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剛開始能看得見九重。

    后來就看不見了。

    明予安只知道他似乎是把一縷魂魄鎖在了一個叫遠(yuǎn)寒觀的地方，只有再一次被擇清的轉(zhuǎn)世踏足，才有活過來的可能。

    龍騰鎮(zhèn)也被他帶走，分成了七塊兒，藏在了不同的地方。

    明予安只見著最后他似乎是在一個島上的宮殿之中，穿著那身自己給他做得正紅色繡金婚服，帶著那副面具，躺進(jìn)了棺材。

    不過雖然是躺進(jìn)了棺材，但是明予安清楚，他還是給自己留了后路，不會就這么輕易的死去。

    也就是說，還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明予安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不去書中，只能將目光放在別人身上。

    和自己年齡相仿，生辰相仿，最好容貌也要有些相似之處。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明予安最終將目光放在一個年輕人的身上。

    和自己是同一個學(xué)校，同一個專業(yè)畢業(yè)的。

    如果明予安沒有看錯，他三日之內(nèi)會死于非命。

    明予安又仔細(xì)的查了查，似乎是叫花尋，年幼喪親，有個meimei，因?yàn)榻?jīng)濟(jì)需要才這么不要命的工作。

    明予安想了想，大概就決定是他了。

    橫豎不選他，他也得死，要是真死了，明予安覺得那小姑娘也挺慘的。

    自己差不多就是那個年紀(jì)喪失所有的親人，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出來的，但是那種感覺，明予安一點(diǎn)都不想再體會一遍。

    雖然有點(diǎn)半強(qiáng)迫的性質(zhì)，明予安也知道這樣似乎不太好，但還是這么做了。

    橫豎看著這個小兄弟脾氣不錯，而且如果不出差錯，以后明予安會把所有遺產(chǎn)全部留給他。

    首次見到花尋的時候，明予安只覺得這人還真是跟自己以前一樣。

    不見棺材不落淚。

    只是順著花尋的視角看向以前那個書中世界的時候，明予安才意識到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

    九重的轉(zhuǎn)世都長這么大了。

    連著仇人的兒子小兒子都長這么大了。

    明予安其實(shí)生前并沒有去過仙閣，想必是自己在書中死后才被建造的。

    只是這每一處陳設(shè)，都是極其符合自己的審美。

    明予安記得以前阿九小時候，經(jīng)常和自己抱怨，不喜歡池塘里的蓮花。

    只是這仙閣的主樓門前，滿池全是綻放的荷花，迎風(fēng)搖曳。

    后來又跟著花尋的視角一路向上走，看見了屋頂上的壁畫，和那一具具棺材。還有聽沈驚蟄說，這些人全部都是被那個九重拿去供自己修行的時候，明予安心里才沉了幾分。

    花尋興許看不出端倪，但是明予安看的出來。

    這些棺材里躺著的人，全是沒有丹魄的。

    不是九重那他們助自己修行，而是墮魔之后，嘗試用各種慘無人道的方式去復(fù)活一個不可能復(fù)活的人。

    明予安一直知道九重那個性子很可能會劍走偏鋒，沒想到竟是走向了這一種極端。

    又看見了刻著沈爻名字的棺材。

    明予安大抵就知道，九重肯定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再后來，來到逐鹿島之后。

    明予安承認(rèn)，打開棺材的事情是自己主使的，只是花尋那個榆木腦袋根本察覺不到。

    打開棺材的那一瞬間，明予安整個人先是一愣，隨即也不知道怎么地，淚水先是不受控制的鉆了出來。

    雖然是躺在棺材里，但神色卻是和睡著的時候一樣祥和。

    那身婚服已經(jīng)有些褪色，頭上的鳳釵也呈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氧化。

    只是這幅容貌，沒有隨著歲月流逝變化半分。

    手上的那枚鉆戒還在原處帶著。

    別人或許只覺得這幅裝束詭異的要命，甚至嚇破膽的都有。

    但明予安看見了之后心情卻是一直難以平復(fù)。

    太難受了。

    其實(shí)明予安要真是見著九重另尋新歡，過得快活，甚至是子孫滿堂心里都能好受些。

    但就是見不得他這么個人，在思念的苦海之中久久不得解脫，直到最后做出罪不可赦的事情，銷毀圣器，濫殺修士，為了那點(diǎn)兒虛無縹緲的執(zhí)念和希望。

    最后也不知是死于天譴，在大限將至的時候?yàn)樽约毫袅撕舐贰?/br>
    還是自知無路可退，選擇了留魄自盡。

    再之后去了孟家劍莊，明予安看見孟千彥架子上，滿是長子生前用過的東西，卻是在一襲白衣和一把佩劍的時候戛然而止。

    想必是生命停留在了這個美好絢爛的時候。

    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自己的骨痛突然好轉(zhuǎn)，卻是被另外一種難以啟齒的疾病替代的時候，明予安完全想過，這種痛苦是從別人的丹魄過繼到自己身上的。

    當(dāng)初入藥的，可不止九重的那一只眼睛。

    后知后覺的知道了當(dāng)初為什么會突然有一日，自己就被一群壯漢拖進(jìn)了屋子里，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又想起來最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個作者對他說的話。

    “書中緣分許多，善緣孽緣皆有，需自行明辨?！?/br>
    明予安原本以為，當(dāng)初撿到這頭大豹子，以至于后來發(fā)生的種種，肯定是善緣。

    但時隔多年，再看當(dāng)初，又覺得也不一定是善緣。

    其實(shí)這些時日明予安一直支撐的辛苦。

    最后家里的設(shè)備購置了一套又一套，私人醫(yī)生換了一個又一個，還是挽留不住一直流逝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