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們犯不著捧老外臭腳?！庇浾吒胶偷?。

    邱新志在餐廳外的石獅子前站住，道：“跟他是不是老外沒關(guān)系，最大的問題是，他就剩下野心，沒了銳氣。霍子安現(xiàn)在名聲遠(yuǎn)不如他，但霍子安有膽氣有才華，我們要站，就站這些有未來的人，對不？這個封面要好好做，給我們中國有銳氣的廚師爭口氣！”

    小雪被這慷慨激昂的說辭震住了。她不敢說“不對”，但心里想的是，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也要顧及雜志的權(quán)威啊。媒體捧人，人也得爭氣，萬一霍子安不太行，小餐廳經(jīng)營不善，那豈不連雜志的臉也丟了？這是一個冒險的決策。自從W記事件之后，雜志聲譽(yù)受到了損害，邱新志卻越發(fā)劍走偏鋒，增加了很多社會性的報(bào)道，開始去挖掘一些本土新人和新銳的餐飲潮流，內(nèi)容確實(shí)是硬氣了，對廣告收入?yún)s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不過她并沒有打算去跟邱新志辯個明白。邱新志那么喜歡霍子安，連路都舍不得讓他走一趟，何必自討沒趣？她道：“您說對就對啰。”

    邱新志笑了：“喲，別跟受氣小丫鬟似的。霍大廚是個大帥哥，你不是剛被甩了嗎，找機(jī)會勾搭勾搭，說不準(zhǔn)就勾回個米其林三星主廚。”

    “靠，明明是我甩的人好嗎？”小雪怒道。

    餐廳比她想象的還要小，而且裝修樸素，她又暗中搖了搖頭。這時，服務(wù)員從院子走了進(jìn)來。

    小雪眼前一亮，對這餐廳的印象頓時扳回了一城。她望向邱新志，卻見他眼睛都不會動了。

    “邱總?！彼辛艘宦?。邱新志沒理她，只是看著由良辰。

    由良辰道：“霍子安在院子里?！?/br>
    邱新志見他把錢包手機(jī)塞進(jìn)褲兜，問道：“你要出去嗎？”

    “嗯?！?/br>
    “我跟你一起走。”

    ??？！小雪和記者看著他。邱新志道：“你們聽見了，霍子安在院子里，眼睫毛最長那個就是。我出去一趟。”

    小雪心里咆哮：說好的好好做封面呢？說好的給中國新銳廚師爭口氣呢？您剛才不是說得石獅子都要流淚嗎，怎么自己就跟個服務(wù)員跑了？！

    邱新志連看都不看下屬的臉，只顧心里竊喜：終于找到跟由良辰獨(dú)處的時間，頂著30度的太陽來胡同，果然沒白受罪啊。

    然后他對一臉懵逼的編輯和記者道：“你們跟大主廚慢慢聊，我一會兒就回來?！弊约鹤分闪汲降钠ü婶嫒欢?。

    大太陽把狹長的胡同剖成兩半，一半是光，一半是陰影。兩人各走在自己的道上，涇渭分明，又像鏡子的兩面，由良辰走得快，邱新志就走得快，由良辰停了下來，邱新志就停了下來。

    由良辰看著他：“你不是找霍子安嗎，跟著我干嘛？”

    邱新志厚著臉皮死纏爛打：“想跟你說會兒話。”

    由良辰皺了皺眉，決定不理他，繼續(xù)往前走。

    邱新志跟上了，沒話找話：“你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由良辰想要拒絕，但話到嘴邊，改了主意：“你開著車吧。送我去東四成不？”

    半個小時后，他們在一個老舊小區(qū)前停了車，七扭八拐走到一棟小樓。轉(zhuǎn)到樓的另一邊，兩人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樓前面坑坑洼洼的紅磚地上，扔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大大小小的衣服、鍋碗瓢盆、雜志和信件、牙膏、老花鏡、日歷、吉他……在一個印著光頭強(qiáng)的收納箱上，一個女人翹著腳坐著，靜靜地抽著煙。

