,不停的往下墜,最終墜落到無人能看見的深淵,那個匆匆被埋葬的少女替他打造了一個副無法摧毀的牢籠,永遠的將他囚禁,他反抗過,但失敗了,于是只能任由自己在黑暗中逐漸消亡。 “后來呢?”司琪小心翼翼的追問,她心里無比焦灼,嘴上卻又不敢催,于是只能輕聲細問。 時靖松開她的手,驀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有些無助和絕望的蹲下了身,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好像努力想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很久后,才聽他顫抖著聲音說:“后來她家里人找來了學(xué)校,說她跳樓是因為我勾引了她,是因為我跟她發(fā)生了不道德的關(guān)系,事后我還不負責(zé)任,所以才會逼的她女兒自殺,他們在學(xué)校門口拉橫幅,說我是殺人犯,說是我流氓,說我應(yīng)該被槍斃,說我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上?!?/br> 果然如此。 司琪驀然覺得心底深處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痛的她連靈魂都在顫栗,她情不自禁的跪在地上,將時靖攬在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說:“他們不止來學(xué)校鬧過,是不是還去了你的家里,去了你mama的公辦室,你爸爸的公司,十八年前的安清縣還不是很發(fā)達,他們甚至可以滿縣城的鬧,非要跟自己女兒的死找一個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