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終于忍無可忍地罵了出來，約翰頓時崩直了身體，警惕道：“她在和你說話？”

    季九仰頭看他一又垂下腦袋，點點頭，又搖搖頭。約翰沉默片刻，放緩了語調(diào)：“累的話，不如先去休息?！?/br>
    “我怕我睡著了她就會跑出來?！?/br>
    她的聲音悶悶的，約翰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掌放到了她頭頂，很輕地拍了拍：“總不能一直不睡，我會看著?！?/br>
    聞言，季九突然抬起頭來，眼睛一下子閃閃發(fā)亮：“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彼偷嘏康蕉牙锓伊撕靡魂嚕鲆槐九f書來，指著翻開的那一頁湊到他面前，道，“你要不要學(xué)學(xué)這個？不用符咒，直接畫個陣法注入靈力就可以。如果在找到辦法前她又出來了，也可以不讓她出去亂跑啊。

    “當(dāng)然了，”她轉(zhuǎn)頭又看向擺滿了書桌的各種典籍，咬牙切齒的，“我一定會找出解決她的辦法的。”

    ☆、55.Episode.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季九一直在努力尋找將那個九拉出體外的辦法。

    因為和一般的附身不一樣，那個靈魂已經(jīng)在她身體里呆了太久，且總是藏于深處，是無法簡單用銅錢逼出來的。

    這種情況實在太罕見，以致于書上也沒有記載。無奈之下季九只好向自家父上要了姑祖母的電話，決定親自問問。

    為此，她還特意算好了時間，選擇了國內(nèi)的早晨，據(jù)說是姑祖母早飯后休息散步的時間。然而在等待電話接通的過程中，她依舊忍不住緊張起來，就連握著手機的掌心里都開始冒汗。

    就在這時，話筒里傳來“咔”的一聲響，電話被接起。

    “是小梓吧?！?/br>
    老人的聲音溫厚而慈愛，聽起來又鏗鏘有力，看樣子姑祖母身體依然不錯。

    季九應(yīng)了一聲：“姑祖母好，我有件事想要請教您，所以跟爸爸要了您的聯(lián)系方式?！?/br>
    姑祖母緩慢地應(yīng)道：“聽說銅錢被送去你那兒時，我就猜到會有這一天了?！彼坪鹾茌p地嘆了口氣，聲音里有不忍，“對不起，小梓。”

    季九反而愣了愣，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潛藏心底的委屈突然爆發(fā)，她無措地抿緊嘴唇，實在不敢開口接話，生怕被聽出異常。

    肩上一重，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從后面遞來一張紙巾。

    季九遲疑了一瞬，最終搖搖頭，沒有接。她深吸口氣，正色道：“姑祖母，請告訴我讓她離開的方法?！?/br>
    電話那端只剩下沉默的呼吸聲。大概足足過了五秒，對方才接道：“很遺憾我做不到。當(dāng)年正是因為沒有辦法，才選擇了將她封在你體內(nèi)。”

    這個答案情理之中，卻在意料之外。

    季九不敢置信地張了張嘴，在反應(yīng)過來前聲音便先響起：“她……這么厲害？”

    她急忙捂住嘴，但無論心里的那個聲音，還是電話那頭的聲音，都沒有給她回答。

    季九輕咳一聲，考慮著是否還有其他辦法時，姑祖母卻沉吟著，又緩緩開口：“九姑姑生前就很厲害，更不要說死后又過了百年。我到現(xiàn)在為止，估計也只是她當(dāng)時的水平吧?！?/br>
    屋外有車駛過，引擎聲與陽光一同落在窗臺上。背后的石英鐘一下一下，緩慢地繼續(xù)前進(jìn)。

    季九呆了有一會兒，才低聲應(yīng)了一句。

    她知道自己身體里的那位祖宗很厲害，卻不知道她有這么厲害——就像武俠小說里的人物，無所不能無所畏懼，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個有血有rou的身體了吧。

    但這個身體，無論如何都不能交出去。

    這本就是她的，她為什么要拱手讓人？

    “姑祖母，我也不會讓步的。”

