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綠豆蒜_分節(jié)閱讀_8
過黃河斬秦琪路遇文遠, 一路來斬六將闖出五關。 當嘚隆當東當東鏘 青龍刀斜跨在馬鞍橋。 曹孟德雖待我恩高義好, 上馬金下馬銀美酒紅袍。 官封到漢壽亭侯…… “關二哥,好唱口啊。”有人在后面說了一句話,子安一句唱詞生生被掐斷了。他回頭一看,孔姨帶著人,從她家后門穿過院子和店面,走了過來。 “喝,您不是說他上海人嗎,這《千里走單騎》唱得是有板有眼啊。哥們兒,學過京???” 子安道:“沒有,唱著玩兒的。您是?” 孔姨笑吟吟介紹道:“這位是李哥,咱老鄰居,發(fā)了大財,剛搬到樓房去了?!?/br> “瞧您說得,咱鐘鼓樓這一片,誰不知道,您才是大財主啊。我就是沾沾光,從您手里撿點食,您吃大rou,我喝口湯就成了?!?/br> 孔姨掩不住的一臉得意:“咱誰也別客套,這兒風水寶地,要掙錢還不容易?” 子安聽話鋒不對,問道:“李哥也想在這胡同里做生意?” 孔姨立即親切應道:“可不是嗎。您這門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尋思,分一小半出來開個彩票站,正好!” 言下之意,竟是讓子安把部分店面讓給這“李哥”開彩票站!子安立即站了起來,想都不想道:“不行!” 孔姨和李哥愣了愣,相互看了一眼??滓毯皖亹偵骸安势闭居貌涣硕啻蟮貎?,您看,飯店前頭不都有一收銀臺嗎,您這兒總共幾張桌子,收銀臺用不著排隊,我尋思,就分一半出去,賣體彩、雙色球,可不是一舉兩得?” “我的餐館前頭沒有收銀臺?!弊影材樁季G了。 “呦,那就更好了,前頭可以整個兒租出去,我租金收便宜點,一年減兩萬,成不?”孔姨覺得自己在割rou了。 “不成!孔姨,我們合約怎么簽的,多大的面積,多長的期限,都是白紙黑字,一清二楚的。您這是要毀約嗎?” 孔姨立即踏前一步,一副受了竇娥冤的樣子,“您這話說得,約是簽了,面積也寫了,但這里邊兒不包括前頭的三平米。這四合院的平米數,是幾十年前寫進房契里的,國家有登記;不過這店面呢,是后來擴建的,平米數嘛,我算術不太靈,大概齊湊了個整數?!?/br> 大概齊?!子安目瞪口呆,沒想到還能這么玩的!他知道四合院開餐飲觸及到很多法律盲區(qū),因此也沒有逐條條約去細細斟酌,結果被孔姨擺了一道。這找誰說理去? 子安覺得“小太陽”在他身上積存的火力,一下子蹭蹭地燃燒起來。這事兒,他絕不能妥協! “我不同意!這個店,要不就完全歸我,要不就誰也別想要!” 子安寒著臉,不再跟他們爭論,轉頭往胡同口走去。子安平時說話溫文和善,發(fā)起飆來卻也鬼畜得很,孔姨和李哥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收尾。 子安走到胡同口,卻看到半天不見人影的馬大爺,原來正在墻根邊上跟人對弈呢。他的對手,子安也認識,是孔姨的老伴兒由大成。 這位由大爺說是一家之主,平時卻啥事兒不管,不是遛鳥斗蟋蟀,就是喝茶下棋。人倒是樂呵呵的,對誰都好聲好氣,相貌是不壞的,脾氣也是頂頂的好,就是無論長相和個性,都沒什么特點,整個人就如這片四合院的背景,因為融合得太不著痕跡了,存在不存在,并沒有多大區(qū)別。他平時稍帶手給子安帶個包子,扔扔垃圾,也算是相處融洽。 由大爺:“安子,吃了嗎?”, 子安正在氣頭上,這氣還是他們由家惹起的,當下就不想理他。后來他想了想,停住腳步,對他道:“我還以為這里的人,跟胡同一樣筆直筆直的呢,誰知道后面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我租你們家房子,從簽約開始,該給的錢給了,該負的責任負了,你們轉手就租給別人,有這個道理嗎?” 由大爺一聽,眼睛睜得滴溜兒圓,像是把所有力氣都用來表示吃驚了,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子安本來就是要泄泄憤的,見由大成這模樣,倒像是自己在欺負老實人了。