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桑榆心思，若是尋不得那人，便給虞華庭弄個(gè)松篁書院的入門證吧。與臨淵書院齊名的松篁書院，多是清貴之流，里面比臨淵書院管得更為嚴(yán)格，這倒是也挺適合虞華庭的。虞華庭之前被慣壞，若是選書院可不得選管束嚴(yán)苛的。

    “既然如此，這些個(gè)皮子便送些去相顧苑吧。”虞清溪指著禮單上的一水兒皮子，兔毛皮子十張，羊羔皮子十張，灰狐皮子五張，黑狐皮子五張，白狐皮子五張，紫貂皮十張。虞清溪心思光是這些個(gè)皮在京都沒個(gè)三千兩是買不到的，就算從北地收購怕也是要花好幾百兩的。

    “那你留一些喜歡的，其他的便送過去吧?！比紊Ｓ艿馈?/br>
    “是?！庇萸逑c(diǎn)頭，“就留兩張黑狐皮子給桑榆做個(gè)大氅……不，還是全拿過去，全家人的聚在一起做，這樣還能省一些?！?/br>
    任桑榆看他。

    “比方說這黑狐皮子，做件大氅有一張半皮子就夠了，我們拿兩張，余下的半張也是做不了什么。”虞清溪道。

    “好，都聽清溪的。”任桑榆道。

    “那這馬車?yán)锏臇|西就不卸在灝瀚苑了，索性都拿去相顧苑，今兒個(gè)晚上就在相顧苑喝羊湯?！庇萸逑?，“這蘋婆果和香橙都是一筐一筐的，還有那魚翅瑤柱蟶子干都是好幾匣子的，我們兩個(gè)不知吃到何年馬月，分與大家一起吃才是！”

    如此一說，兩人便相攜著去相顧苑。

    “這……”任范氏一看禮單便道，“這是岳家特地送你們的，不用放到公中來。”

    “我們兩個(gè)哪里用得了這么多，母親看著分派才是?！比紊Ｓ艿馈?/br>
    “是，母親?！庇萸逑c(diǎn)頭，“今年冬日特別冷，這些個(gè)皮子便給大家一起做些衣裳，余下的零料拼拼湊湊還能做個(gè)小件，再有手焐腳墊什么的總是能做一些出來的。德承德眷和葉繁穿著皮襖子也好到外頭跑跑跳跳，省得整日抱怨窩在屋里悶?！?/br>
    “難為你還記著那幾個(gè)小皮猴?！比畏妒闲Φ?，兩位長嫂也與他們道了謝。

    任范氏也是不可能將東西都分了出去，留了大半讓送回灝瀚苑。當(dāng)晚，他們都留在相顧苑里涮羊rou。

    任之初到相顧苑的時(shí)候，聽聞了這禮單的事，稍是沉默了一下。任桑榆知道他想些什么，便道：“父親，桑榆知道分寸?！?/br>
    “你知道便好。”任之初坐下道，“我們?nèi)渭业没噬峡粗兀脖闶乔辶猿帧！睆娜胃某源┯枚染涂梢钥闯隽?，任之初這個(gè)戶部尚書當(dāng)?shù)煤苁乔蹇?。照理，別說虞家這樣的商戶，就是低階的官員，年下向戶部尚書家里送些禮，也是合理的。這禮說輕吧，里頭都是稀罕的南北特產(chǎn)，說重吧，里頭沒有一件是金銀之物，實(shí)在不值當(dāng)他如此謹(jǐn)慎?？梢簿褪侨沃踹@樣的性子，才得了谷梁鈺的眼。

    “我們家的孩子，自是心里有數(shù)的?！比畏妒系?，就拿桑榆的兩個(gè)兄長來說，便是如任之初一般的性子。星榆雖說有時(shí)候會開玩笑耍嘴皮子，可原則上的事卻是分毫不動的。她又道：“再說，清溪也是好孩子，會看顧著些桑榆的。”就拿這禮來說，分毫不動拿到相顧苑，就可以看出虞清溪的性子了。

    “是，父親母親放心。”任桑榆看了一眼虞清溪，淡淡一笑。

    次日，任桑榆便出門去北街尋蕭冉蕭夫子。虞清溪并沒有跟著去，昨兒個(gè)那么多皮子，任范氏便直接請了一幫裁縫師傅來府里制衣，虞清溪便留在相顧苑了。

    蕭冉蕭夫子如今過得很是慘淡，世家貴族知道他曾在臨淵書院任教，卻不知他為何被排擠出去，自是不會請他做住家夫子。而清貧門戶，商賈之家無從觸碰臨淵書院，自然不知道他這號人物，也是不會請。他雖貴族之后，卻也是個(gè)沒落的旁得不能再旁的支末，家里也沒有甚么產(chǎn)業(yè)，不然也不會住到北街來。由此，他每日便在家寫字賣畫，過得很是拮據(jù)。

    任桑榆找過來的時(shí)候，蕭冉正回家不久。他清早本是拿著畫去書局賣，怎耐他畫的意境如他內(nèi)心，太過孤傲，實(shí)在不好賣，已接連幾次被拒絕了。如此下去，連個(gè)吃飯都成問題了。妻兒巴巴地看著他，他只有搖頭嘆息。

    “蕭夫子是這家嗎？”任桑榆叩響門環(huán)。

    “是?！笔挿蛉舜蜷_門，一身洗得略微發(fā)白的青木蘭紋棉衣，頗是穩(wěn)重內(nèi)斂。

    “誰啊？”蕭冉本就不高興，話語里便帶了幾分不耐煩。

    任桑榆將備下的禮交于蕭夫人，到蕭冉面前一拱手：“晚輩任桑榆，專程過來拜訪蕭夫子?！?/br>
    “任桑榆？”蕭冉一皺眉，然后問，“任長榆任星榆是你……”

