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盡是雙方激戰(zhàn)中流下的鮮血，剛從身體里流出來的鮮血夾雜著眾人的體溫，將這片雪地的積雪融化了足足有一層，遍地皆是劍虎隊員的尸體、殘肢。

    看著眼前的慘相，虞景顏忍不住想要嘔吐，雖然這些年來他也經(jīng)歷過不少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但那大都是與邪魔外道、妖魔鬼怪的對決，與這么多人類的戰(zhàn)斗，還是第一次。

    虞景顏趴在地上吐了一陣子，感覺稍稍發(fā)泄出內(nèi)心的壓抑，他的情緒很是低落，完全沒有大獲全勝后的喜悅。

    相比之下，四郎的情況甚至還要更糟一些，自從他斬下約翰遜的腦袋、摘下約翰遜長發(fā)上卡著的發(fā)卡后，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一樣，了無生氣。

    陳肸和南久的情況要好一些，倆人互相幫著包扎了身上的傷口，虞景顏吐完后湊到陳肸身邊，苦笑著說：“老陳，你果然是寶刀未老。”

    “拉倒吧，那幾個混蛋差點要了老子的命，唉，不過總算將他們解決了，劍虎的傭兵的確名不虛傳，這一次若不是咱們運氣好，肯定被他們團(tuán)滅咯。”陳肸點上根煙，幽幽說道。

    “運氣好？此話怎講？”虞景顏問。

    陳肸：“首先是你和馮全老弟布置的機(jī)關(guān)陷阱，干掉了他們其中六人；其次是埃里克他們示敵以弱、引咱們上鉤的時候，咱們將計就計，你們現(xiàn)出身形并拖住劍虎成員，傻乎乎的埃里克還故意讓埋伏在暗處的狙擊手開槍示威，嘿，這才給了我機(jī)會，讓我能夠趁亂狙殺其中三名狙擊手；再次，則是在埃里克意識到我們這邊也有狙擊手、對他們形成狙擊威懾后，他慫了，主動要求放棄使用槍械、展開近身白刃戰(zhàn)，如此一來，他們便失去了人數(shù)眾多的狙擊手的優(yōu)勢；最后，則是咱們這邊的人都很給力，南久兄弟也立下大功，所以我才說，這是咱們運氣好，以上這些條件，如果有一個條件不能滿足，咱們都難以對抗劍虎精銳?！?/br>
    虞景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卻在想：老陳，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危險，你總能全身而退……

    陳肸自然不清楚虞景顏的想法，繼續(xù)幫南久涂抹創(chuàng)傷藥。

    “南久，沒想到你這么厲害，著實讓人刮目相看?！标惷Z稱贊道。

    “哈哈，你是不是以為我就是個牧民，只會放牛放羊？”南久笑著說。

    抽完煙后，虞景顏檢查了戰(zhàn)場，確認(rèn)劍虎的九名成員已經(jīng)全部死透了，又在陳肸的指點下，找到埋伏在暗中、還沒等到上戰(zhàn)場就被陳肸狙殺的另外三名成員，而后，他才從雪地中找到自己失竊多時的背包，檢查過背包后，找到了小盒子里面那八顆至純天珠。

    將八顆天珠放回背包后，虞景顏來到四郎身邊，醞釀了片刻才開口道：“四郎，節(jié)哀?！?/br>
    四郎木然點點頭，還在呆呆望著天空。

    虞景顏不忍看到四郎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便只得轉(zhuǎn)過頭。

    “虞哥，你說，為什么？”虞景顏轉(zhuǎn)過頭后，身后傳來四郎的問話。

    “什么為什么？”虞景顏重新面對四郎，問道。

    “為什么她們都死了？玄冰如此，杏兒也是如此，是不是因為我？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強(qiáng)大，沒有能力保護(hù)她們……虞哥，嗚嗚……”說著，四郎再次痛哭起來。

    虞景顏蹲在地上，用手撫摸著四郎的頭，安慰道：“錯不在你，只能怪，她們命不好……”

    “命？你又要跟我解釋宿命論了，又要說百因必有果，她們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因為之前種下了惡因，對嗎？”四郎說。

    虞景顏微微一愣，實在不知該如何勸導(dǎo)四郎。

    二人四目相對，沉默許久……

    “臥槽，老虞，你特么也不給我蓋個被子，想讓我凍死在這兒冰天雪地里嗎？”在虞景顏和四郎對視的時候，不遠(yuǎn)處傳來馮全有氣無力的聲音……

    虞景顏借機(jī)起身、來到馮全身邊，開口道：“你醒了？”

    馮全眨了眨眼，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已經(jīng)是下午，天色不早，但馮全和四郎這樣的狀態(tài)，看起來連下山都困難，虞景顏便從劍虎這幫人的行囊中找出燃料，在雪地上燃起瓦斯?fàn)t，以供眾人取暖。

