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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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在這下?”江錦年扶著船欄,關(guān)切地問:“要不要找人送你?” “不用了?!睕Q明說:“從這兒下船,走一段就到倒流河了,坐小船過去就行?!?/br> 想到他還有鐘信跟著,江錦年微微點(diǎn)頭,“路上小心,船隊(duì)先行一步,我在京中等你。” “好?!睕Q明揮揮爪,目送江錦年的船隊(duì)離開,斜暉脈脈,浩蕩帆影順著碧藍(lán)的江水朝北駛?cè)ァ?/br> 在府里聽說決明曾在比州生活過許多年,鐘信還是第一次來到比州。 眼看天色不早,決明回頭掃了一眼大路,對鐘信說:“時(shí)間太晚了,我們先找戶人家落腳吧?!?/br> 鐘信自然毫無異議,兩人順著大路走,遇到分出去的小路便拐彎,遠(yuǎn)遠(yuǎn)能看到農(nóng)田兩旁的小院中有炊煙升起。 順路到一家用竹枝做籬笆的門口,決明停在門口高聲喊:“請問有人嗎?” 院內(nèi)僅有三間黃泥房,屋頂還是稻草做的,看上去雖然結(jié)實(shí),卻有些破舊。鐘信剛想勸決明換一家,正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nèi)推開,從屋里走出一個(gè)雪髯霜鬢的老者,拄著拐杖出來。 老者警惕地站在院里,問:“這位小哥可有什么事?” 決明忙說:“我們是上游大漠鄉(xiāng)的,外出歸來,眼看著天色黑了,想留在此地借宿?!?/br> 老者不急著給決明開門,又問了這里距大漠鄉(xiāng)有多遠(yuǎn),大漠鄉(xiāng)里正是誰,決明一一答上來,確信眼前面善的小哥的確是來借宿的,老者拐著拐杖,慢慢走到籬笆前,推開竹制籬笆,邀兩位進(jìn)屋。 說話間的功夫,天已經(jīng)黑了下去,月亮從山中一躍而起,天空處于黑暗與光明的交界間。 “家里只有老婆子我們倆,西廂還有張床,你們今晚就住西廂吧?!崩险咧钢肝鲙瑳Q明忙答應(yīng),老者又問:“你們吃飯了嗎?” “還沒?!睕Q明厚著臉皮說:“我們帶了銀子,如果可以的話買您點(diǎn)食物?!?/br> “說什么買不買。”老者說:“我當(dāng)家,今晚這頓就當(dāng)我老頭子請的,你們先歇一會,我去跟老婆子交代一聲,讓她做上你們的飯?!?/br> 決明點(diǎn)頭,“哎!” 放下身上的包裹,決明活動了下筋骨,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去東廚幫個(gè)忙,能燒把火也是好的。 決明雖然好奇這家為何就兩位老人在家,沒有青壯,理智讓他閑事莫問,只管留宿一晚。 東廚一陣乒乒乓乓忙亂的聲音,決明站在門口高聲說:“我來給您幫忙吧!我在家也是天天做飯的。” 老者轉(zhuǎn)身,手里還拿著半碗黃米,和藹地笑著說:“不必了,來者是客,這怎么好意思?” “我在家也常做的?!睕Q明拍拍自己的胸口,打包票說:“要不行您只管把我攆出去。” 老者這才讓身,決明躥進(jìn)東廚里,小小的廚房幾乎挪不開身,隔著一道麻桿編的簾子,老婆婆正在切菜,見決明就這樣被老頭子放進(jìn)來,埋怨他不該讓客人來做這些粗活。 見鍋底的火快滅了,決明問了聲要不要添火,老者點(diǎn)頭說:“要得要得,現(xiàn)在再添些米進(jìn)去,好熬粥?!?/br> 灶臺旁擺著一個(gè)破舊的小竹椅,決明坐上去,湊著鍋底的火光扭頭找柴火。 地上只有一些零碎的木枝軟柴,想到他家里就只有兩個(gè)老人,決明心下了然。 老者去東廚門口的水缸里舀水,把米洗了洗,端來往鍋里添,決明忙起身幫他把蓋子掀開。 半鍋稀落落的米湯,清可見底。 “家里的糧食吃光了,還沒去買?!崩险哒f著,把一碗黃米添進(jìn)去,讓決明把蓋子蓋上。 決明坐在小竹椅上,往鍋底添了一把柴火。 糧食畝產(chǎn)多多少少都提升了,沒想到還有人連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沒法吃飽。 老者他哪是糧食吃光?要是鐘信我們兩個(gè)沒過來,恐怕他們今晚的飯就是一碗清澈的稀飯吧? 決明起身,去西廂找鐘信。 “拿著銅錢,問村里討點(diǎn)米來吧?!睕Q明嘆氣,“貿(mào)然投宿,沒想到他們兩位家里竟然揭不開鍋了。” 鐘信了然,飛快帶著銅板,直接翻過籬笆去朝村里走。 一盞茶的功夫不到,鐘信回來,手里提著一個(gè)小麻袋,還拿著一只雞和一塊五花rou,“去年的米。” 決明點(diǎn)頭,幫他提著東西進(jìn)東廚。 老者一看決明的架勢,忙說:“小哥這是干什么?!” “老翁翁,您就別客氣了,貿(mào)然來您家投宿已經(jīng)很添麻煩了?!