    “兩位是晚輩嫡親的兄長，”任桑榆道，“晚輩自幼身子弱，未有機(jī)會聽蕭夫子教誨，倒是從兩位兄長提到過蕭夫子，十分敬仰?！辈还苁乔笆肋€是今世，他都未在臨淵書院待過。任家是世家，任長榆和任星榆都是從臨淵書院出去的。任桑榆不能將前世見聞作為上門的理由，只能借助兩位兄長來敲開這道門。昨夜晚膳時(shí)，他也有與兩位兄長打聽過這位夫子，現(xiàn)下才能拿出來一用。兩位兄長對蕭夫子印象頗好，他才能這么一說。

    蕭冉聞言，臉上終于舒開。任長榆任星榆為人謙遜，他倒是有幾分印象。他將任桑榆讓進(jìn)屋里，著夫人看茶。煮茶之時(shí)，兩人從學(xué)院教學(xué)聊到民生，好不暢快。

    茶水傾倒，淺飲兩口，蕭冉才道：“據(jù)說任三少爺剛授了鹽官，如何會來尋我？”

    “實(shí)不相瞞，”任桑榆對著快人快語的蕭冉自然就直接些，“晚輩有一事相求?！?/br>
    “何事能求到老夫這里？”蕭冉一笑。

    “晚輩是為岳翁來求先生的?！比紊Ｓ艿?，“吾家小舅年下已十五，商賈之家，主母偏疼，請來的夫子聽之任之，不敢苛求。岳翁只盼尋得嚴(yán)苛果敢的夫子，教得小子謙遜知禮，往后不至于偎慵墮懶，若能考得功名便是大恩。”

    “這……好的夫子也不是尋不得……”蕭冉猶豫。倒不是因?yàn)樯藤Z之家，而是覺得商賈出重金，有的是好夫子上門，不免有些疑慮。

    “好的夫子是多，可要嚴(yán)苛剛直的夫子，卻是非蕭夫子不可?！比紊Ｓ艿馈?/br>
    蕭冉不語。

    “不光是此子，家里還有一眾孩童，岳翁只盼尋得可靠的夫子，嫡庶皆受學(xué)，以求兄友弟恭，門庭和睦?！比紊Ｓ艿?。

    “老夫考慮考慮?！笔捜降?。

    “好！”任桑榆察言觀色，知道蕭冉是動心了。從家里來看，已很是拮據(jù)了，需要一份活計(jì)來維持家用。商賈之家雖說不夠被高看，可里當(dāng)家的看中諸子的教學(xué)，而他恰好端著貴族之后的名頭，壓得住商賈脾氣，教學(xué)又頗是嚴(yán)苛，正中主家心懷。

    任桑榆與蕭冉道別，便離開了。

    蕭夫人將任桑榆送來的禮呈與蕭夫子過目，蕭夫子便默默點(diǎn)頭。錦盒里裝了一套文房四寶，還算雅致。兩瓶瓷罐里裝的是武桐紅茶，正適合現(xiàn)下這季節(jié)飲用，油紙包了一捆足量生rou，再有兩匹上好云錦，雅俗皆備，倒是細(xì)心。

    “此子心思玲瓏,實(shí)乃當(dāng)官的料?！笔捜矫有Φ?。

    第46章 拜師

    任桑榆從北街出來，直接去城南虞家。虞家老爺一早去商行里剛回來，聽到任家三少爺過來了，連衣袍都來不及換，趕緊去迎。

    “岳翁出去一趟，倒是精神了許多。”任桑榆道。

    “是吧，我也這么覺得。清減一些，看著就沒那么臃遢。”虞家老爺摸了摸臉，外出跑一跑，甩掉了一些rou，自己也能感覺走路輕松許多。本來走商這些事早交給底下人去了，今年是為了帶著嫡長子出去看看，才特地與商隊(duì)隨行。哪知長子在京中太過嬌生慣養(yǎng)，出去連他這么個(gè)半老的都不及，反成了拖累。實(shí)在愧顏！由此，回來聽到二子的一番事，決心要好好壓一壓，再不壓，以后手里的產(chǎn)業(yè)交給誰？虞家老爺惆悵地一嘆，后繼無人！

    “岳翁這次走了挺長一條線，收獲頗豐?！比紊Ｓ艿?。

    “還成！”虞家老爺一笑，“也就是因?yàn)榻刀?，就這么辛苦地跑一遭還算有賺頭。北寒之地的皮子多得沒處賣，價(jià)錢賤得很，買狐皮甚么的還送兔皮！他們除了自己穿用，若是無人收購，那些個(gè)便是堆著發(fā)爛，也是可惜！到咱們京里來，連兔皮都得用銀子買，做成帽子圍領(lǐng)價(jià)格都是翻翻，更別說狐皮甚么的?！?/br>
    任桑榆點(diǎn)頭：“圣上降稅也是為了黎明百姓。京都的倒是不覺得，無非就是多一些物什可供挑選，對以此為生的偏遠(yuǎn)地區(qū)百姓來說，這算是一個(gè)進(jìn)項(xiàng)，賣出一批便能糊口。說來也是奇怪，咱這兒的狐皮就是不如那北寒之地的暖。店鋪里賣個(gè)狐皮，也是當(dāng)?shù)氐囊粋€(gè)價(jià)，外來的一個(gè)價(jià)?！?/br>
    “是！”虞家老爺笑著應(yīng)，“再說那南邊靠海處，漁民打撈了新鮮海貨，真正能在鄰邊鎮(zhèn)上賣出的有多少？”

    “難！當(dāng)日不賣出，便是臭了。”任桑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