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病去如抽絲

    強挺著一天，傍晚，芙瑤在夕陽下，再一次面色粉紅，帥望摸摸她的頭，笑：“象被煮過似的。小螃蟹。”摸摸粉紅色的手指：“小螃蟹爪。”夸她：“人面桃花了你。”

    芙瑤微笑：“人面不知何處去……”

    韋帥望怒：“放屁！”

    芙瑤只是笑：“我是跑不了的，籠中鳥，不知何處去的，是你?！?/br>
    帥望沉默一會兒：“老子不會是無名氏的，別擔(dān)心，你想找，總找得到我?！?/br>
    芙瑤伸手撫摸帥望的后頸，輕聲：“守望相助，可是？”

    帥望點點頭。

    忽然間不安，真的嗎？我少年時的志向，好象不是這個。老子是懶人來著。帥望笑，可是我昨天勸人家女孩子堅持到底，勸得那個慷慨激昂啊……

    芙瑤搔搔他的下巴：“你笑得那么jian詐，想什么呢？”

    帥望笑：“我剛才想，老子才懶得干那些麻煩事呢，不過，勸你勸得那么勵志，這下子有點不好意思?！?/br>
    芙瑤微笑，溫柔地：“不用勉強自己，沒有誰天生愿意以天下為已任。我們不過是滿足自己，兼顧他人罷了。”頭暈無力，苦笑：“我以前不知道心情壞真的能讓人病倒?！?/br>
    帥望伸手把她摟在懷里，芙瑤輕聲：“你運氣好，遇到我最軟弱的時候，我不會再認(rèn)別人?！奔词拐?lián)裰垡仓豢吹剿龂I吐，即使她吐了，也不要別人扶她，即使她病了，她依舊起來證明：我站著，我還站在這兒！芙瑤是一個沸點很高的人,前赴后繼愿意報效的人太多了，一開始還感動感動，到后來變成論功行賞。能進到她心里的，也只有韋帥望一個。

    帥望微笑，低頭聞聞那張?zhí)一婵咨系拿倒逑悖骸澳阋策\氣好，軟弱時遇到我。”

    芙瑤笑了，是，她只能相信這個懶得要死，推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家伙。象韋帥望這樣，公主邀請一次又一次：來啊，與我聯(lián)手，謀求天下，來啊，什么都給你，美女，權(quán)勢。他只滴著口水，傻乎乎地：想要，可是，我更想要我?guī)煾?；想要，可是我怕煩。芙瑤撫摸帥望的面孔，只有這孩子說的喜歡，讓她輕易相信是真的。她只相信他，在他面前，不用假裝，不用算計，她想要什么，只要直說。

    芙瑤把臉埋到帥望懷里，輕聲：“是，我運氣好?！焙鋈簧焓直ё№f帥望，如果我渴望你的擁抱，那是另一種悲哀吧？另一種絕望吧？

    如果非要你的擁抱才能讓我感到幸福，我怎么辦？

    手指緊緊抓著韋帥望手臂，搖晃拉扯，象是祈求，把這個人給我吧，別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帥望倒吸口氣：“靠，老子是rou做的，而且是活的，虧了你沒練鐵沙掌?！?/br>
    芙瑤笑，忍不住在韋帥望手臂上咬一口，結(jié)果韋帥望老實不客氣地就把她鼻子捏住了，芙瑤氣：“啊，我可是病人！”

    帥望笑：“唔，你要不生病，我就直接給你頓胖的了?！?/br>
    芙瑤怒了：“什么？你不是要保護我照顧我讓著我？”

    帥望結(jié)巴了：“干干嘛？憑憑啥啊？長得漂亮就逼我簽馬關(guān)條約啊？”

    芙瑤笑：“當(dāng)然了，你長得這么丑，我吃大虧了。你簽不簽？”

    帥望小聲：“就不能把條款弄平等點？”

    芙瑤想了想：“你說的有道理，這樣吧，你生孩子，我就保護你照顧你讓著你，我生孩子，你就保護我照顧我讓著我?！?/br>
    韋帥望吐血了：“你你你，你要是能把我搞大肚子，我就生……”

    芙瑤瞪著他：“唔？”

