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右手

    韋行看看韋帥望的左手，血已經(jīng)滲出來一點，染紅紗布，雖然可氣，可是再這樣下去，韋帥望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握劍，他想了想：“右手?！?/br>
    帥望愣了一會兒，慢慢伸出右手，韋行看了看，奇怪，帥望的右手掌上，倒有兩個繭子，韋行想了想，道：“右手?！?/br>
    帥望看著他，沉默一會兒，緩緩地右手抽出劍來。

    韋行道：“試試。”

    帥望緩緩揮劍，把一套劍法緩緩練完，沉默地看著韋行，韋行問：“還好嗎？”

    帥望面色慘白地：“還好。”

    韋行問：“那么，試試？”

    帥望看著他，韋行輕聲：“這樣，好象可以把所有問題都解決?！?/br>
    帥望諷刺：“你大約看不到我痛得直冒汗吧？”怒了，我只是不想讓你難堪，看來做不到。

    韋行沉默一會兒：“我看到了。”

    帥望沉默了。

    他不動。

    韋行再一次，：“試試右手?！?/br>
    帥望沉默。

    韋行道：“最壞也不過是再不能拿劍。”

    帥望搖搖頭：“不！最壞是我的手再不能動，什么都不能拿，我只有一只手，我得學(xué)會一只手穿衣服梳頭發(fā)上廁所！”

    韋行沉默一會兒：“試試右手！”

    帥望怒道：“我花了二年時間，才讓右手學(xué)會用筷子！”

    韋行沉默地站在那兒，眼望地。

    沉默。

    帥望這才醒悟，剛才韋行一直沒有看他，這個人說話時一直看著他的手，他的下巴，他的衣服，或者，看著地。

    說出這句話，并不容易吧？

    不過，韋帥望的一只手，斷斷續(xù)續(xù)修理了兩年，切開縫上切開縫上，開刀次數(shù)太多，麻藥用量必須控制，使用次數(shù)太多，麻藥也漸漸在他身上失效。輾轉(zhuǎn)反側(cè)，日夜難眠。

    帥望沉默一會兒，緩緩橫劍：“好吧，不過，咱們說好了，如果我的手腕忽然斷成二截，我不再修理第二次了?！?/br>
    韋行依舊沉默。

    帥望苦笑。

    那種疼痛又回來了，不知是真的那么疼，還是恐懼讓疼痛變得更加難忍，帥望咬著牙，額頭一顆一顆地冒出冷汗來。

    韋行沒叫停，帥望也一直沒有停下。

    對于韋行與韋帥望來說，這一場對話如同意志力的對峙與較量，而且韋大人第一次在這種對峙中取得勝利。

    而對于韓孝來說，只見到韋行正式鄭重地提出要求，被拒絕，再一次要求，再被拒絕，他師父聲音越來越低，跡近哀求，韋帥望聲音越來越大，態(tài)度無禮，語氣放肆。最后一臉諷刺，勉強(qiáng)地，軟綿綿地開始練劍。那把劍舞得，比小孩子還不如?？墒撬麕煾覆坏珱]訓(xùn)叱，還一臉緊張地注視著他，好象韋帥望不是在搗亂，而是在開創(chuàng)冷家武術(shù)新流派一樣。

    韓孝習(xí)慣韋行每句話只說一遍，在韋府，沒有人敢讓韋大人把一句話說到第二遍，雖然韋行對他的態(tài)度總是比對別人溫和一點，可是他自幼習(xí)慣不讓大人對他皺眉頭，韋行也很少對他皺眉頭，雖然韋行不太說話，可是他也知道韋行關(guān)心他重視他超過這里所有人。

    可是韓孝不幸遭遇韋行與韋帥望最和睦的一段時間，他雖然奇怪韋帥望為什么要左手用劍，現(xiàn)在為什么又要改右手，可是從沒問過，他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他不關(guān)心韋帥望的過去未來，他只知道現(xiàn)在，韋帥望是韋行眼里最重的人。連傳授功夫的時間里，韋行目光落在韋帥望身上的時間都比他多。

    韓孝微微垂下眼睛，父子倒底是父子。

    這一番思想波動，劍法依舊，節(jié)奏卻散亂，等韓孝抬起眼睛，韋行已站在他面前，怒吼：“想什么呢？！你做夢呢！沒睡醒？！用不用我給你一鞭子讓你清醒？！”