睕Q明把米放下,撓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兩個(gè)都是年輕人,飯量大,這點(diǎn)菜就當(dāng)是今晚投宿的錢了,來來來,我?guī)湍鲲?。?/br> 決明奪來老婆婆手里的刀,遞給鐘信,鐘信拿著去院里殺雞 屋內(nèi)柴火不多,決明也不敢浪費(fèi),將買來的米在缸邊麻利地淘洗干凈,添進(jìn)鍋里。 雞殺好了,決明掀開通向熬米大鍋內(nèi)的那個(gè)小鍋,用手試探了一下,水略燙手,不是沸騰的滾水,用來燙雞拔毛溫度也夠了。 把水給鐘信,鐘信端著去院子外面拔雞毛,決明坐在小鍋前,拿起打火石一擊,火星落在引火的葉子上,決明小心地吹了吹,漸漸葉子開始冒煙,火星變大。 把引火的葉子放在軟柴下面,決明接著吹,火一下子躥起來,引燃軟柴。 決明起身,去水缸舀水。 看決明做飯這么麻利,完全不是臨時(shí)練出來的,老者終于相信他那句“在家經(jīng)常做飯”的話。 訕訕地退到一邊,老者坐在灶臺后燒火,老婆婆幫決明時(shí)不時(shí)遞個(gè)碗拿個(gè)東西。 等雞殺好,決明燒的一鍋熱水也好了,把雞剁成塊用熱水燙過去血水,決明切下肥rou皮,在鍋里煎出豬油,將雞塊放進(jìn)去爆炒,加鹽。 好歹還有些醬油,決明添了醬油,將水添地于雞rou一樣高,蓋上蓋子。 動作一氣呵成。 老者心中感嘆,沒想到臨時(shí)起意留的兩位住宿的小哥,竟然這么厲害。 如果他們能趕得上回家,家里人一定備足了飯菜軟床等他們,哪用得著留在這個(gè)破舊的小土房里,連晚飯都要自己動手做。 鍋蓋內(nèi)飄出一陣rou食的香味,老者低下頭,想起那離家的兒子。 在村里,誰家子孫多,誰家就興旺,村里人也不敢欺負(fù)。相反,如果人丁稀少,除非有錢或是有地位,否則在村里連個(gè)話語權(quán)都沒有。 米煮的差不多了,決明拿勺子,小心的避出米湯。 透過裊裊白氣,決明的臉模糊起來,同樣是麥黃色的皮膚,同意是那般熟練的動作,老者嘴唇翕動。 他兒子那么好,怎么可能離家出走!一定是因事耽擱了! 決明沒把米湯舀地那么干凈,稍微多留了些,扣上鍋蓋,決明放下勺子說:“老翁翁,大鍋地下的火燒小一些?!?/br> 老者低下頭,把大鍋底下的柴火挪到小鍋下。 眼看柴火用的差不多了,決明不敢耽擱,盛出雞rou,把切好醬好的五花rou丟進(jìn)鍋里回鍋,兩盤葷菜就這樣炒好了。 照顧老人,決明把米蒸的黏糊了些,四人就坐在東廚隔出的小隔間里,吃了晚飯。 院里連口水井都沒有,決明吃罷飯,借□□動筋骨,拿著擔(dān)子去挑了一缸水。 夜間,鐘信兩人合衣擠在硬木板床上,決明說:“走的時(shí)候,留一錠金子給他們吧。” “官人?” “雖然在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定還有許多人遭受著苦難,但我們遇見了,他們心腸又不壞,能幫一把便是一把吧?!睕Q明猜想,這位老翁一定是有孩子,如若不然,他們早就撐不下去了。 希望金子能幫他們多撐一些時(shí)日。 只是不知道老翁的孩子去哪了,他爹孩子性格是好還是壞? 臨睡前,決明迷迷糊糊地說:“明早幫他們打點(diǎn)柴再走?!?/br> “好!”鐘信答。 硬板床硌得決明左右翻身不是,平躺也不是,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處于半睡半醒間。 天微微亮?xí)r,鐘信起身,取了掛在東廚門外墻上的柴刀,翻過籬笆去找干柴。 雞鳴喈喈,門外忽然傳來大聲的交談聲。 決明轉(zhuǎn)動了一下干澀的眼,睜開眼起身,推開西廂的門出去。 隔著籬笆,幾個(gè)穿軟甲的人目光陰騭地掃過來。 決明睡意全無,問老者:“他們是?” “這不是在家呢嗎!老滑頭,竟然敢騙你軍爺我!”為首那個(gè)白面兵卒嚷著,抬腿踹開竹籬笆,帶人直接過來。 “他不是!他是昨夜過路投宿的路人!”老者激動地?fù)]舞著拐杖,“我兒子還沒回來!” 兵卒唾了一聲,“他就是你兒子!” 說著,手往后一伸,立馬有人遞來一個(gè)冊子,“郭凱,年二十七,身長七尺半,面黃瘦弱?!?/br> 決明聽明白了,這群人是把自己當(dāng)成老者的兒子,抓自己去當(dāng)兵? 大宋什么時(shí)候如此不講理了? 剛欲張口辯解,兵卒一揮手,“帶走帶走,陽縣就差你一家了!” 老者揮舞著拐杖上前阻攔,氣的胡子抖動,“要帶你就帶我這個(gè)老頭子吧!這位小哥真是過路的!” “不是交稅就能免兵役的嗎?”決明皺眉問:“你們就是如此不講理的???” 兵卒用手臂擋著拐杖,被老者的拐杖擊中,惱怒地說:“快帶走!你敢擊打朝廷的人,我看你今天是不想要命了!” 說著,他身后的兵卒立刻躥上來,將決明團(tuán)團(tuán)圍住。 若空手赤拳,決明還真不是他們幾個(gè)點(diǎn)對手,只能說:“等一下!我拿一下行禮?!?/br> “快點(diǎn)!”兵卒伸手推了他一把,決明趔趄著退后幾步,回西廂房拿自己的包裹。 鐘信上山打柴怎么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