    帥望忍不住笑：“生孩子？真無恥?！?/br>
    芙瑤慢慢微笑：“我，想……”沉默了。

    很好笑，她想要一個他的孩子。古怪的渴望，好象這樣子就可以把他的一部分永遠(yuǎn)留在身邊。芙瑤恐懼，糟了，這種感情……不不不！這只是，一時軟弱，他遇到我最軟弱的時刻，這只是，一時的感覺。

    可是，不會再有一個這樣的人，不會再有這樣的軟弱時刻。芙瑤呆呆地，她被命運在她最軟弱的地方刺了一刀，碗大的傷口，新生出來的不是肌rou，而是結(jié)締組織，堅韌，厚實，沒有神經(jīng)。她不會再有這樣倒下來痛哭的時候，這個人，是她命里唯一的。

    芙瑤的手指，再一次深深陷進韋帥望的手臂，韋帥望慘叫：“啊喲啊喲，我服了，啥條約我都簽。外一我懷上了，你要對我負(fù)責(zé)?！?/br>
    芙瑤禁不住大笑。

    帥望長嘆一聲：“我會保護你照顧你讓著你，終我一生，不論你如何對我。”再一次聞聞玫瑰香：“為什么會這么香呢？怎么搞的？”親一下：“我不會讓你為我流淚的?！?/br>
    芙瑤看著他，微笑：“我預(yù)感到，我會為你流很多眼淚?！?/br>
    帥望嚇一跳：“真的嗎？”然后笑：“那好啊?！闭急阋肆?。

    芙瑤也笑了：“我流淚時，你也得陪著哭?！睅浲⑿粗鋈婚g想一起一句話：你是我骨中之骨，rou中之rou。帥望伸手把芙瑤抱在懷里，輕聲嘆息：“你是我骨中之骨rou中之rou?！本o緊相擁。

    外面一聲：“公主，韋府韋太傅求見！”

    韋帥望嚇得一跟頭摔到地上。

    芙瑤揚眉：“你爹找來了？你該不會是一直沒回過家吧？”

    帥望尷尬地：“我我我，我娶了媳婦忘了娘那種……”

    芙瑤笑：“來人，更衣，請韋太傅進來。”

    韋行走到公主府云青殿，還沒看到公主，頓時心頭大怒，好丫頭，你居然比你爹架子還大，敢讓老子等！

    結(jié)果帶路的小丫頭，回身再做一個請的手勢。韋行頓時就遲疑了，還請？再請就內(nèi)室了！我一大臣，沒事跑公主寢室干什么去？

    小丫頭微笑：“公主說了，韋太傅是貴客，太傅來了，無論如何都得見。只是她身染重病，實在起不來床，請?zhí)祪?nèi)室相見?！?/br>
    韋行大驚：“啊呃，我，我沒什么要事，即然如此，回復(fù)你家公主，就說韋某改日來見。”心頭大恨，韋帥望你這個王八蛋，你等著。

    內(nèi)室一聲：“請韋太傅進來。”

    韋帥望那張臉在門口一晃，韋行一步就邁到門口，抬手就想給韋帥望兩記大耳光，結(jié)果韋帥望比他還快，“嗖”一聲就縮回芙瑤身邊去了。

    把韋行給氣得，只得進去：“臣韋行見過公主殿下?！?/br>
    芙瑤站在地中央，微笑，長揖：“前日之亂，多承太傅大人援手，太傅是芙瑤救命恩人。芙瑤本該登門叩謝，受了點風(fēng)寒，竟沒能成行，太傅請上座，受芙瑤一拜。”

    韋行窘了：“公主言重了?！?/br>
    芙瑤伸手：“太傅請上座?！?/br>
    韋行坐下，芙瑤雙手奉茶，韋行嚇得站起來接過：“折殺臣下。”他看到芙瑤捧茶的手微微發(fā)抖，再看那粉紅得不正常的臉色，氣息虛弱，一臉疲憊。雖然公主穿戴得整整齊齊，也看得出小丫頭真的病得不清。韋行倒真覺得過意不去了：“公主不必客氣，回去歇著吧，臣改日再來。”

    芙瑤再做了個請的手勢，韋行只得坐下。

    芙瑤坐下：“太傅此來，所為何事？”

