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征當(dāng)天起，軍隊私下對于李溯的討論從來沒有停止過。

    年輕的皇子女們掛個監(jiān)軍的職銜鍍金是常規(guī)cao作，為的是熟悉邊防及軍隊的情況，培養(yǎng)股肱之臣，為將來帝位的競爭增加砝碼。

    反之，本朝歷代皇帝是否有心栽培兒女，看是否安排其到邊關(guān)監(jiān)軍便是。

    可這一次完全不一樣，這是要到正面戰(zhàn)場決戰(zhàn)，勝則名垂青史，敗則萬劫不復(fù)。

    吐蕃大軍在十余年后第一次對唐用兵，前方傳來的消息甚至還有回紇、吐谷渾、黨項等部族參與襲擊隴右，兵力約有十余萬。

    關(guān)中地帶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四周俱是關(guān)隘險地，所以長安城才能長安。倘若周邊關(guān)防失守，敵人推到關(guān)中平原邊上，就已經(jīng)注定慘敗的結(jié)局。

    長安城太大了，人口眾多，守城所需的資源無法調(diào)集，絕對不可能固守待援。

    龍武城并不大，在蕭關(guān)道最南端，背后便是關(guān)中平原，這是長安城的最后一道關(guān)卡——也因為是最后一道關(guān)卡，日常駐軍只有兩千。

    龍武軍最早是太宗皇帝的騎從護衛(wèi)，到圣祖則天皇帝時才定名為左右龍武軍，與左右羽林軍、左右神策軍并稱北衙六軍。后來多有變動，至本朝皇帝才重整軍隊，再復(fù)榮光。

    所以是先有龍武城，后有龍武軍，至于圣祖則天皇帝當(dāng)時僅是借鑒名稱還是寄以重望，就不得而知了。

    李溯從一開始就放棄了騎兵與步戰(zhàn)同時抵達龍武城的計劃，他親自率領(lǐng)輕騎五千連夜趕往龍武。

    其余軍隊則由副帥宋九歌、左將楊瀟、右將李威率領(lǐng)，分別按照他的要求趕往不同的位置。

    他選擇的這三位完美避開了王、裴、柳這些門閥世家的鉗制，副帥宋九歌便是宋九畹兄妹的族兄，金吾衛(wèi)左街典宋從安的父親；左將楊瀟是長安府尹楊潼的長兄，也是楊海、楊沛等人的族兄；而李威出自隴右李氏，往上數(shù)個十代，還與李唐皇室有點親戚。

    .

    令眾人嘖嘖稱奇的是李溯這等清貴無比的親王，親自帶軍馳援也就罷了，還是沖在最前端的那一隊。

    很多人想起他年前本來是奉旨從幽州返回長安，結(jié)果契丹大軍襲擊幽州，他毅然帶人回援，最后幽州擊退敵軍，大獲全勝，趙王李溯也是居功至偉的。

    只不過坊間傳聞素有偏頗，都道他還是個未及冠的少年，所謂增援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趕去領(lǐng)功罷了。

    可惜傳聞總是被現(xiàn)實打臉，這一天一夜急行軍，被李溯甩在后面吃灰的五千輕騎始終沒有追上這位主帥。

    清晨趕到龍武城外休整，李溯已經(jīng)帶人從龍武城周圍查勘地形下來，建了簡單的沙盤正在與幕僚推演戰(zhàn)局。

    龍武軍這些鐵打的漢子們更詫異的事情是，坊間傳聞與李溯過叢甚密，靠著裙帶上位的武舉探花沈小寒所率隊伍，雖然落后了一柱香才趕到，但是她途中逮了兩個吐蕃的舌頭。

    所謂“舌頭”就是探子，吐蕃對唐用兵，各地都安排的有探子，自然也安排有打探長安軍情的。

    大軍馳援龍武城，根本遮掩不住，有人暗地嗤笑畢竟是女人，娘們嘰嘰的管這些閑事。

    楊海聽到自己隊中議論的不像話，咳嗽了一聲，對左近的親兵道：“申飭本隊，不許議論沈探花，都不要腦袋了嗎？”

    親兵答應(yīng)了一聲去了，逐個隊伍交代。

    弘農(nóng)楊氏一門將才，居然畏懼一個女人，軍中不少人多少都生了些輕視之心。

    自然也有人以為猜到楊海心中所想的，悄聲與左右分享，“楊狀元肯定是畏懼沈探花與殿下的私情，畢竟女兒家嘛，殿下枕邊多撒個嬌，只怕立時就能要了咱們的腦袋，所以大家還是務(wù)必謹言！”

    隊中轟然答應(yīng)，隨即又被楊海淡漠的一瞥鎮(zhèn)壓。

    ——上陣殺敵掉腦袋，二十年后還是一條好漢，因為嘲笑一個小娘子被趙王殿下砍了腦袋，可也太不值當(dāng)。

    非常時期，大家立即噤若寒蟬。

    .

