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得先多套點話出來,想辦法弄明白那句法家學說的具體含義。 “我并不敢對先賢學說妄加評斷。”謝靖嗓音小了,顯然擔心自己的胡思亂想有悖圣賢之道,猶豫須臾,才委婉道:“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法家既說令天下公平,又要以柙伏虎,以怯懦能伏虎,這似乎……” 韓皎淡笑鼓勵道:“殿下無需顧慮,各家學說都可以探討新的見解,倘若畏懼人言,而藏大弊于圣賢大道之后,于國于私,皆是憾事?!?/br> 謝靖受到鼓舞,這才坦然開口:“我是覺得,伏虎而強鼠,這是否能算得上真正的公平?若律法處處牽制猛虎,我等勤學經(jīng)史、苦練武藝,又有何意義?” 見他說完了,還沒跟上節(jié)奏的韓皎立即給了他一個驚訝的眼神,讓他自己去體會。 但也不能冷場,韓皎趕緊側頭,看向一旁乖巧的謝安,微笑道:“殿下,您怎么看?” 突然被cue的小學渣謝安,臉色微微一紅,神色無措地支吾道:“我見解不如八哥深刻,所謂‘使怯弱能服虎’,似乎是律法讓弱者能制約強者,確實對強者有些不公?先……先生以為如何?” 小學渣可憐唧唧地表示以韓先生馬首是瞻了。 謝安這段大白話,終于把韓皎給說明白了。 意思大概是:法律要制約恃強凌弱的人,讓弱小的人可以用法律的武器捍衛(wèi)自己。 也就是說,法家學說是以法服人,與孟子以德服人相悖了。 謝靖約莫是認為各家學派都講究公平,法家卻過度壓制強者,偏袒保護弱者,是對強者不公平,讓強者失去了發(fā)揮優(yōu)勢的權利,有點優(yōu)勝劣汰的意識。 韓皎松了口氣,微笑看向謝靖,侃侃而談:“以律法制約強者,保護弱者,是對強者的不公。這個論點,乍聽似乎有理,而其中卻有個隱蔽的歧義,誤導了世人。” 在皇家學院教學,自然是要字斟句酌。 韓皎若說是誤導了皇子,那就成了指明皇子犯錯,他得說誤導了世人,這是天下人都會被誤導的錯,才不會讓皇子難堪。 “是何歧義?”謝靖急問。 “歧義在于:強者弱者的含義。”韓皎一雙桃花笑眼坦然與謝靖對視,侃侃而談:“若是以武力相抗,孔武有力者自然算是強者,可若以才識相較,中了秀才舉人的士子,自然比目不識丁的漢子強出許多。若不加以制約,孔武有力者,輕而易舉便能當街搶奪書生的財物,而各州縣的文職胥吏,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也可在訟狀或賬目上做手腳,輕而易舉讓壯漢遭受肆意盤剝,甚至含冤入獄?!?/br> 謝靖目光一閃,似乎陡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盲點。 韓皎仍舊與他對視,繼續(xù)引導道:“這兩者孰強孰弱,并無統(tǒng)一的結論,而我大楚王法,不讓孔武有力的人,以力量侵犯他人,也不讓有才之士,以智謀陷害無知,便是對萬方子民一視同仁。” “強者,非只武力、才學為上,還有經(jīng)商才能,織繡、印染,廚藝工匠等,無論哪一種技力,都有強弱之分,換而言之,大楚黎民百姓,無一不強,卻也無一不弱,而大楚律法,禁止的是任何人已己之長,侵犯他人合法權利?!?/br> 韓皎注視著謝靖,給出結論:“殿下以為,這算不算公平?” 謝靖滿面恍然,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韓皎:“謝先生賜教!” 韓皎一顆提著的心,終于落了回去,微笑讓謝靖不必客氣。 本以為今日的生死之劫,已經(jīng)安然度過了,不料,謝靖忽然從衣袖里拿出一張折疊得方正的破舊絲帛,遞給韓皎:“這片帛書上,有許多語句我無法參透,能否請先生替我解惑?” 韓皎頓了頓,還是伸手從該死的學霸手里接過泛黃的絲帛,沉聲回答:“殿下稍候,容臣細看?!?/br> 謝靖欣喜地點點頭,轉過頭繼續(xù)看書了。 韓皎緩緩打開絲帛,果不其然,一堆奇形怪狀仿佛簡筆畫般的文字,映入眼簾。 沒有露出半點驚訝之色,韓皎一本正經(jīng)的把絲帛鋪在書案上,神色嚴峻地細看起來。 度日如年,這寫的都是啥玩意? 韓皎雕像一樣靜候片刻。 身旁一直默然不語的危險人物忽然湊近,嗓音清朗,在他耳邊道:“很難?” 韓皎絲毫不露怯色,微笑回答:“這篇帛書年代久遠了,是有點晦澀?!?/br> 危險人物沒開口,只抬起右手,壓在帛書邊緣,示意韓皎松開手。 怎么回事? 大boss這是樂于助人,要幫他完成翻譯工作嗎? 韓皎順從地抬起胳膊,非常愿意接受boss的幫助。 謝奪修長的指尖按著帛書邊緣,手腕一轉,將帛書旋轉一百八十度,再推至韓皎面前,依舊是好聽的嗓音:“這么看,容易些?!?/br> 韓皎神色一凜:“……” 糟了。 剛剛帛書擺反了。 他還一本正經(jīng)看了那么久。 韓皎連余光都不敢偷看boss的神色了。 第5章 低頭盯著擺正的帛書憋了半天,實在想不出合理借口面對大boss,韓皎當機立斷站起身,拿起帛書去找林翁求救。 “這是?”林翁接過韓皎遞來的帛書。 “是八皇子帶來的帛書,殿下想求詳解,可學生才疏學淺……” 林翁點了點頭,小心展開帛書,細細閱覽,低聲道:“這該是羌雅族存留的帛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