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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莫沫腫著眼上班，陳超然問，他就說睡前喝水太多。到中午消腫，眼里布滿血絲，陳超然再問，他又說筆戳到里面了。都是敷衍虛晃之詞，陳超然再不好多問，免得還要他費神應(yīng)付。幸而再過一天，莫沫神色如常。

    這年七夕當(dāng)天正逢周五，下午開始店里迎來高峰，從紅霞染天持續(xù)到夜幕深深，倉庫那幾箱贈品備貨早送完了。這次再沒有人假公濟私叫他上去，因而也沒有得到七夕玩偶。

    自從上次那個玩偶被莫mama拿去哄孩子，他背包上就一直空著，空到了現(xiàn)在。

    店里的工讀生早早選好了兩個，下班時興高采烈地掛在自己和男朋友的情侶背包上。兩人手挽手離開，陳超然在一邊嘆氣，“又只剩我們兩個了，等會兒去吃頓好的，我請客?！?/br>
    莫沫搖搖頭，掛好工作圍裙。

    陳超然猜測說：“兄弟是有情況了吧？”

    莫沫又搖頭?，F(xiàn)在八點多，晚飯只能在外面吃，便盤算著附近還有什么不錯的店。陳超然心下明了，哀怨一聲，“你去吧，我來收拾，反正我才是那個孤家寡人?！?/br>
    莫沫已經(jīng)背好了包，笑說：“謝謝我們?nèi)蝗桓绺??！?/br>
    陳超然一腳往他屁股上蹬去，被莫沫敏捷地閃開了。

    莫沫快走了幾步，揉了揉僵笑的臉，慢步來到羅殷公司樓下。辦公樓燈火通明，仰頭一層一層數(shù)去，越往高層越看不清。看不清的那些樓層里，羅殷或許就坐在里面。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他有意避開，甚至在店里睡了幾夜，等他再回去，等了整夜，久久不見羅殷人影。他后知后覺蹦起來沖到房間，衣櫥里的衣服少了好幾套。

    按照以往慣例，羅殷這就是出差了，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個月。這不是第一次不告而別，他卻特別惶然無措。

    他現(xiàn)在站在樓下，也只不過來碰碰運氣，這里碰不到，就回去再等，總之這個七夕他想和羅殷待一會兒。

    離九點還差幾分鐘，莫沫腳跟一轉(zhuǎn)，轉(zhuǎn)身前又最后望了一眼高樓。

    往回的路上處處都是小情侶，還有賣花的姑娘。莫沫從便利店買了水和面包，余下的零錢找賣花姑娘買了一支有點枯萎的玫瑰。忙了一下午，他撕開包裝袋邊走邊吃，車站里等車，一對情侶似乎不合，站在一起，又好像隔得老遠。男看女，女看男，兩人目光總是錯過。

    莫沫笑了笑，嚼著面包看不出來。

    公車進站，那對情侶一前一后上車，誰都不坐單個的位子。車出站開遠，或許雙排座空了，這兩人就會坐下。

    莫沫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將包裝袋投進垃圾桶，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他等的公車緩緩駛來，他趕緊把水瓶塞進包里，公車停穩(wěn)后刷卡上車。

    車上無座，他往后車廂走，面對著車窗站好。

    車窗外一輛黑色轎車從后面跟上，不快不慢，車頭與公交車窗并齊，莫沫漫不經(jīng)心一瞥，便移不開眼。

    轎車駕駛位車窗緩緩降下，顯出一副他時常夢里見過的深邃輪廓，即便夜里也清晰可見。

    羅殷怎么會在這里？

    莫沫來不及思索，朝他做了一個向前的手勢，羅殷收回視線，驅(qū)車超過公交，并入車流，消失不見。

    莫沫掏出手機，羅殷在開車，他等電話通了兩聲就馬上掛斷。此時公交到站，他跳著下車，左右張望，皆是陌路人。此刻他手機鈴響，里面?zhèn)鱽砹_殷的聲音：“往前走，第一個路口左拐?！?/br>
    莫沫捏著手機，掌心熱汗，小跑起來，羅殷不說話，靜靜聽著莫沫的喘息，兩人視線相對，他才收起手機。

