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石化的椰棕葉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涼柚有些拿不準該從這兩篇技藝的哪一篇下手。

    倆本技藝的前幾頁完全一樣, 都是在描述雕刻的基本功，等翻過五分之一, 才變得不一樣起來。

    各種雕刻技藝其細分之下還有流派之別, 后面的五分之四紙頁，詳細記載了每種流派的技藝特點及雕刻手法。

    拿起刻刀，涼柚試著在石化的椰棕葉上劃了幾下，試圖找到手感，然而她大學時候的那點橡皮章功底, 顯然不適用于此刻的石化椰棕葉。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趁著安保公司的人還沒來開工, 涼柚打開久無人來的柴房，從里面挑了兩塊看起來最普通的小塊木料, 出來又鎖上了大門。

    安保公司的安裝師傅知道雜貨鋪的開業(yè)時間后, 決定每天吃完午飯以后一點再過來開工, 設(shè)計師在跟涼柚溝通后, 把涼柚規(guī)劃出的員工住宿區(qū)和衛(wèi)生間剔出了監(jiān)控安裝范圍，只在院子里的各個角落還有住宿廂房的另一側(cè)窗外，安有監(jiān)控設(shè)施，既確保了安全, 也保障了個人的**。

    因為后院的這些廂房大小差不太多，測量師傅在測量的時候，只量了造紙坊和甜品間，并未讓涼柚打開過柴房的鎖, 所以這會兒的柴房，還沒人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東西。

    監(jiān)控系統(tǒng)安裝的時候，只需要用到房間里的靠墻區(qū)域，為了避免暴露這些木料，涼柚干脆把它們集中在柴房中間的區(qū)域，把該家具的布料拿過來拼接著蓋在了上面。

    最上面壓滿了大堂里因為家具挪動而閑置下來的大石頭，涼柚給心里記了個備忘錄，等安裝到柴房的時候，她會來監(jiān)工，確保師傅們不會打開布料查看底下的東西。

    準備工作做好，涼柚拿著剛剛從柴房里翻出來的兩塊木料，在游戲里合成了切割機，將木料打磨成椰棕葉厚度、直徑8厘米的小圓片。

    這些小圓片大小和橡皮章大小差不多，只是厚度卻有橡皮章的三倍厚，涼柚還是習慣了這樣的大小手感，所以特地把原材料打磨成這種模樣。

    見涼柚端著一盒子木料和工具路過收銀臺，霍邢衍好奇的往里面看了眼：“這是要做什么？”

    涼柚把有些沉重的東西放到手工紙旁的桌子上，甩了甩胳膊告訴他，“我想學雕刻，打算先從木雕開始學起。”

    說著涼柚坐在椅子上，打開了《木雕篇》的第一頁，從基本功的第一步開始學起。

    跟橡皮章的雕刻手法完全不同，木雕的下刀角度、力度、深度都極為講究。

    就拿這木雕刀來說，也有自己的分類，涼柚對比著古籍，在工具包里翻找，把圓刀、平刀、斜刀、玉婉刀、中鋼刀、三角刀的手感都摸索了一遍。

    她說學就學，一點征兆都沒有，霍邢衍怔了幾秒，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沉浸在照本學習當中，只好繼續(xù)給排隊的顧客收銀。

    涼柚就在雜貨鋪里練習，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人無比安心，頭疼的癥狀沒有發(fā)作，霍邢衍趁著顧客銜接的空隙，還會時不時看看涼柚的進度。

    一刀一試，在木頭上比劃一會兒就換下一把刻刀，霍邢衍看著涼柚從找不到工具的迷茫，到一模一個準；從下刀時的遲疑緩慢，到自信從容；從凝滯到差點劃傷手指的笨拙，到熟練的在木料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只一個下午的時間，涼柚就把前五分之一書頁的所有基本功都學習了一遍。

    等到收工的時候，涼柚已經(jīng)能在木料上勾勒出一個‘涼’字來，只不過這種字體沒有任何技藝可言，只是單純的驗證她對各種工具的熟練度。

    霍邢衍親眼看到她對著書本看一頁動幾下的學習過程，覺得自己從小頂?shù)酱蟮奶觳殴猸h(huán)，此刻應(yīng)該拱手讓人。他的天才光環(huán)是由霍家的百年基業(yè)托起來的，而涼柚，是真正的從無到有，把不可能變?yōu)榭赡堋?/br>
    雖然此刻木料上的痕跡凌亂還不成圖案，但霍邢衍知道，用不了多久，涼柚就能熟練的雕刻出成品來。就像她的造紙一樣，學短而藝精。