    陳肸和虞景顏搭手將馮全抬到瓦斯?fàn)t旁邊，馮全還在不斷強(qiáng)調(diào)著，千萬別碰他胸口的刀柄……

    而今大敵已經(jīng)消滅，虞景顏認(rèn)為，是時候找南久問一些事情了……

    “南久，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庇菥邦侀_口道。

    南久點點頭，擺擺手拒絕了虞景顏遞上的煙，表示自己不會抽煙。

    “劍虎的人為什么要找你當(dāng)向?qū)В克麄儾粩嗵崞鸬?，能夠讓人死而?fù)生的東西是什么？”虞景顏開門見山地問。

    南久深吸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凝重，將眉頭緊鎖，半天沒有說話。

    虞景顏沒有催促，因為他知道，南久一定是陷入了回憶。

    “虞景顏，我對你們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你們都不是普通人，之前救你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不是一般的人物。那會兒與劍虎的人接觸的時候，你說你是道門的術(shù)士，雖然我不清楚術(shù)士究竟是不是像電視上演的那樣能夠飛天遁地移山填海，但我相信，你一定掌握了尋常人所無法理解的能力，或者說是知識，對吧？”南久說。

    虞景顏點點頭，坦然承認(rèn)自己的確懂得一些神奇的術(shù)法，只是現(xiàn)在受傷嚴(yán)重、體內(nèi)靈力近乎枯竭，無法展示出來。

    “講述那個故事之前，我想問一下，這些天來你跟仁珍在一起嗎？”南久問。

    虞景顏：“對，從我醒來到我來羅布山的前一天，我們都在一起，謝謝你們父女的救命之恩?！?/br>
    南久：“不用多謝，這次說起來也是你們救了我，不然的話，我遲早會被劍虎的王八蛋大卸八塊。你讓仁珍去了哪里？”

    虞景顏：“拉薩，投奔我的朋友，我那位朋友是市局的刑警，人很好，放心吧?！?/br>
    南久微微點頭，稍作停頓后又說道：“你能找到羅布山，真的是靠你的羅盤指引嗎？”

    虞景顏哈哈一笑，解釋道：“其實自從我出了車禍，靈力已經(jīng)枯竭，根本無法使用羅盤和尋寶訣。你應(yīng)該想到了我為什么能找到羅布山上來。”

    南久：“看來是仁珍那丫頭跟你說了一些事情，沒錯，從她很小的時候我就跟她強(qiáng)調(diào)過，千萬不要到羅布山，她問過我為什么，我打了她一巴掌，沒有多做解釋，唉，之所以不讓她來這里、也不告訴她原因，是因為當(dāng)年那段經(jīng)歷太過可怕……”

    虞景顏、陳肸和馮全都認(rèn)真起來，準(zhǔn)備聆聽南久的可怕經(jīng)歷。

    連發(fā)了近一個小時的呆的四郎，眼中也閃過一些神采，從雪地上坐起身來，主動朝南久這邊靠近。

    “仁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她的阿媽？”南久開口問道。

    虞景顏搖搖頭，在他與仁珍朝夕相處的一周時間里，仁珍從未提到過自己的母親。

    “莫非仁珍的母親，與羅布山的東西有關(guān)？”虞景顏心想。

    “既然那丫頭沒有提及過她阿媽，我就從頭給你們講述吧。當(dāng)年，仁珍的阿媽在生下仁珍后不久，就生病了，身體一天比一天差，起初她瞞著我，也不肯告訴我實情，等我察覺到她的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唉，已經(jīng)晚了。

    我?guī)ダ_的醫(yī)院做檢查，做了什么病理切片嘛，之后才確診，她已經(jīng)是癌癥晚期、時日無多。

    當(dāng)時的醫(yī)療水平有限，放療、化療之類的技術(shù)也不夠成熟，醫(yī)生告訴我，她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將她的病情委婉地告訴她，她很難過，那時候仁珍才兩歲多……

    她決定放棄治療，用剩下的時間，好好陪陪仁珍。因為光是去醫(yī)院做檢查和接受初步的治療，我們就花費了幾個月的時間，她很想念仁珍，當(dāng)然，那時候仁珍太小，我們把仁珍寄養(yǎng)在親戚家，沒帶著去醫(yī)院。

    從醫(yī)院回到先遣后，她裝作若無其事，每天悉心照顧我們的女兒仁珍，我知道，她舍不得女兒，舍不得這個家。

    但是，那時候她的病情已經(jīng)很嚴(yán)重，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過了三個多月后，她已經(jīng)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

    那天上午，她跟我說，意識到自己快不行了，我很難過，傷心欲絕，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問她在生命的最后時間，還有什么愿望。

