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安給了他一個“當(dāng)然有”的蔑視眼神，說道：“哎，我的店好好的，為什么要去抱大腿？Jean那一套我不認(rèn)同，我的想法，他也覺得不現(xiàn)實。那就看，我們倆誰對！”

    邱新志冷笑一聲：“真豪杰，這一杯干了吧?！比说?jié)M了啤酒，碰了一下，連著杯沿流出來的泡沫，一起灌進(jìn)了肚子里。

    邱新志放下酒杯，道：“大主廚，你有志氣，但光靠一口氣可不行?！?/br>
    霍子安隨口道：“那靠什么，靠你嗎？”

    邱新志不正面回答，只是沉吟道：“米其林并沒有那么清高，有實力還不夠，還得有影響力，起碼你在北京要有足夠的知名度，業(yè)內(nèi)的人脈和認(rèn)同也要經(jīng)營起來。而且，你不能慢慢磨蹭了，你以為真的有十年八年給你揮霍？這京城，兩三個月就變一個樣兒，你想踏踏實實干個十年八年，不就跟晚高峰時想從三環(huán)開到五環(huán)那樣虛無縹緲嗎？”

    霍子安不開車，不知道三環(huán)五環(huán)的可怕，但這層憂慮早就深植在他心里。胡同口的整改通告還沒有被拿掉，紙片隨著風(fēng)吹霜打變得薄脆，但它一直還在，威力并沒有稍減。別說十年八年，說不準(zhǔn)一覺醒來，除了那張堅ting的紅頭文件，整個世界都成了廢墟……

    這次，連由良辰也不再反駁，默默地把整碗炒肝扒進(jìn)了嘴里。

    作者有話要說：

    Noma是丹麥一家餐廳，聚集了很多年輕廚師，完全使用當(dāng)?shù)厥巢膩磉M(jìn)行菜品創(chuàng)作，把很多從沒被廣泛食用的食材放到餐桌上，樹葉苔蘚什么的……雖然好多人說不好吃，但連續(xù)三年被《餐廳》雜志評為全球第一的餐廳，對世界高級餐飲的沖擊蠻大的。這餐廳經(jīng)歷了幾次危機(jī)，今年關(guān)門了。

    就是說，這種有革命性的、對食物深入思考的餐館，在歐洲也不容易立得住，不用說北京了。去年米其林進(jìn)軍上海，被人詬病很保守，估計來到北京也是同一個路數(shù)吧。

    第47章 大主編的援手

    勞動節(jié)假期后，天氣突然就熱了起來。四合院的小院子一下子就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笫[、香蔥、香菜、迷迭香、羅勒、薄荷、牛至、艾草，偶爾一陣風(fēng)吹過來，空氣里就會彌漫開復(fù)雜的氣味，一種悶悶的香氣，就像這世界就是一個溫吞的烤箱，默默地把天地的精髓一點點地逼出來。而植物依舊是抵御著的，挺直著身子。

    除了顏色和氣味，院子里還充滿了高高低低的人聲。餐廳的小灶比往時還要熱鬧，各種閑聊胡侃、疑問辯論、吵架開撕、和稀泥的聲音此起彼伏；每次這些人聚到一起，老鐵就會站在墻頭上，靜靜地俯瞰愚蠢的眾生。

    隔三岔五必有的一幕戲，就是霍子安和陳朗心的惡斗。兩人吵架的主題也永遠(yuǎn)只有一個，就是不認(rèn)同對方的菜單設(shè)計?！艾F(xiàn)在天氣都30度了，甜點應(yīng)該口味清新一點，把巧克力都拿掉吧，換成水果、茶這一類材料，吃了負(fù)擔(dān)不那么重。”霍子安道。

    “那你干嘛不把主菜里的牛rou和羊rou拿掉，天氣熱了，誰要吃紅rou，都吃素好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嘛?！?/br>
    “沒錯，你也知道是強詞奪理，夏天人也想吃rou，為什么就不想吃巧克力？”

    “我們必須從整體菜單考慮。吃完了rou，都希望腸胃能休息，吃點解膩的食物。甜品是收尾，給人干凈清爽的感覺多好。”