    看著她笑容里略帶點小得意的俏皮表情，霍邢衍覺得這次的雜貨鋪打工體驗著實不虧。

    就像他最近在網(wǎng)上看到的那些詞匯那樣，涼柚之于他，就像一個寶藏女孩，不止能治好困擾他多年的頭疼癥，還把他原本枯燥重復(fù)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見自己的第一個作品沒有得到認可，被詢問的人反而走神了，涼柚笑容微斂，有些不滿的在他眼前揮了揮手，“誒！回神了，我問你話呢，我到底厲不厲害？！”

    白皙軟嫩的小手在自己面前晃過，霍邢衍眼神不自覺跟著她的手動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涼老板厲害?！?/br>
    得到夸獎，涼柚也不追究他的走神，收起木料，轉(zhuǎn)身回了后院。

    吃完晚飯，涼柚接到貓趣超管發(fā)來的微信，自從合同錄入系統(tǒng)后，兩個人就加了微信，方便聯(lián)系。

    超管先是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再小心的詢問涼柚打算什么時候開始下一次直播。

    經(jīng)她這么一提醒，涼柚才想起來，霍邢衍來雜貨鋪住了一個星期，除開那次直播造澄心堂紙，自己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造紙過，而那次澄心堂紙的直播，也只播了一半的造紙工藝。

    疏忽了。

    不過她還有補救的措施，上次直播造紙的時候，涼柚就跟霍邢衍交代過，那些木桶的間隔時間是十天一桶?；粜涎芤呀?jīng)來雜貨鋪住了七天，只要她在三天之內(nèi)，去造紙坊呆上一天，那么這個問題就能很好解決。

    給超管回復(fù)了三天之內(nèi)的消息，涼柚趁著霍邢衍在衛(wèi)生間洗澡，來到造紙坊開始查看。

    等到霍邢衍洗好澡出來的時候，就聽到造紙坊里，傳出‘叮叮當當’的木錘敲打音。

    為了讓霍邢衍能看到，涼柚并未把造紙坊門關(guān)上。

    邁著長腿走進造紙坊，霍邢衍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問涼柚：“需要我?guī)兔γ矗俊?/br>
    等的就是這句話，涼柚停下動作，轉(zhuǎn)頭看向讓她這么費勁折騰的罪魁禍首。

    哦豁，好一副美男出浴圖，許是因為剛出浴室，霍邢衍的襯衫只系了中間的兩個扣子，抬手擦頭發(fā)的時候，領(lǐng)口大開露出好看的鎖骨，兩只大手在腦袋上來回的擦拭，整個人的表情都透露著慵懶的意味。

    涼柚一直知道霍邢衍是帥的，要不然她也不能當場就定下招對方進店當員工，只是這么直觀的意識到霍邢衍的帥氣，這還是第一次。

    被男色收買，涼柚怨氣消散了一些，也不跟他客氣，把手中的木棒遞了過去，示意霍邢衍過來敲打。

    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霍邢衍卷起袖口，按照涼柚曾經(jīng)教過的方法，開始對著竹料敲打起來。

    造紙坊內(nèi)，每一步需要數(shù)日、數(shù)十日工藝的步驟，涼柚都有所準備。

    有霍邢衍這個罪魁禍首陪著一起受累，涼柚心里平衡了不少，她也不閑著，而是在抄紙槽里用簾子開始不停的蕩料入簾。

    兩個小時后，霍邢衍那邊的竹料已經(jīng)打好，走過來幫涼柚這邊。

    涼柚側(cè)開身，讓出抄紙槽前最適合使力的位置，過去把霍邢衍打好的竹料上鍋蒸煮。

    等到兩個人合力把紙膜送入烘干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是半夜十一點半了。

    涼柚揉著已經(jīng)麻木的胳膊抱怨：“好累呀，都麻了?！?/br>
    再看造成這一切的霍邢衍，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涼柚心里酸酸的，“體力不錯呀，看你都不累的樣子?！?/br>
    沒有聽出她話里的酸氣，還以為真的是在夸他，霍邢衍心里想著‘你總算是知道我體力好了’，面上卻還是淡淡的。