    韋行喝口茶，想了想：“梅家?！?/br>
    芙瑤點點頭：“梅將軍當(dāng)日，是韋帥望陪著進宮的，其實，我們心里都明白。但是，梅將軍有功于國，他手下將官現(xiàn)在，大半官居要職，我同父皇商量過這件事，我父皇的意思，梅老將軍沒什么異動，他決不會秋后算帳。我是這樣想的，梅將軍年紀(jì)也不小了，兩個孩子也成人了，人活一世，除了自己富貴，還不是為兒女？如果梅將軍愿意放開兵權(quán)，小梅將軍可以接兵部尚書之位，韋大人您看呢？”

    韋行慢慢喝茶，唔，老梅是聽說李環(huán)口供里，牽扯到他的很多，所以，坐不住了，親自到韋府一次，派梅歡一次，他不得不給老梅打聽打聽，聽小公主的意思，追究是不追究了，可皇帝老心里始終是那么個結(jié)。小梅虎頭虎腦的，一副很好擺布的樣子，所以，皇家愿意送這個人情給梅家。不過實質(zhì)還是，要奪梅家的兵權(quán)。

    芙瑤見韋行沉默不語，便微笑：“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思，其實，我是覺得小梅將軍為人雖然爽直些，但是兵法戰(zhàn)略上很有見地，梅家早晚也得由他接兵部這顆帥印，有他父親扶著，歷練幾年，也就成材了，大人覺得呢？”

    韋行只得放下茶杯：“如此，我回復(fù)梅家，讓他們自己考慮。”

    芙瑤見韋太傅還是不滿意，便笑道：“梅子誠這我身邊這些日子，我看著，覺得他很不錯，他也算我府里出去的人，有什么事，我會替他出頭?！?/br>
    韋行抬眼看看芙瑤，芙瑤笑著提醒他：“梅歡救了我一命呢，芙瑤不敢忘?！?/br>
    韋行點點頭：“我套句公主的話吧，梅歡也是我府里出去的，殿下凡事照應(yīng)她，韋某心領(lǐng)了?！?/br>
    芙瑤點點頭，好家伙，韋大人可不象對下屬這么有情有義的人啊，難怪韋帥望管梅歡叫后媽，芙瑤忍不住微笑：“大人放心，芙瑤明白?！?/br>
    韋行忽然從端莊的小公主臉上看到一絲狡黠的微笑，簡直就象小孩子在草叢里看到蛇一樣，汗毛刷地豎了起來，天哪，不要……求你繼續(xù)同我板著臉公事公辦，不要啊……

    芙瑤笑道：“太傅是不是來找?guī)浲?？”笑，站起身拜了又拜：“太傅大人恕罪，都是芙瑤這幾日病得厲害，強留您家公子在此照料，污了您家公子的名節(jié)，芙瑤歉疚在心，芙瑤給您賠禮了?！?/br>
    韋行吐血了，你，你你污了我家公子的名節(jié)……

    你個混蛋丫頭！

    韋行一聲不吭，也沒叫韋帥望，拱拱手：“臣韋行告辭?！泵婊一遥叩介T口就絳紫色了，狗屎，我說話難道有錯嗎？我說梅歡是我府的，她居然笑得那個鬼樣……

    不過，小公主確實很給我面子。再想想更氣，她把韋帥望留在宮里，我能沒面子嗎？搞不好我這會兒已經(jīng)是她公爹了。氣苦??！

    芙瑤忍笑，倒在帥望懷里，帥望笑罵：“他媽的，啥叫污了我的名節(jié)？你非把我爹氣死?。课視ぷ岬?。”

    芙瑤笑道：“你可以回家向你爹表白，你還是清白之身。”

    韋帥望笑著把芙瑤按到床上：“快求饒，否則，我可不肯枉擔(dān)這個虛名了！”

    芙瑤看著他，微笑不語。

    帥望呆了呆，罵：“靠，不行。絕對不行?！?/br>
    松手，看看芙瑤，手指好癢，從指頭尖一直癢到心尖，帥望咬牙切齒：“不行！”咬著手指，別癢別癢，老實點。

    芙瑤苦笑了：“唉，你這家伙，我猜我知道白逸兒怎么成兄弟的了?！?/br>
    韋帥望當(dāng)即吐血了：“靠，不是那樣的，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免得你將來后悔?！?/br>
    芙瑤看著他：“我，后悔？”微笑。帥望，我出子無悔，我連我自己都舍得。我唯一后悔的，可能只是沾上你。

