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子安的聲音變得歡快，“我找到我的鞋子了。”

    “……”

    子安抬眼看著槐樹，他那只走失的皮鞋，正吊在一根強(qiáng)壯的樹枝上，輕輕搖晃。這皮鞋子安穿了十多年，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老黎，你信不信仙人指路？”

    “什么鬼！子安，你是不是病了？北京霧霾太嚴(yán)重，進(jìn)腦了？”

    子安不理他，走向大槐樹，想要看得仔細(xì)點(diǎn)。他用盡全力跳了幾下，但鞋子太高，夠不著。

    黎小南聽見他氣喘吁吁的聲音，驚道：“安啊，你沒事吧？”

    子安喘了幾下，道：“老黎，我要留在這里?！?/br>
    “啊？！你說什么？”

    子安對著手機(jī)喊道，“我要留在這里，不回上海了！”

    “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誒，不對，有人挖墻腳——哪個(gè)赤佬把你挖去了，剛當(dāng)了一星主廚，你就想扔下我？”

    子安在電話里說不明白，只好道：“老黎，真對不住啦。我來這里找我爹，你不是說北京這么大，這么多人，哪里就能遇上呢？可我丟了一只鞋子，隔了半個(gè)北京，又被我遇上啦?！?/br>
    黎小南完全搞不懂中間的邏輯，道：“所以，你的鞋是成精了嗎？”

    “不，”子安深吸一口氣，覺得這些日子的躁動，都平息了下來，“這是上天給我的指引，告訴我，這就是我的目的地。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不過我知道在這里可以找到。老黎，我要留在這里，開一家我自己的餐廳。”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續(xù)更

    第一節(jié) ：月亮小籠包

    第4章 胡同深處

    子安抬頭仰望著天空，再看天空下的鐘樓，鐘樓前的槐樹，槐樹上的皮鞋。風(fēng)吹得皮鞋左右晃動——

    是啊，起風(fēng)了，霧霾快要散了嗎？

    葵子定定地看著子安，眨了眨眼，“哥們兒，不是……您是啥意思？您要留這兒？”

    子安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葵子，我要開一家飯館，你給我找個(gè)地兒行不？”

    葵子呆了呆，不過很快就應(yīng)道，“成！這一片兒我熟。但是吶，丑話說前頭，鼓樓大街可不是那么好混的，您別看那人烏泱烏泱，競爭強(qiáng)啊，一年至少倒閉個(gè)十家八家的?！?/br>
    “你是說外頭那條大街？不，我不喜歡那兒。我是想在鐘樓這里，”子安肩膀轉(zhuǎn)了半個(gè)圈，“這里面的四合院開店?！?/br>
    “嘿呦，”葵子夸張地笑了一聲，“哥們兒，您是錢多得沒處使啊。這胡同里，也不是沒有做買賣的，您瞧那兒——”他指著左邊的小胡同，“里頭有家咖啡館，裝修得倍兒牛逼，前兩天店主跑路了，開了不到半年！這生意是不怎樣，是老板的情兒，說不到兩三句就打起來啊?！?/br>
    子安興奮道：“那這店現(xiàn)在沒人租吧，帶我去看看！”

    葵子一愣，沒想到遇到個(gè)軸的。他跟子安相處了幾天，畢竟是有點(diǎn)情誼的，又覺得是自己把子安誆過來，多少有點(diǎn)責(zé)任，一邊領(lǐng)路，一邊繼續(xù)游說：“這犄角旮旯兒，誰愿意來？再說，那兒的房主，特事兒，不是——”

    “大葵子！”一個(gè)洪亮的聲音叫住了他們。

    子安轉(zhuǎn)頭一看，是個(gè)臉色紅潤的大爺，細(xì)長眼，寬闊的臉盤，戴著一頂干凈得晃眼的白色回回帽，坐在門墩兒前的一張板凳上，手指一下下有節(jié)奏地扣著膝蓋，說話也是昂揚(yáng)頓挫的，“見天不回來，哪兒耍去了？”

    “喲，瞧您說得，我這不是干活兒嗎？”葵子奉承著：“馬大爺，我?guī)€(gè)人回來看看。這哥兒們，可是世界頂級大廚哦。嘿，說起來，您倆還是同行。”