    等回到臥室，關(guān)上房門，霍邢衍才甩了甩熱脹的手腕，剛開始敲打的時候確實還不算太累，但等到不停晃蕩竹簾的時候，手腕就有些發(fā)麻了，只是在涼柚面前，他強忍住了而已。

    這半個晚上的體力活消耗了涼柚全部的體力，等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完全不想再親手造紙了。

    太累了，實在太累了，難怪整個歷史上，以造紙出名的只薛濤一個女人，原來這造紙技藝全部完成一遍，竟然這么消耗體力，且非力大而不能成。

    感覺自己一周之內(nèi)都沒法造紙，她昨晚才答應(yīng)了貓趣的超管，三天之內(nèi)必然開播。

    坐在雜貨鋪里，看著手邊的工具盒，涼柚心里有了個主意。

    貓趣直播按照一開始說好的條件，真的為了她單獨開辟了一個【傳統(tǒng)工藝】板塊，那造紙術(shù)是傳統(tǒng)工藝，這木雕技藝不也是傳統(tǒng)工藝么？

    打從一開始簽約，貓趣平臺的意思就很明白，他們看中的是她為平臺帶來的流量，而不是看重她會造紙術(shù)，如果是這樣，那她直播一下雕刻，測試測試自己的流量到底如何不就好了？

    早上十點，正是上班族們處理完昨天積累的工作，正打開網(wǎng)頁打算摸一會兒魚的時間。

    貓趣平臺這個時間段的用戶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個前幾天剛剛新增的分類【傳統(tǒng)工藝】，現(xiàn)在竟突然有了一個主播在直播？

    要知道這個版塊開發(fā)好后，還沒具體做過宣傳，觀眾們并不清楚這個版塊的直播內(nèi)容，更不用說沒有主播成功簽約這個板塊了。

    為了對這個版塊的直播內(nèi)容探個究竟，許多用戶紛紛點進去開始觀看。

    只見一個古色韻味濃厚的小店里，一個青衫少女坐在椅子里，人來人往間絲毫沒有打擾到她的專注，白皙的手指握著一把小刀，手腕輕轉(zhuǎn)數(shù)下，就在那小塊木料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

    鏡頭自斜上方而下，只能看見少女濃密的發(fā)頂和披著青衫的纖細肩膀，這個角度，讓觀眾們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的手上。

    一點碎屑被刀劃下，隱于袖衫內(nèi)，少女似乎被木屑劃過的癢意驚擾，右手以執(zhí)筆的姿態(tài)握著刻刀，手臂向下滑落前后甩了甩，想利用地球引力把木屑甩出袖子。

    顯然她失敗了，左手雕刻一角的木料被放下，少女左手伸進右邊的袖口里，把剛剛濺進去的木屑拿了出來。

    被木屑飛進袖子打擾到，涼柚從那種忘我的狀態(tài)中抽離出來，感覺手腕有些累了，這才停下動作，將支在不遠處腦袋斜上方的手機拽到眼前。

    原本沉浸在她雕刻動作里的觀眾，猝不及防被一張盛世美顏擊中，驚的差點忘記了呼吸。

    【臥槽，是我跳頻道了么？怎么突然來到了顏藝區(qū)】

    【樓上的你不是一個人，我也以為我跳頻了，仔細一看，還是那個‘涼都雜貨鋪’沒錯】

    【小jiejie明明長了一張可以吃飯的臉，為什么非要想不開在這里學這么艱苦的手藝】

    【但是她雕刻的動作好優(yōu)美啊，我不知不覺就看了一個小時?！?/br>
    【主播這顏值放在顏藝區(qū)也是最能打的那個，為什么會被分在這什么聽都沒聽過的傳統(tǒng)工藝區(qū)？搞不懂，貓趣瘋了？】