    帥望沉默一會兒：“是，你，如果那樣，也許你會遇到麻煩?！?/br>
    芙瑤看著他：“我丈夫會休了我？”笑。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覺得我會娶你，但是，如果我不能，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br>
    芙瑤苦笑：“如果你不能娶我，你是不是，不打算碰我？永遠(yuǎn)？”

    帥望把她拎起來：“丫頭，我會娶你的。你給我老實點?！?/br>
    芙瑤微笑，手指劃劃他的唇：“我等著那一天?！?/br>
    帥望看著她的眼睛，輕聲：“你的笑……”又象原來初見那樣。

    芙瑤沉默一會兒，輕聲：“我等不到那一天，帥望，不會有那一天。我不會等到二十六再嫁，我已經(jīng)十六了，等不了兩年，我會有一份對我有利的政治婚姻。如果，現(xiàn)在你說不，那么，我們永遠(yuǎn)只是彼此相愛卻無肌膚之親?！背聊粫海骸坝肋h(yuǎn)。”

    帥望看著她：“我一定會娶你?！?/br>
    芙瑤微笑：“你要我怎么做？”

    帥望沉默了，良久：“什么也不必做。”

    抱抱：“芙瑤，你什么也不必做?！眹@氣，我都明白，你不能為我停留。歡愛不過你人生中的花絮。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肯為這種事，冒這么大風(fēng)險，為什么：“不值得。”

    芙瑤抓住帥望的手，點點頭，什么也沒說。內(nèi)心微微嘆息，也許吧。不值得。芙瑤微笑，是的，不值得，她不明白自己剛才是怎么了，只不過想到，會與韋帥望永不相見，她感到絕望，絕望中，想抓到點什么。

    是的，現(xiàn)在她正常了，又回復(fù)理智了，一定是體內(nèi)荷爾蒙發(fā)威了，一個正常人，怎么會對另一個產(chǎn)生這種病態(tài)的渴望？怎么會？

    可是她的手，依舊緊握韋帥望的手，不愿放開，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只是握著手，就覺得安寧幸福？為什么？

    芙瑤慢慢放開手，微笑：“你，回家看看吧?！毙Γ骸俺商炫菰谶@兒，你父親該氣壞了?！?/br>
    帥望想了想：“我明天一早過來?！?/br>
    芙瑤點點頭。

    帥望拍拍她：“乖乖睡?！?/br>
    芙瑤點點頭，她不知道她眼睛里的不舍象可憐巴巴的小狗，帥望看著她，不禁笑了，拍拍她的臉：“傻瓜，我哄你睡著再走?！?/br>
    芙瑤微笑，她不說話，可是她眼睛里的欣喜，一閃一閃地亮。

    帥望看著芙瑤睡著的面孔，真是天使。

    芙瑤有一張悲愴天使一樣的面孔，而且，有著悲愴無奈的表情。

    帥望來到青虎營，桑成同黑狼都已睡了，韋帥望過去，一邊給一腳：“起床，陪老子喝酒去！”

    桑成迷迷糊糊起來：“嘎，誰？韋帥望？我沒看錯吧？還以為你被公主給收了?！?/br>
    黑狼從另一邊爬起來：“你還有精力喝酒？你連著三天沒出公主的寢室?！?/br>
    帥望道：“是啊是啊，所以老子想你們了，打算拿你們下下火?！辈铧c被兩只枕頭給拍死。

    韋帥望很慶幸冬晨不在這兒，大哥很溫和，小弟很沉悶，三弟就不一樣，那小子詭計多端，一定出主意整他的。

    帥望輕聲道：“黑小子，你替我去趟中原怎么樣？”

    黑狼看了一會兒韋帥望：“溫柔鄉(xiāng)挺消磨意志的？”

    韋帥望氣得：“你奶奶的！”

    沉默一會兒：“芙瑤為李紹凡的死傷心，她病了?！?/br>
    黑狼回到被窩：“老子也病了，滾遠(yuǎn)點?！?/br>
    桑成道：“可是……”想了想：“好吧，你又沒求我?！?/br>
    韋帥望厚著臉皮：“大哥，把你侍衛(wèi)位置讓我好不好？”

    桑成噴血了：“兄弟，這個，這個不是我的東西，我不介意讓你的，可是……”

    帥望摸摸桑成：“你答應(yīng)就成了，別的我去搞定。”

    黑狼掀被而起，大怒：“韋帥望你變成狗了嗎？”

    帥望沉默地，無奈地，苦澀地，微笑：“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