    “那很簡單，把甜品放前面就好啰，先吃冰淇淋再吃前菜！”

    此時魏國恩插嘴道：“喲，哪有甜品放在菜單前面的？”

    老鮑笑瞇瞇回答：“小子，你這就孤陋寡聞了，據(jù)我所知，歐洲至少有七八家米其林餐廳是先上甜點的。我告訴你道理……”

    “老鮑你住嘴！”霍子安和陳朗心一起喝道。

    老鮑聳聳肩，自言自語似的道：“要我說，前菜就上個韃靼牛rou大蒜冰淇淋，不就兩全……”一句話沒說完，就被霍子安和陳朗心瞪回肚子里了。

    兩人正爭持不下時，第三個不安定因素出現(xiàn)了。邱新志步姿瀟灑地走進(jìn)院子，毫不見外的找了張凳子坐下來。

    “嘿，今天不吃炸醬面了誒?！彼粗郎系娘埐说溃骸斑@黑乎乎的跟羊糞一樣的是什么？”眾人一起冷冷看著他。

    他無視眾人目光，優(yōu)雅地舀起一塊放嘴里，品了品，道：“雞rou花生碎，用辣椒、菠蘿汁、椰絲和鹽糖調(diào)味，不錯，有熱帶強烈的風(fēng)味，好吃不復(fù)雜，不傷腦筋，很適合作為夏天的前菜?！?/br>
    霍子安放松下來，坐在了馬扎上：“大主編，舌頭不錯，一口都能吃出來了?！?/br>
    “上面裹的是巧克力粉嗎，挺有意思?！鼻裥轮纠^續(xù)道。

    陳朗心立即嚷了出來：“喂喂，霍子安，你不是不讓我用巧克力嗎，你自己咋就用了？！”

    “我……”霍子安一時想不出話反駁，憋了一會兒，只好耍賴道：“你不也用花椒、魚皮、榨菜嗎，嘿，馬卡龍干嘛要夾榨菜啊，這種一口嗆死人的甜點，你覺得顧客吃了不會懷疑世界嗎？”

    “你讓我呆在這里時，說過我愿意用什么就用什么，愛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會無限度包容我的！”

    兩人又吵了起來。

    邱新志以看好戲的心情問由良辰，“唉，這場景真眼熟，戲文里演過嗎？”

    由良辰托著下巴，“醒世姻緣101回，婚前放屁都是香的，婚后吃蜜都是酸的。”

    邱新志哈哈大笑，見由良辰心情不壞，心思浮動，湊近他道：“沒吃飽吧，我們?nèi)|四十條吃烤鴨？”

    他們的小餐桌，每周有一兩天是試驗新菜品，有時候運氣不佳，每一樣菜都在考驗他們的腸胃和勇氣。由良辰看了一眼滿桌的黑暗料理，站起來就要跟邱新志一起逃逸。

    霍子安趕緊制止，以不容反駁的語氣道：“吃完了才可以走！”

    兩人又頹然坐下。

    邱新志道：“我說啊，你們一天天的為一克鹽、兩升米吵，有什么勁呢？有這閑心，還不如用來圖謀大事呢?！?/br>
    老鮑附和道：“老邱這是真知灼見啊，別吵了，吃飯吧！吃飯最大！”

    邱新志敲了敲他的碗沿，“你就會吃！你不是霍子安的軍師嗎，就這樣看著他們夫妻倆吵架拌嘴，也不給他指條正路！”

    “誰是夫妻了？”“他是哪門子狗頭軍師啦！”霍子安和陳朗心一起抗議。

    老鮑瞪著無辜的眼睛看著邱新志，“什么正路啊？”然后他突然明白了，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老邱，你是有什么好主意？”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這餐廳關(guān)我屁事！”他冷笑道：“我問你們，我隔天兒就跑來吃飯，給錢了沒有？”

    眾口同聲：“沒有！”

    “所以呢，”他好整以暇道：“我是來還飯錢的?！?/br>
    整個院子都靜了下來。

    霍子安知道他絕不會把自己的鈔票拿出來，問道：“怎么還？”

    “七月刊的封面?！?/br>
    霍子安冷哼一聲，“你的封面有那么值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