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的那只眼睛彎成殘酷的月牙，白迪雙手摁住額頭，指甲因過度用力泛出慘白，他是在過度用力地笑，怎么也止不住，以至于臉部五官扭曲成無法定義的表情。

    直到……

    修長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將折磨臉部的手穩(wěn)穩(wěn)地堅定地移開。

    “不好笑，白迪?！奔o楚戎以陳述事實地語氣說道。

    刺耳的笑聲轉為低沉，卻仍是止不住地從唇間溢出，白迪笑道：“怎么不好笑呀？自欺欺人的活著難道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嗎？”

    “恨也好，愛也好，都是人的情感沒錯。但是……”紀楚戎停頓了片刻，介于他自己沒比白迪多吃幾年飯，根本沒有資格一本正經(jīng)地發(fā)表大道理，紀楚戎放軟了語氣，只是提出自己一貫的行事方式以供參考：“想要如何活著，以何種方式活著，是由自己的意志所決定。”

    熟悉又令人懷念的行事方式。白迪終于不笑了，眼中的癲狂之意潮水般退去，眸光中情緒瞬息萬變，仿佛無數(shù)記憶碎片折射出的光影。紀楚戎掌心的溫度順著他的手腕蔓延自四肢百骸，有那么一瞬間，白迪有一種身體從冰凍的湖底被鑿了出來的錯覺。

    一塊記憶的碎片落入眼底。

    將自己霧氣彌漫的‘身體’裹進臟兮兮的被單里，小少年道：“都說了，我才不是人類，我是個怪物，你看！”為了增加說服力，少年驅使一部分黑霧溢出被單，哼哼道：“人類才做不到呢！”

    “真厲害?！泵媲暗暮陧倌昕淙藭r也是淡淡的語氣，以至于被褒獎的人完全得不到多少滿足感。他扯了扯小少年的被單，將那部分黑霧重新裹回去，又將一塊撕得坑坑洼洼，但是看起來十分干凈，隱隱散發(fā)出麥香的面包推到小少年面前，道：“不過，怪物也得吃飯吧，像人一樣?？斐园桑爬淞藭l(fā)硬的。”

    那倒是說的有道理。小少年猶豫片刻，終是用霧狀的‘手’拿起面包，先是矜持地小口吞食，不知不覺間演變成大快朵頤。

    他吃得愉快而放松，甚至連戒心都一口一口吞進了肚子里。大概因為，注視自己的目光。那雙黑色眼睛，太過于包容，太過于溫暖了。

    怪物也好，人也好，其實在這個人的眼睛里都沒有意義。

    有意義的是，白迪而已。

    “阿戎呀～！”

    一聽這一波三折的語氣，紀楚戎下意識松開手，快走兩步拉開距離。

    可惜，這點距離對白迪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你說，我怎么這么愿意聽你的話呢！??！難不成，原來我才是妻管嚴不成！”白迪蛇一般花式糾纏紀楚戎，也不怕把自己扭下深淵。

    不想和他在危險邊緣起舞，紀楚戎八風不動，‘目視’前方，任白迪怎么纏都保持著雷打不動的清心寡欲，整個人比之前更沉默了。

    等自己扭累了，白迪終于肯歇下來好好走路，卻又忍不住繼續(xù)sao擾紀楚戎，沒話找話道：“你想什么呢，親愛的?！?/br>
    “我在想?！奔o楚戎反思了下自己剛才的行為，肯定道：”人的煩惱大概來自于兩種?！八础搜郯椎?，道：”一種是自己想的?！俺聊?，又喃喃道：”一種是自己找的?！?/br>
    “恩恩？什么？后面的沒聽清?！?/br>
    “……沒什么。”

    你沒聽清才好。

    第49章 絕域孤島（22）

    純粹粘稠的黑暗將時間一并吞噬， 讓人不由聯(lián)想起在第一束光出現(xiàn)前，世界本就屬于黑暗。這么一想，‘長夜終將過去， 黎明定會到來’這種說法仿佛失去了效力的破舊魔法， 因為黎明也終將過去， 貪戀光明者會因此而痛苦， 畏懼黑暗的人也會因此而絕望，只剩下篤信自己的人還在光影的輪替間砥礪前行。

    饑餓與寒冷是黑暗忠誠的仆人， 聞秋聲能忍住寒冷，卻無法制止肚子委屈的悲鳴。

    “咕——”

    雙手捂住肚子，那綿長的聲調(diào)頑強地從指縫里鉆出來，聞秋聲耳尖迅速躥紅，盡管其他人很體貼地沒有看過來， 她還是開口，試圖說點什么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我們下來有多久了？這階梯也太長了吧。”

    剛開始還嫌棄墻壁上惡心的污澤， 隨著階梯越來越窄，為了遠離深淵他們不得不一點一點放棄底線，身體素質(zhì)最差的聞秋聲干脆自暴自棄，也不管墻壁上會不會突然冒出手臂之類的東西了， 像壁虎一般貼墻而行。這期間不知道蹭到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衣服多處濡濕，連頭發(fā)絲都被可疑液體黏成一縷一縷。

    “聞小姐，如果用走的，我們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到底?！?/br>
    也只有紀楚戎的聲音， 令她在諸多不適中稍感慰藉。至于怪人白迪， 從他說出“小姑娘，你很有前途， 要不要跟我一起研究人類學”這句話開始，聞秋聲就不敢貿(mào)然對他多說一句話。

    “那我們現(xiàn)在？”

    “散步。”

    “等待?！?/br>
    自發(fā)自動忽略掉白迪的回答，聞秋聲道：“等待等什么呢？”她還有好多問題不明白，并且有一種群除我佬的直覺，雖然這幾乎是事實了。她又道：“而且，放任那三個人不管真的沒事嗎？”現(xiàn)在看來，那三個人選擇留下完全是早有預謀，就是不知道他們打的什么算盤。

    暫時跳過聞秋聲前一個問題，紀楚戎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