他嘆了口氣,打算給由大成留個憤怒的背影,找別地兒撒氣去。 卻聽馬大爺涼涼道:“咱們這胡同,就是筆直筆直的,要不你能隨便進來撒野?小子,我告兒你,外頭有外頭的法,這胡同有胡同的理兒,別以為懂法就上天了,在咱們這兒,還得懂理兒。” 子安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他。他也不想反駁,心里只是憤怒。 這馬大爺對他一直沒好臉兒,雖說同行如敵國,但進來這胡同吃包子的,斷斷不會改吃法餐,巴巴尋來吃法餐的,也不會跑進他的包子鋪,兩家競爭個毛啊? 或許跟自己做的事情無關,馬大爺只是純粹的瞧不上外地人,就像這胡同的所有人那樣,表面和和氣氣的,其實就跟這兒的格局似的,門戶小,中間還要豎個照壁,街門一關,就團團把自個兒圍起來,其實是誰也不接受的。 各種憤世嫉俗的怒氣涌了上來,子安只覺全身煙熏火燎的,難受得不得了。他懶得跟馬大爺吵,大踏步走去了鐘樓后的廣場。 兩周前,他就是在這里找到了平靜,現在他希望還能在大槐樹下找到點安慰,幫他降降火。 他望見了那棵槐樹,抬頭一看,忍不住叫了出來。 鞋子沒了?! 那只帶著神靈指示的破鞋,不見了?! 子安全身發(fā)涼,繞著槐樹走了一圈,再看,鞋子還在呢,好端端地置放在了樹干頂端的一個木平臺上。 子安松了一口氣,但心里卻更加疑惑:這鞋子真成精了嗎,蕩秋千蕩累了,爬到樹上瞇一覺? 子安也琢磨過,他的鞋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鐘鼓樓。一開始他想,把鞋子帶走的口罩男應該就住在這一帶,但子安留意了很久,也沒見到口罩男和煎餅攤的蹤跡。而且住在二環(huán)里頭的人跑四環(huán)外擺攤兒,想想也是不太可能的。或許是口罩男順手把鞋子扔了,被什么人撿了回來,又順手掛在槐樹上? 子安有心要爬上去,看看這木平臺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但他摩拳擦掌了半天,最后在樹下蹲了下來。 他有畏高癥。 子安蹲了下來,氣兒也消差不多了。他想,該怎么應對目前的爛局面?錢花了,心思也花了,而且他喜歡那店面,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拱手讓人的。 要是彩票站也堅持不讓呢?子安有見過高級餐館賣紅酒、賣松露、賣甜點,可從來沒聽說過賣雙色球的??!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這種網紅體質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不行的話,用錢砸吧。 想到這里,子安就覺得豁然開朗。對啊,孔姨要什么?她當然不是為了方便買雙色球,說到底,就是變相的坐地起價。這些年來,他是很有一些積蓄的,不夠的話,去找朋友湊湊,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子安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直到現在,他才驚覺,自己下了多大的一個賭注。這件事,他傾其所有,是一定要做成的。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想到這里,那股子平息下去的心火,又熊熊燒了起來。他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跟心里嘟嘟地冒著泡似的。這股子火無法排遣,子安突然彎下腰來,撿起一塊石頭,后退幾步,朝鞋子扔了過去! 鞋子被石頭一撞,滑到了平板的邊緣,失了支撐,反轉著掉了下來。系著鞋子的繩子猶如被驚擾的草蛇,在空中扭轉了幾圈,終于被鞋子的重量抻直了。一篷又細又輕的東西撲到了子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