    武舉榜眼蕭鈞是個不安分的，親自去前頭打聽了消息，過來與楊海閑聊，他先罵了一句粗話以示憤慨和男子氣概，這是快速融入軍旅的技巧，果然就有人來問，“蕭榜眼可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咱們都丟臉了，還未開戰(zhàn)，那位小娘子立了大功?！笔掆x哀嘆道，“老楊，你說她是交了什么狗屎運，抓個舌頭還能逮到吐蕃國師的高足霞扎多金，還能審出來朝中是誰勾結(jié)吐蕃，以至于隴右一擊即潰。”

    他聲音雖小，奈何野地休整，周邊幾丈的人都支著耳朵聽。

    隴右的潰敗實在不合常理，楊海也一直思考原因，聞言忙問道：“莫不是……”

    他翹起大拇指，別人不知是誰，蕭鈞知道他所指的是皇帝的長女，永清公主李泠，連忙搖頭道：“‘舌頭’只說是位年輕的貴人，女性，還沒說到名字，殿下已經(jīng)令人打暈了那個霞什么扎，說他知道是誰，讓大家不必再猜?！?/br>
    初夏的陽光熾熱刺目，峽谷里的風(fēng)悠長而溫暖，楊海頗覺寒意思忖李溯此舉的意義，心里中寒意陡然而生。

    楊氏這樣的門閥世族，最險便是帝位更迭之際，站錯隊便有可能整個宗族萬劫不復(fù)。

    .

    午后，趙王殿下在龍武城內(nèi)的行宮里升帳。

    說是行宮，其實也不過是城內(nèi)整頓稍好的驛站，只因當(dāng)年圣祖則天皇帝在此歇過，便有了個別名，叫做甘露宮。

    這次隨李溯先到的五千輕騎共分了五個千騎，楊海、蕭鈞、沈小寒之外，還有老將石珞、薛巳。

    堂上除了五位統(tǒng)領(lǐng)之外，便是龍武城的守將李霧巖，李溯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林熾、林烈與幾名幕僚，其中有小寒在幽州見過的，也有幾個陌生面孔。

    李溯講明龍武城周圍的地勢并自己的規(guī)劃，李霧巖、石珞等人原本是怕這位殿下瞎指揮，焦慮煩惱的是如何不著痕跡地挽救戰(zhàn)略指揮問題，萬一趙王殿下執(zhí)意不聽要不要以死直諫，直到此刻親耳聽到他的戰(zhàn)策，皆衷心佩服，再無顧慮。

    李溯又布署兵力，分派人手，其中有一路需要趁夜急行軍，從黃土塬上翻越，迂回到敵后，負責(zé)包抄，只是這一隊也將要面對吐蕃大軍的垂死反撲，此戰(zhàn)若成，這一隊怕也要九死一生。

    李霧巖正當(dāng)壯年，對附近地形十分熟悉，見李溯微有猶豫，滿腔熱血，正要請纓出戰(zhàn)，誰知廳口末席那位沉默寡言的美貌小娘子，今年莫名其妙的武舉探花沈小寒突然起身行禮，道：“卑職請戰(zhàn)！”

    這一戰(zhàn)，李溯完全可以安排她守城，將她遭遇的危險可能性降到最低。這也是為什么毅然向皇帝建議，自己率軍出戰(zhàn)的原因——總有點小小的私心，是想盡可能地把她放在比較安全的位置。

    可是小寒的脾氣、風(fēng)格、偏好，他比誰都清楚。

    趁夜急行軍，迂加包夾，以弱勝強這類的戰(zhàn)斗方式，是沈小寒最愛的戰(zhàn)爭策略，等她成長為隴右節(jié)度使時，已經(jīng)玩的爐火純青。

    這次她還只是第一次帶領(lǐng)千人以上的輕騎，能行么？

    李溯望著小寒，唇角微微向上，有一個絕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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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溯（匿名發(fā)帖）：工作需要派媳婦冒險怎么辦？急！在線等！

    小寒：把媳婦倆字刪除是不是就可以了？

    李溯（匿名）：不派她去怕領(lǐng)休書，派她去怕她受傷，我的小美人兒愛好打仗傷不起啊啊啊！

    小寒：【嚴肅表情】沒有人熱愛打仗，外敵當(dāng)前總要有人沖在最前面，別拖后腿啊喂！

    李溯（匿名）：【乖巧】好的，【邪笑】高舉天下必須太平的flag，外敵內(nèi)患都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