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
幽州節(jié)度使的內書房紅燭高燒,暖香襲人。 慕容羲端坐在書案前,左手摟著睡的迷迷糊糊的沈霂,右手翻看各州縣報來的節(jié)略,遇到有煩難的,還要提筆回復幾句。 李溯進來見他這般模樣,輕咳一聲,道:“大過年的,你不好好陪著阿霂玩,還帶他來到書房來公干,也是奇怪了?!?/br> 李溯與慕容羲同母異父,他小時候軟萌可愛,非正式場合時還愿意喊幾句哥,待長大之后,不是官稱便是你我,慕容羲也不以為意,笑道:“契丹潛伏的密探有折報來,這等一級軍情,怎能等到明天?契丹打仗可不會因為過年就不打?!?/br> 李溯心中微微一驚,但見慕容羲笑吟吟地,知道必是好消息,輕咳一聲道:“這也不是你帶著阿霂苦熬的理由吧。” 慕容羲垂眸見懷里的兒子小腦袋左倒西歪地發(fā)困,也覺得好笑,正巧侍從給李溯送茶來,就命乳母過來把兒子抱走。 誰知道他才一動,沈霂就醒了,小手抓著他的衣領,迷迷糊糊地問:“爹爹困不困?阿霂好困?!?/br> 慕容羲只好繼續(xù)抱著兒子,柔聲安慰了幾句,沈霂這才高高興興隨乳母去找娘親。 李溯早就在兩人素常對弈的短榻上坐定飲茶,望著滿面笑容的慕容羲,無奈嘆息道:“等姑娘長大,還不知道你要多寵呢?!?/br> 慕容羲聽他提到女兒,笑容更是燦爛,他過去在李溯對面坐落座,道:“老父寵兒女的心,天下全都一般模樣。” 李溯聽他弦外之意,笑道:“大過年的,你又來給圣人做說客嗎?” 慕容羲搖頭,心道皇帝的確有密旨令我做說客,只是還沒開口就被你瞧出端倪來,還怎么能當說客?只怕說了你也只當耳旁風。 兩人一時沉默不語,半晌李溯才問了一個一直想問但沒問出口的別扭問題,“你當初和大寒jiejie,到底是怎么好上的?” 慕容羲不想他竟然問出這個問題,笑道:“這個故事嘛,需得就酒才行。梨花春還不行,需配蘭陵燒?!?/br> . 蘭陵燒是近些年才名聲大躁的美酒,要八百錢一斤,常年有價無貨。據說是三蒸九釀,取酒中精華才釀成此酒,一盞入喉,立即醺然如仙,半斤飲罷,普通人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幽州節(jié)度使說要喝蘭陵燒,那算什么難事?一聲吩咐下去,不多時便送過來兩瓶蘭陵燒,并幾色簡單的小菜。 慕容羲先給李溯倒了一盞,笑道:“這個故事可不是白聽的,請殿下滿飲此杯?!?/br> 李溯方才聽人說沈小寒出去混了一天,傍晚才回來,安排人帶了食物和錢去接濟第五景,他心中不快,又不好直接去找她麻煩,只能拐到慕容羲這里來。 他滿腹愁腸,一盞酒澆下去,更覺郁悶,“我聽說坊間還開著賭局,題目是你什么時候后院著火呢。” 慕容羲當然也有所聽聞,坊間傳說沈大寒脾氣剛烈火暴,慕容羲看似威風其實懼內,他們成親這兩三年,大寒早已經將他管束的俯首貼耳,都猜他什么時候耐不住寂寞,弄個外室或者是小妾。 他笑道:“那你趕快去押我定不會有貳心,百年之內包賺不賠?!?/br> 誰家夫妻也不敢說矢志不渝,百年不變,偏慕容羲就這么理直氣壯說出來,李溯也不知他哪里來的底氣,嘆道:“我牙都酸倒了,你這么說心里不虛嗎?” 慕容羲自斟自飲,這幾句話沒說完,他已喝到第三盞,聞言笑道:“天下人的家宅事,無非兩種,一種叫百家爭鳴,一種叫琴瑟合鳴。” “人生在世,重要的是便是家宅安寧。我才沒功夫惹那些麻煩,每月倒有多半個月在巡察、練兵,能回到家里逗一逗兒女,再與大寒說說閑話,已經是人間極樂?!?/br> “最初我也沒把她當回事,初見時只想順著自己的心意,把她拘到身邊,白首百年什么的,根本沒想過?!蹦饺蒴嘶貞浥f事,笑容甜蜜,“后來才明白,她只想要個專情的夫君。我若敢拈花惹草,她一定立即離開我,絕不會留戀……就算現在她是兩個兒女的母親也一樣,幸好我一直都惦記著她,無暇他顧。” 世間白首偕老的夫妻也多,但是慕容羲這等身份,最常見的是除了妻子之外,再弄三五個侍妾在家,或養(yǎng)外室,或偏寵青樓名妓,沈大寒既嫁慕容羲,又把標準定到“專情”二字上,真是麻煩。 李溯深感無趣,低頭飲了一盞酒,悶聲道:“你不后悔嗎?” “當然不悔?!蹦饺蒴藷o聲輕笑,“此生只有一條路,永遠沒有選第二次的機會,” 他話音才落,侍衛(wèi)龍麟悄悄進來,道:“二娘子求見?!?/br> 這可是天下奇聞,沈小寒一直躲著不見慕容羲,李溯的待遇僅次于慕容羲,兩人若在一起時,方圓十里是找不到沈小寒的芳蹤的,怎地今天突然求見? 慕容羲對這妻妹一向是當自己親meimei一樣寵愛的,知道她小女兒的心思不愿意接近自己也不以為意,她今日突然求見必然是有要事,當即一疊聲命請進來。 李溯則是歡喜夾雜著無數,再添三分薄醉,生生要做出十分嗔怨的模樣來。 沈小寒進來見他倆對酌,表情立即有些糾結,十分規(guī)矩地向兩人見了禮,才道:“我聽說蘭陵燒是極好的酒,所以特地來求將軍,讓我也開開眼界?!?/br> 慕容羲聽她話內有因,笑道:“不妨事,也不必客氣,快來入席啊?!?/br> 沈小寒搖搖頭,她拿起那蘭陵燒的酒瓶,撥掉瓶塞嗅了嗅,一仰脖就是一口。 慕容羲知道她是有點酒量的,沒想到竟然如此饞酒,正要笑她,誰知道沈小寒瞥了李溯一眼,正色道:“我昨天在小廚房發(fā)現了這種酒,標簽寫的卻是燒春。今天想起來不對,去查了查,酒窖里藏的蘭陵燒,全都換成了燒春?!?/br> 原來沈小寒昨天夜里吃的酒入口香甜,她還以為是尋常酒,多飲了幾盞,誰知道后來醉的人事不省,等她今回想起來不合理之處時,立即開始動手調查。 慕容羲皺眉,李溯多半沒留意,他可深知自家內宅的情況,蘭陵燒只是中秋節(jié)前,易州刺史送過來一批,他藏酒的大窖每天都有侍衛(wèi)兩次巡邏,鑰匙也是分散在兩人手中。 除了進入不易,容易被人發(fā)現之外,燒春是五斤重的壇子,蘭陵燒的邢窯的瓷瓶,掉換并非易事,必須是內部人士監(jiān)守自盜才行。 可是對方都潛進慕容府的酒窖了,怎么可能就只換了點酒,沒做些別的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