    女人身材瘦小，眼睛很大，頭發(fā)卻稀疏，皮膚也有點(diǎn)蠟黃，看上去竟像個發(fā)育期的少女，處于即將綻放的緊繃期，但少了滋養(yǎng)，還沒盛開的花瓣兒就卷了邊，有了枯黃的跡象。

    她吐出了口煙，對著由良辰，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由良辰彎下腰，把地上散落的廉價化妝品扔進(jìn)一個籃里，又把一張椅子扶正，舉目四看，實(shí)在整理不過來，最后他把吉他撿起，見上面斷了兩根弦，輕輕地放在了椅子上。

    他走到女人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頭。“你爹呢？”

    女人指了指樓里：“還在地下室，吵得正兇?！?/br>
    地下室傳來了怒罵和物件碰撞的聲音，又有兩塑料袋的雜物扔了上來。

    邱新志皺眉：“怎么回事？”

    “物業(yè)要趕人?！?/br>
    下面的爭吵聲逐漸平息，四個穿著保安服的男人陸續(xù)從地下室走出來，后面跟著兩老頭和一老太太。

    一保安踢了踢地上的塑料盆，大聲道：“把你們的東西規(guī)整好，趕緊走吧！”

    由良辰冷眼看著他們：“走就走，別他媽動手動腳！”

    后面的老頭也被挑起火來，“□□媽b的，沒□□的玩意兒，就知道欺負(fù)老實(shí)人?！?/br>
    保安臉都綠了，“你媽逼，嘴里放干凈點(diǎn)，再不走我揍死你！”

    由良辰就要過去，邱新志趕緊抱住他，低聲道：“別鬧大了。”對那幾個保安喊道：“行了，哥們兒，土匪打砸搶都沒那么黑的。我們收拾收拾就走！”

    另一個老頭插嘴道：“走可以，租金還回來啊?！?/br>
    保安不耐煩：“不是說了嗎，錢跟房東要?！薄胺繓|要不給呢？”“不給找他去！跟我們有jb關(guān)系?！?/br>
    老頭說不出話來了。女人把煙扔了，用家鄉(xiāng)話勸道，舅舅，算了吧，跟他們吵也沒用。她率先蹲了下來，開始收拾殘局。

    保安見狀，留了一人監(jiān)督，其他人散了。

    保安走了之后，兩老頭有氣沒處撒，竟然自己吵了起來，而且越吵越兇。老太太和女人上去勸阻，反而火上澆油。女人的爸爸紅著臉，抄起自行車的打氣筒，跑回了地下室。

    邱新志頂不愛看這種場面，要不是擔(dān)心由良辰，早就扭頭走了。見那老頭臉色不對勁，對由良辰道：“老頭想干什么？”

    兩人跟著進(jìn)了地下室。

    一進(jìn)去，就聽到了砰砰的巨響。老頭揮著打氣筒，四處揮打，砸了玻璃，又去砸墻。

    由良辰和邱新志趕緊上去勸阻，但老頭發(fā)起瘋來，把打氣筒揮出了金箍棒的氣勢，兩人愣是近不了身。

    邱新志喊道：“老爺子，停手吧！你砸墻有鳥用，那玩意兒牢固著呢，你想拆樓，砸壞十根打氣筒都砸不出個洞啊。”

    老頭聽了這話，果然停了手。他紅著眼，想了想，跑去了廚房。

    邱新志和由良辰對看一眼，跟了過去。卻見老頭爬上水池，手里不知哪兒找了個錘子，對著墻壁亂敲。

    由良辰醒悟過來，“他要砸水管！”兩人立即跑上去抱住他。邱新志搶下了他的錘子，可是已經(jīng)晚了，哧的一聲，大水柱從水管的缺口噴了出來，澆得他們一頭一臉。

    十幾個保安和女人一起跑了進(jìn)來，就見到三人全濕了，水柱到處噴射。保安頭子對邱新志喊道：“放下你的武器……我們報(bào)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