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我們
尹涵覺得今晚就像是做了一場瘋狂的夢。 原本是她天地的父親突然因為病痛失去神志,從小在她心目中那么高大的男人躺在窄窄的病床上,不說話,也不笑,她就像失去了一直依靠的主心骨,倉皇失措。 這時候,她以為會拒絕她的另一個男人深夜趕到她身邊,為她和父親跑前跑后,給她披上溫暖的外套,為她做好吃的夜宵,甚至答應了她最為過分的請求,成為她新的天地。 她有些難以置信,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看李澤言簽下他名字的時候,手都緊張到顫抖。 這是真實的顫抖。 “已經快凌晨3點了,”尹涵看了眼手機,輕聲道,“你要不要先回家休息呀?我也打算回醫(yī)院陪爸爸了?!?/br> 李澤言看著女孩認真地把那張手寫的《婚姻契約》疊好收進包里,眼神有些許波動,又很快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不用了。” 他拿起車鑰匙:“我先送你回家?!?/br> “可是我還要去醫(yī)院……”尹涵急急地解釋,“并且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可以自己打車去的?!?/br> “尹伯伯去醫(yī)院去得倉促,你得回家?guī)退帐靶┬枰臇|西,”母親以前生病住院時,李澤言對這些熟悉得很,“醫(yī)院買的,肯定沒有家里的用著習慣?!?/br> 尹涵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有點羞愧:“是、是哦,我都忘了?!?/br> 很快的,她還是仰起頭:“謝謝你提醒我,我打車回家準備,你快回去休息?!?/br> 兩人站在已經重新關上店門的souvenir門口,街上還是寂靜的,偶爾會有載著客人的的士開過,尹涵聽到男人一聲很輕的嘆息。 他從未對她如此溫柔:“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br> 即使李澤言十分認可男女平等的觀點,也欣賞不少比男性更為優(yōu)秀的女性,但他不可否認,男女之間天生力量的懸殊,在雙方都手無寸鐵的前提下,沒有受到系統(tǒng)防身術訓練的女性,是抵不過普通男性的。 前幾年深夜乘車被殺害的獨身女性新聞已經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但依舊傳遞著先天力量上略顯柔弱的女性需要社會呵護的事實。 身側的小姑娘穿著單薄的睡裙,頭發(fā)隨意地扎起來盤成一個小丸子,眼睛也被揉到紅腫,再加上那張干凈單純的臉,顯然是最不安全的那種。 她是父親朋友的女兒,更是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也是這個世界上需要人們尊重、呵護的女性之一,于情于理,李澤言也不會讓她獨自離開。 尹涵不知道李澤言的心思,女孩子天生的敏感,只會讓她誤會對方對她有了比以往更深的感情。沒再拒絕,她乖乖上了李澤言的車,報出自家的地址后,便埋頭沉浸在初次曖昧的小甜蜜中去了。 到了樓下,尹涵先下了車,見李澤言沒有離開的意思,只能繞到駕駛座那邊敲車窗問他:“你要在下面等我嗎?” “嗯,”李澤言把車輛降下來,正好調了一下車座椅,“正好可以瞇一會兒?!?/br> 忙了一晚上,男人眼底的倦意這會兒是遮不住的。尹涵心底更加愧疚,手扒在車窗上遲疑了半天,說道:“要不……你跟我上去休息一下吧。” 李澤言才閉上的眼緩緩睜開來,在不算亮的路燈下,看窗外的女孩,也像是罩了一層朦朧的薄紗。 他有些恍惚。 然后突然意識到,一個小時前,為了實現(xiàn)她癌癥晚期父親的心愿,他向她提出了結婚。 這將會是他的第一段婚姻,聽起來有些好笑,又的確是他的選擇。 “你之前說了的,爸爸現(xiàn)在還沒醒,也有護士照顧,”尹涵想了想,說,“所以你上去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我們再去醫(yī)院?!?/br> 這是尹涵在對話中第一次用“我們”。 直到看見男人點頭,熄火后下車,關上車門,她才隨著關門的一聲清響回過神,意識到她說了這樣一個簡單又曖昧的詞匯。 我們,一般適用于一個集體,有家庭、團隊、朋友,或者愛人。 尹涵悄悄捂住嘴。 好像一不小心,說了有點越界的話了。 李澤言此刻沒有咬文嚼字的力氣,他的確是困了,尹涵也主動開了口,他去未來妻子家里休息一下,也不是一件多么不合適的事。 兩人肩并肩地往電梯間走,進電梯,按下樓層,在等待電梯抵達樓層的時候看看轎廂里的廣告打發(fā)時間。每一個步驟,尹涵都很熟悉,她做過許許多多遍這樣的動作,現(xiàn)在卻因為身側多了另一個人,變得完全不同起來。 他比她高很多,走在她身邊,他的影子都會比她略長一些。拉得長長的影子隨著人走動微微搖晃,有時交纏到一起,有時也會分開,想尹涵此刻搖擺不定的心境,緊張又忐忑。 