    并沒有跑多久多遠，心跳急促，躁如鼓聲。

    莫沫前后左右望了一周，恍然如夢，可身邊的腳步聲，擦肩而過的輕微碰擊未免太過真實。他試探性地朝前走了兩步，離倚在車邊的人更近了兩步，直到兩人面對面。

    羅殷坐進車里，莫沫坐在副駕，引擎聲起，他想問羅殷為什么在，怎么知道自己在車上，還是碰巧遇到？還有這次回來，還走不走了，太多太多想問的話。千回百轉(zhuǎn)，最后凝成一個最簡單的念頭，他回來了。

    羅殷開車，從后視鏡里瞧到莫沫揚起的一邊嘴角，又直視前方。

    行至車庫，羅殷熄火拔了鑰匙，四周無聲，兩人篤篤的足音回響，莫沫快步邁到羅殷身側(cè)，小指勾著他的小指。電梯門一開，莫沫便松開指頭，跟著他后面進去。一路無話到家，羅殷開了門鑰匙擱柜子上，莫沫開了房間和浴室燈，又倒水切水果，端到桌上。

    羅殷說：“別忙了，過來?！?/br>
    莫沫放下果盤，走到羅殷跟前，又勾起他的小指頭搖搖晃晃，“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輛車上？”

    羅殷任他晃著，說：“在車站就看見你，按喇叭你都聽不見，然后就上了車?！?/br>
    莫沫點點頭，那時他的注意力在旁邊小情侶身上，突然想起什么來，從包里抽出那支玫瑰，舉到羅殷眼前，“送你?！?/br>
    羅殷遲疑地接過來，“玫瑰？”

    “對呀，”莫沫的聲音開朗，一點沒有提醒的意味，“今天是七夕，我想著你要是回來就送給你?！?/br>
    羅殷低頭親了親莫沫的額頭，將那句“我要是不回來”咽回去。他知道七夕，但不知道就是今天。

    “你要是不回來呢，”莫沫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順著話說，“我就用水養(yǎng)著，養(yǎng)個兩三天你也要回來的吧？”

    羅殷嗯了一聲，也不知真假。

    莫沫就當(dāng)是真的，高興地親了他一口。

    家里沒有現(xiàn)成的花瓶，莫沫用自己喝水的塑料瓶插花。他想買個好看又耐摔的，看了半天淘寶，最后一個沒買，等花瓶到了，玫瑰差不多凋謝了，用不上就有點浪費。

    這個家里，有一些其他小物件是他添置的，不銹鋼的筷子架，帶搓板的水盆，毛巾牙刷洗浴品，細細追究，實用有余，又格格不入。

    不管是什么，羅殷都應(yīng)該擁有更好的。

    七夕節(jié)的最后幾個小時，他為羅殷開心又失落。

    羅殷洗漱出來，莫沫在房里靜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莫沫望向他的一眼，仿佛千言萬語尤在其間。自那日兩人爭執(zhí)過后，這還是第一次平心靜氣地相對而坐。

    莫沫靠在羅殷肩頭，又勾起他的小指頭。

    羅殷必不是趕回來和他共度七夕夜，一年當(dāng)中情人節(jié)好幾個，已經(jīng)過了一個，剩下的就不該貪心奢求。

    察覺到羅殷有話，莫沫搶先開口，“上次是我沖動，說話不好聽，對不起。”

    羅殷按著莫沫后腦往懷里攬。

    莫沫埋在羅殷頸窩，“我媽現(xiàn)在不能接受，再等等吧，她需要時間。”

    爭執(zhí)后的第二天他就嘗試與mama聯(lián)系，電話短信微信都如同石沉大海，這是他意料之中。他這樣說，羅殷果然不那么堅持。

    這么多個深夜，他一個人輾轉(zhuǎn)難眠，終于能坦然面對一個事實。他所要面對和承擔(dān)的，只有他一人面對和承擔(dān)。如此，羅殷才允許他繼續(xù)跟隨。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給我一點時間。還有……”莫沫用力閉一閉眼，忍耐至極，“下次你要走，提前跟我說一聲吧?！?/br>
    羅殷吻了吻莫沫的太陽xue，“好?！?/br>
    莫沫上下晃了晃勾起的小指，“那就這樣說定了?！?/br>
    羅殷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