    韓孝漲紅臉，強(qiáng)忍著眼淚，低頭。

    帥望一邊痛得翻白眼，一邊嘆息：“人家大約從沒聽過你象劃了線的破唱片，一遍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所以嚇到了?！?/br>
    把韋行給氣得，怒發(fā)沖冠，想過去開揍，韋帥望的狀態(tài)明顯承受不了最后一根駱駝毛，他要是給韋帥望一頓鞭子，韋帥望保證會立刻如愿以償?shù)鼗璧沽耸隆?/br>
    韋行忍啊忍，韋帥望真是他生命中的磨難，他強(qiáng)咽下這口氣，憤怒地向韓孝怒吼一聲：“接著練！發(fā)什么呆！”

    半個時辰之后，韋帥望跪坐在地，喘息，顫抖，怒吼：“你打死我，我也不練了?！?/br>
    韋行沒有表情：“真的？”

    帥望要哭了：“假的假的，讓我歇會兒，我要喝水?！鼻锾斓囊律?，雖不算太厚，可也不薄，已經(jīng)內(nèi)外濕透，韋帥望的頭發(fā)幾乎是在滴汗，一咎咎濕淋淋的貼在頭上臉上。

    韋行蹲下，半晌，拿起帥望的右手，手指按在手腕上，已經(jīng)可以感覺手腕處滾熱，輕輕按一下，帥望已經(jīng)咬著牙怒目。

    韋行站起來：“去吧?！?/br>
    帥望眨眨眼，嗯？你這么有人性，我都不習(xí)慣了。

    韋行回頭，叫侍從：“去搞點冰塊?！?/br>
    片刻康慨來了：“大人是要冰塊？”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這是秋天啊，哪來的冰塊？雖然王府有儲冰的冰窖，可韋大人從來不搞這些無聊的玩意啊。

    韋行怒瞪他一眼，康慨忙連聲：“是是是，我馬上去辦，可是府里沒有，請大人稍候。”

    韋行再瞪他一眼。

    雖然康慨還是一肚子疑惑，可是，再也不敢問：大人你要多少啊，大人你要那玩意兒干啥啊，大人我弄來了，往哪兒放??？咱可沒冰窖??！康慨只是飛快地跑去找梅歡：“太子妃殿下，用得著你的智慧了?！?/br>
    梅歡被宮女們折磨得痛不欲生（宮女比她還痛不欲生），見到康慨差點沒大叫一聲我的親人??！驚喜地：“什么事？”快，救我離開這兒，能多久就多久，最好是天塌下來了，我就再不用受這一套了。

    康慨笑道：“京城里誰家有冰??？”

    梅歡氣得：“你這叫用得著我的智慧？你這是侮辱我的智慧！我無可奉告！”

    康慨笑道：“快說，韋大人要?！?/br>
    梅歡怒：“你哄我，韋大人啥時填這毛病了，再說，吃冰也是夏天，現(xiàn)在天也涼了，要冰做什么？”

    康慨疑惑地：“是啊，要冰做什么呢？”

    帥望喝水喝水，好希望一杯水可以喝到永遠(yuǎn)。

    韋行道：“手伸給我。”

    帥望遲疑地：“很痛，別碰啊?！?/br>
    韋行手按下去，帥望頓時“嗯”了一聲，全身冰涼，眼前一黑，再清醒過來，已臉色慘白，想要罵人，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韋行問：“是這兒痛嗎？”

    帥望咬著牙，眼淚快要流出來了，媽的！是！

    韋行抬頭，這才見韋帥望搖搖晃晃的，樣子好嚇人。他伸手在帥望頭上拍拍，一點內(nèi)力貫入，韋帥望頓時又清醒了，帥望氣得：“我痛成這樣，讓我昏過去比較善良吧？”

    韋行問：“為什么會這么痛？”

    帥望苦笑，不知道，切開太多次，誰知道哪兒出毛病。

    韋行問：“怎么辦？”

    帥望沉默，我才不告訴你，痛就痛足這一天，明天手腕腫起來，你就死心了。

    他已經(jīng)用這種方法對付他師父好幾次了。

    韋行沉默一會兒：“你歇夠了嗎？”

    帥望點點頭，夠了，我敢說不夠嗎？

    韋行道：“接著練。”

    帥望面色慘白地堅持再堅持。

    韓孝要到韋帥望昏倒在地，才知道他師父的目光為什么一直緊張地盯在韋帥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