    女生的聲音堅定有力，老人頓了頓，應(yīng)道：“能幫上的地方我一定會幫你。不過，我也有個不情之請?！彼穆曇羰譁睾停瑴睾偷骄棺屓擞X出幾分孤寂。

    季九大概能猜到她要說什么，先一步接上：“不到逼不得已的情況，我不會用最后手段的。我知道魂飛魄散意味著什么?！?/br>
    姑祖母沉沉地嘆息一聲：“謝謝，真是抱歉了?！?/br>
    之后，季九仔細(xì)詢問了當(dāng)年她做下結(jié)界時的整個過程，包括陣法、道具、咒語，不管有用沒用統(tǒng)統(tǒng)記下來。

    這一整天，她幾乎都在書房里查資料研究陣型，而意外的是，總時不時冒出來的那個聲音，今天一次也沒出現(xiàn)過。

    ……

    她是直接看到她的。

    這一次的少女長發(fā)披散，眉目間仍帶著天真又嬌俏的笑容。她晃動著雙腿坐在槐樹樹干上，從樹叢間漏下的陽光穿過她透明的身體，一直落在樹下的草地上。

    這時，一名年輕女性從遠(yuǎn)處經(jīng)過。她下意識往槐樹上看了一眼，腳步一頓，干脆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那走去。

    少女歪了歪頭，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哎呀，工作結(jié)束了嗎？云娥。”

    這時的季云娥早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小女孩，身上的青澀和稚嫩也全然轉(zhuǎn)為了冷靜與淡然。她仰頭看著樹梢，半晌，道：“今晚似乎有蟹粉獅子頭?！?/br>
    “哇真的嗎！我要吃！”

    少女立馬雙腳勾住樹干，輕飄飄地落下來，像一片染上陽光的薄霧。季云娥點點頭，一直沒有起伏的嘴角露出一點笑意：“做完了帶給你。”

    少女轉(zhuǎn)了個圈，烏黑的眼睛越過她落在后面那座大宅的屋頂上，冷光倏然劃過：“也對，被看到就不好了?！?/br>
    ……

    槐樹一天天長大，季云娥也一天天老去了。

    當(dāng)槐樹枝終于夠到院墻的那一天，少女順著樹梢跳到墻頭，聽到了從花園里傳來的跳動聲。

    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正努力地在空地上練習(xí)跳繩，動作還很笨拙。她甩一下繩子，自己再往前一跳，雙馬尾也跟著蹦了蹦，循環(huán)往復(fù)。

    少女看著看著，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

    沒想到小女孩卻聽見了聲音，疑惑地抬頭看過來。緊接著，她雙眼睜大，烏黑的眼睛里充滿了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好奇與新鮮感。

    少女立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女孩也急忙用小手捂住嘴巴，點點頭。

    少女思考了一秒，問道：“你是……小梓嗎？”

    小女孩移開手掌，眨巴眨巴眼：“嗯，你叫什么？”

    “哎，按輩分我可是你曾祖奶奶了?！鄙倥舸揭恍Γ斓?fù)]了揮手，“算了，隨便叫吧。”

    ……

    依然是在老家大宅的花園里，但除了院外的那棵大槐樹，其他景色似乎都被黑暗覆蓋了。

    十五歲的少女坐在墻頭，背后是茂密的槐樹枝。她隨手摘下一片樹葉，又百無聊賴地往半空一扔，垂頭看過來，烏黑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呀，看了那么多有什么感想嗎，小梓?！?/br>
    季九從那似走馬燈又似情景劇的回憶中移開目光，抬頭沒好氣地回道：“小時候差點把我害死的那只鬼果然是你?！?/br>
    “你看你什么都不記得?！鄙倥髁讼氯箶[，依然晃動著雙腿，語氣歡快，“就算是那個時候，我也只是做了和現(xiàn)在一樣的事而已。你又不會死?！?/br>
    “有區(qū)別嗎？即使身體是我的，靈魂不是我，那就不是我。”

    少女想了想，忽然從墻頭跳下，站到了季九面前。季九瞇了下眼，沒有動。

    對方張開手臂，原地轉(zhuǎn)了個圈：“那我也沒辦法了，就看誰的本事更大吧?！彼仨恍Γθ蓁?，“我是不怕多等幾天的，但你要不要先把想干的事都干了？”

    季九怒極反笑：“說得好像我一定會輸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