走進電梯里,密閉的空間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尹涵低著頭看自己露出的腳指頭,又不知不覺地將視線轉到男人的皮鞋上,再順著皮鞋一點點往上打量,直到……她的“偷窺”被抓包。 “在看什么?” 李澤言抿唇看向她,然后電梯開了。 他往外走,然后扭頭看她:“到了,出來吧?!?/br> 男人的表情過于正經,正經到尹涵在心底偷笑。 就他這個淡定的口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到他家了吧。 “正好上次給爸爸買的新拖鞋,他還沒穿,”尹涵從玄關找到拖鞋放到李澤言面前,猶豫了一下,說,“你去我的房間睡一會兒可以嗎?” 她有點不好意思:“客臥平時被我堆了一些雜物,還沒來得及收拾?!?/br> “好?!?/br> 李澤言換好拖鞋,看女孩小跑著進了臥室,待會兒一會兒,手上拿著一個粉紅色的衣架,把原本披在她身上的西裝外套掛到了陽臺上。 “吹吹風,”尹涵扭頭沖他笑,“好像皺了,我待會兒把熨燙機找出來熨一下哦?!?/br> 見李澤言站著不說話,尹涵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杯水都沒給客人倒,又跑去給他倒了杯水,等他接了過來,才輕輕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他的后背其實有點燙,堅實的肌rou手感,讓尹涵又臉紅了起來。 “去睡一會兒吧,”她小聲說,“我把床鋪好了?!?/br> 怕對方介意,她又補了一句:“我換了新的四件套。” 傻乎乎的,是真的很可愛。 李澤言心頭一動,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 “我不介意,”他笑她,也笑這個容易心動的自己,“笨蛋。” “你呢?”在推門進她房間前,李澤言回頭問尹涵,“去尹伯伯房間休息?” 尹涵搖頭:“我先不睡了,還要收拾東西,再打掃一下爸爸的房間。” 李澤言沒再說話,病人發(fā)病的時候,吐的一地都是也很正常,女孩一開始沒安排他去那個房間休息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收拾完了也睡一會兒,”他轉過身,頓了頓,說,“七點叫我吧?!?/br> “嗯,你休息去吧。”尹涵點點頭,直到她熟悉的木門被關上,她才捂住狂跳的小心臟癱倒在客廳沙發(fā)上。 她到底找了一個怎樣的男人來做她契約意義上的丈夫啊。 有的時候完美到離她非常遙遠,有的時候又離她那么近,近到只剩一個擁抱的距離,好像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他,感受他的溫度。 這想法太危險了。尹涵使勁搖頭。 契約是她親手寫的,她該尊重他、愛護他,做配得上他的妻子,但絕不能成為他的負擔。 她不能,愛上他。 尹涵去衛(wèi)生間收拾東西,把尹剛的主臥清理干凈,把換下的床上用品丟進洗衣機,又整理了幾件尹剛的換洗衣物,把一切都收拾好重新坐回沙發(fā)上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忙得背上都出了一層汗。 還是去洗澡換個衣服吧,待會兒還要去醫(yī)院看爸爸。 并且,也不能繼續(xù)披著人家的外套呀。 尹涵看了一眼只曬著一件西裝外套的陽臺,才意識到:自己所有換洗的衣服都在臥室。 但是……他在里面呢。 不知道他睡著了是什么樣子,會不會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失眠,還是會和爸爸一樣偶爾也會打個呼嚕? 尹涵輕輕敲了一下臥室門:“李先生,你睡著了嗎?” 沒有人回應。 她小心翼翼地擰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到衣柜前。拉開衣柜后隨手拿了兩件衣服,就趕緊合上了柜門。 鬼使神差中,她轉過身,輕輕在床邊蹲了下來。 他睡著了。 蓋著她換上的粉色被子,身上的襯衫因為翻身有了褶皺,修長的身體在床上放松下來,是舒適的側臥姿勢。 尹涵緊張得心跳超速。 這個和她認識并不久的男人,是戀語市知名的青年企業(yè)家,是戀語大學校友榜上最英俊的男人,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另一半?,F(xiàn)在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她的床上,陷入一段沉沉的睡眠。 那雙深邃的眼睛閉上,額發(fā)睡得稍顯凌亂,卻給他添了一絲別樣的煙火氣,真實得不像話。 尹涵還蹲在地上,她的腿都開始發(fā)麻。 她伸出手,揪住被子的一角,給他蓋好。 “李澤言,”她第一次這樣叫他,“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