    她說，想要去雪山上看日出。

    我自幼生長在改則，對改則的山水較為熟悉，因為當(dāng)時她的病情嚴(yán)重、身體狀態(tài)很差，我只能帶她去海拔高度相對較低一些的山，而太低的山上則不會有積雪，于是我仔細(xì)回想了改則境內(nèi)的山，想到以前年輕時候跟朋友來爬過的羅布山。

    羅布山的高度只有一千多米，大概從五百多米高的地方開始有積雪，山頂上的積雪上年不化，海拔適宜、有足夠的積雪，因此，我決定帶她來羅布山。

    之后，我倆收拾了一下東西，準(zhǔn)備出發(fā)，出發(fā)之前，她對著鏡子整理了很長時間的妝容，大概是想走的時候也能漂漂亮亮的吧。

    我們把仁珍放到親戚家中，然后從先遣出發(fā)，雇了輛車來到洞措境內(nèi)的羅布山腳下。

    下車的那一刻，我就有個很不好的預(yù)感——我覺得，她可能無法從這座山上下來了。

    她身體不好，爬得很慢，還堅持不讓我背她，非要自己往上爬，我倆爬了好幾個小時，終于爬到頂峰，也就是羅布峰。

    當(dāng)時天色已晚，我身上背了一麻袋的干牛糞作為燃料，因為她要看日出，我們需要在山頂上待一宿。

    我們在羅布峰的雪地上鋪上毯子，我給她披上厚實的羊皮大衣，但她還是瑟瑟發(fā)抖，山上沒什么植物，要生火取暖的話，只能用我?guī)淼母膳＜S，然后我就開始搭建簡易的爐子，想點上牛糞讓她暖和暖和。

    在我生起牛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再發(fā)抖了。

    并不是牛糞爐子的溫度溫暖了她，而是，她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走了。

    我在雪地里哭了很久，卻也漸漸接受了現(xiàn)實，其實從她被查出身患癌癥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她會離我而去，唉，沒想到親眼看到她從我身邊離開的時候，內(nèi)心還是那樣的痛苦、無助。

    而且讓我感到后悔的是，我沒有滿足她最后的愿望——在雪山頂上看日出。

    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我想繼續(xù)陪著她，等第二天的太陽出來后、陪她看完日出，再下山。

    我們藏人流行天葬，不過那時候家里的積蓄大都用在為她治病上面了，而雇一次天葬師的花費不菲，所以我的打算是，等看完日出后，我就將她留在雪山頂上，讓天上的空行母（禿鷲）完成天葬，不再雇傭天葬師。

    那晚上，我將她放在毯子上，為她蓋上厚衣服，然后自己躺在她身邊另一張?zhí)鹤由厦妫局＜S爐子，慢慢睡著了。

    睡夢中，我被一些奇怪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一看，就看到夜空中已經(jīng)圍聚了一些空行母，正在空中盤旋。

    當(dāng)時我很生氣，生那些空行母的氣，因為我還沒有完成她最終的遺愿，我要陪她看完日出！

    我起來準(zhǔn)備趕走那些空行母，不料空行母卻根本不理會我的嚇唬和驅(qū)趕，紛紛降落在她的尸體旁邊，想要吃她的rou……唉，當(dāng)時我想，大概是到了冬天，空行母也沒東西吃，餓極了，才會不顧有生人在旁，也要下來覓食。

    正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傷害那些空行母、保護(hù)她的尸體的時候，讓我終生難忘的事情發(fā)生了。

    早已死去多時的她，忽然從毯子上坐起來，當(dāng)時我腦子嗡的一聲，卻下意識認(rèn)為，她還沒死，醫(yī)學(xué)上也有很多假死的例子，我以為她也是那樣。

    看到她坐起身來，我自然很高興，上前跟她說話，可是，可是她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在牛糞爐子火光的照射下，我看到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卻毫無神采，黑眼珠子往上翻，嘴角還在流口水，模樣很是嚇人。

    我喊了她的名字，她沒理會我，似乎對我視而不見，然后，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些落在她身邊的空行母在見到她坐起身來后，像是被嚇到了，紛紛愣在原地，不敢繼續(xù)靠近她，我也有點害怕，因為她的情況看起來，并不像我以前聽人說過的假死。

    而后，那些落在地上的空行母拍打著翅膀想要飛走，她卻用極快的速度抓住其中的兩只空行母，然后就活生生將那兩只空行母往嘴里塞……

    兩只空行母只來得及發(fā)出幾聲慘叫，就被她吞下了腦袋，囫圇著咽了下去，空行母的尸體被她丟在一旁，剩余的空行母早已飛到空中迅速逃離。

    我嚇壞了，她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變成了一個茹毛飲血的怪物，她認(rèn)不出我，她，她很恐怖……”

    說到這里，南久的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不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虞景顏等人聽得認(rèn)真，也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理解為何一個新死去的病人會復(fù)活，而且變成可怕的怪物。

    “然后呢？”陳肸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