    【這個小jiejie的顏值我可以誒！?。?！請繼續(xù)看著攝像頭不要動】

    【樓上在說什么虎狼之詞，敢跟我老婆ghs的話別怪我舉報！】

    【這個小jiejie的顏值加上這個id，讓我想起了上個星期的貓趣熱帖】

    【樓上這么一說我好像也想起來了】

    雕刻的時候，只有零星的一兩個彈幕飄過，待到?jīng)鲨滞蝗宦赌樅?，很快彈幕就像被開啟了快進鍵一樣，一條條飛快的刷過。

    涼柚看彈幕看的眼花繚亂，索性不去探究觀眾到底發(fā)了什么，直接對著攝像頭打了個招呼，“哈嘍大家好，我是涼都雜貨鋪的老板涼柚，今天為大家?guī)淼闹辈ナ牵窨叹毩??！?/br>
    【雕刻練習？小jiejie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沒看到你是一邊看書一邊雕刻的，這明顯是在現(xiàn)學現(xiàn)賣】

    【現(xiàn)學現(xiàn)賣？這就是練習好么，主播的動作多熟練，作為一個手工愛好者，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只看書不看實踐，是不可能學會一門手藝的！】

    【看看書就會織毛衣的人表示不服】

    大白天能點開【傳統(tǒng)工藝】這個版塊的觀眾，除開渾水摸魚的上班族，還有很多剛剛做完家務(wù)的家庭主婦，這會兒為了主播到底是學習還是練習，吵的不可開交。

    甚至有人為了得到?jīng)鲨忠痪浠貜?fù)，直接開通了一個貴族特權(quán)。在貓趣直播，貴族特權(quán)分為六個檔次，每個檔次對應(yīng)的專屬特權(quán)也不同。

    這個人開通的是價值3000元的貴族，特權(quán)之一是在直播間內(nèi)發(fā)送的彈幕加粗加大，確保主播能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發(fā)送的消息。

    涼柚雖然對直播平臺上的貴族特權(quán)不是很了解，但她實力良好，這么近距離的看著手機，自然沒有錯過對方最后一條加粗高亮的彈幕。

    【主播看看我：所以主播，你到底是在看書學雕刻，還是事先學會了，現(xiàn)在在看書溫習雕刻？】

    這個問題對于涼柚是一個問題，她神色自然的回答：“我是看書學會了雕刻，現(xiàn)在正在看書溫習。”

    【主播看看我：…………】

    這個叫‘主播看看我’的人剛想說你說了等于沒說，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話的意思可不是在給兩派當和事老，而是在說她雖然現(xiàn)在是用書本溫習，但她學習的時候，也是看著書本自學的！

    貓趣直播平臺是業(yè)內(nèi)最火的平臺之一，其觀眾涵蓋范圍廣泛，此時此刻能打開【傳統(tǒng)工藝】板塊，守在直播間前面的觀眾們，其中也不乏有幾個是會雕刻這門技藝的。

    【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說話口氣可不要太大，你知道一門技藝是有它的傳承的么？別以為不知道從哪學來了點雕蟲小技的基本手法，就在這里大言不慚說自己自學成才，你以為自己是柏化成在世？】

    柏化成，慶歷年間木雕名家，坊間傳聞他幼時乞討為生，人到中年突然因為有一雙慧眼而成名，凡是被他看過的木雕，其所用技藝手法，柏化成都能完完整整的復(fù)刻下來，這份天賦，讓各門各派膽寒。

    傳承技藝最怕外人學藝，被他學去技藝的各派別拿他沒有辦法，只得以此人不精繪畫、沒有功底為由，拒絕與他往來。后來柏化成從各大派別里悟出了自己的技法來，干脆自成一派，與人斗技從無敗績，很是風光了一陣子。

    人到晚年，柏化成人生得意之后，開始考慮收徒的事情，只是還沒等他物色到好苗子，就突發(fā)惡疾離世。他去世的時候，聽說有些派別甚至放起了鞭炮慶祝。

    柏化成其人，是一個矛盾體，觀其一生，他被前人所不恥，卻因為點家男主的經(jīng)歷而被后人爭相追捧。涼柚在對雕刻這門手藝感興趣之后，抽空百度了一番，自然知道柏化成這個大師。

    現(xiàn)在，彈幕有人拿柏化成來諷刺她，讓涼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覺得榮幸還是好笑，她現(xiàn)在只是在學習木雕篇的基本功而已，還沒開始學習各種派別技法，就已經(jīng)有人幫她把未來的路規(guī)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