    剛進(jìn)來鐘樓廣場時(shí)，子安就注意到這包子鋪了。店內(nèi)簡樸，但桌子是桌子，凳子是凳子，距離合宜，地板潔凈，子安是行家，一眼就知道這包子鋪經(jīng)營得不壞。

    馬大爺頭頭腳腳地打量了子安，膝上的手指停下來了。這就跟音樂霎時(shí)停止般，會有一種讓人緊張的空白。老爺子不接話，拿起了手邊的花生，啪地?cái)D開了一瓣。

    葵子帶著子安往里走，悄聲道：“這包子鋪，比我歲數(shù)還大一輪呢，馬大爺是咱這一片兒的大元老，用他的話說，你們這些小崽子，哪個(gè)不是打小偷吃我包子長大的……”他學(xué)著老爺子的口氣，唯妙唯俏。子安被逗樂了，轉(zhuǎn)頭看，那馬大爺確實(shí)像個(gè)門神似的，蹲守在這靜謐的胡同口，哪個(gè)不長眼的小崽子敢過來，就賞他滿頭滿臉的花生殼兒。

    不到50米就走到盡頭了，胡同變得更窄，斜斜的延伸出去，前面看似是無窮無盡的民居。這小胡同一邊是灰墻，一邊是家黑乎乎的小店。子安往里張望，嚇了一跳，問葵子：“里面被搶劫了嗎？”說被搶是輕的了，簡直像臺風(fēng)過境。

    葵子又是羨慕又是不屑：“咖啡館老板顛兒了，他那五個(gè)情兒在里面掐了一天一夜，沒把屋瓦給拆了，算是走大運(yùn)。最牛逼的是，五個(gè)妞兒打完了，肩搭肩，手牽手走出來，就差結(jié)拜金蘭了。我cao，搞得我們一晚沒合眼啊?！?/br>
    子安從窗口往里看，空間不大，可以放個(gè)六七桌，再加上一吧臺，完全符合他的理想?！罢?，”子安自言自語，“砸了也不是壞事，省得我動手了?！?/br>
    葵子微微一驚，看來這上海哥們兒鐵了心要租這房了?！澳僮聊プ聊?，這里的房東可不是什么善茬。”

    子安卻跟沒聽見似的，一邊詳細(xì)查看房子的格局，一邊道：“這么說你認(rèn)識房東，帶我——”還沒說完，店門從里面打開了，冷不丁走出了一個(gè)大媽。

    子安差點(diǎn)被門撞倒，趕緊退后了兩步，給葵子投去了一個(gè)詢問的眼色。卻見葵子也是一副見鬼的樣子。

    大媽開口了：“討債的？送貨的？都不是？喲，你不會也跟那孫子有一腿吧！”

    子安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這大媽敢情以為他跟咖啡店有什么瓜葛。正要辯解時(shí)，葵子說話了：“孔姨，這小哥不是討債的，是要給您送錢吶。這房子您租不？”

    大媽眼睛又睜圓了一點(diǎn)，不過一秒，立即換了一副臉色。她笑吟吟地看著子安，“喲，要租房吶。咱這一片鬧中帶靜，又靠著地鐵，要租房的多了去了，來晚了就沒了。您要租多久？”

    子安心想，原來她就是葵子警示他的那個(gè)房東啊。他打量這小門臉，越看越順眼，答道：“五年?！?/br>
    大媽臉現(xiàn)為難之色，“五年？這就不好說了。這地兒緊俏著呢，房價(jià)房租，一年翻一翻，您要租五年，這合約可怎么簽好？”

    子安管理過一個(gè)大餐館的廚房，跟許多人打過交道，一聽這話，就知道大媽精明得很，在鋪墊著漫天要價(jià)，于是不動聲色道：“您說怎么簽？”

    “您看這樣成不，咱一年一簽，一年30萬，您先給兩年的租金。您要明年不租了，錢退您，絕不讓您吃虧。”

    子安心想，這還不虧，簡直虧大了?？赡艽髬屢娍Х瑞^渣男說跑就跑，留下一個(gè)爛攤子，所以能多要就多要。他跟大媽默默對視，沒有接話。

    大媽也是個(gè)見過世面的，雖然摸不出這男人底細(xì)，卻是寸步不讓，頂著一張雷打不動的笑臉，等子安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