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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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與自己國家時差七小時的陌生城市街頭,沈識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抽離。 他的英語水平還基本停留在點頭yes搖頭no上,因而在面對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女郎毫不避諱地?zé)崆槟抗鈺r,他有些手足無措地又往后站了站。 準確來說,他現(xiàn)在才是那個外國人。 “沈先生,過了前面那條街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在附近停好車的華人地接小跑過來,伸手指了指路對面的小街:“那邊不好停車,我們走著過去吧?!?/br> 沈識點點頭,握緊了手里一張寫有具體住址的紙片。 這一路,紙片始終都被他緊緊攥在手心,此時沾上了汗有些發(fā)潮。隨著不斷向目的地邁進的腳步,沈識只覺得心臟一次比一次蹦的高,就快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了。 終于要見到他了,再見面時自己究竟該說些什么?過的怎樣?你還好么? say hello?還是二話不說先將人死死抱進懷里,把他身上的味道聞個夠再說?……細想當初自己腦子進屎,說了好些個混賬話,要不干脆不管不顧地直接給他跪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好了。反正是在國外,也沒人認識自己。不,到時候就是站滿了熟人,哪怕當著陸棲桐老兒的面,他該跪也還是得跪…… 穿過街巷又路過一個教堂,離得遠遠的就看見了那棟帶紅頂?shù)臉恰?/br> 他突然呼吸一窒,原先噴薄欲出的激動心情隨著彌漫在紅房子四周的濃煙和火光頓時凝固在胸口,又猛地墜了下去。 沈識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on my god!”地接小女孩吃驚地用手捂住嘴:“什么情況?!”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只見身后的沈識突然像一支離弩的弓箭,不管不顧地沖向了對街醒目的警戒線。 “欸沈先生!沈先生!”地接焦急地連喚了幾聲,見對方頭也不回,原地跺了兩下腳也咬牙跟了上去。 這是棟四層的房子,不高。每個窗邊都向外延伸出塊窄窄的石砌陽臺,種著些藤蔓花卉。 沈識聽張然說過,他曾在國外演出時去到過南風(fēng)家。他的露臺上栽了風(fēng)信子,南風(fēng)很寶貝那些花。沈識知道,那是因為漁火巷家中的窗戶下頭也栽了一盆。種子還是小兔從實踐課上帶回來的,沈識當初也沒真盼著它能開花,就連同蒜頭一起扔進了花盆。后來蒜苗被他掐來炒雞蛋,花就順手養(yǎng)著了。 而今,來勢洶洶的火舌從二樓房間直竄向紅頂,恰好吞沒了三樓的陽臺。樓里不時還在發(fā)出爆炸聲,沈識看不到風(fēng)信子了。 “沈先生,我剛問了下,是二樓的瘋子受刺激嗑嗨了,將屋里和樓道澆滿了汽油……你、總之你先別著急!火警會處理的!”地接明顯也是受了驚嚇,磕磕巴巴半天也把話說不囫圇。 她到底講了些什么沈識一點沒聽到,眼前一張張憤怒、驚恐、焦急、悲傷的陌生面龐都在剎那間像被強按了慢鏡頭,在他眼前一幀幀地播放著。 他看到還有陸陸續(xù)續(xù)地人在火警的幫助下逃離樓層,有些在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有些被著急忙慌地抬上擔(dān)架,有些甚至還尚未從這突如其來的災(zāi)禍中反應(yīng)過來,呆呆地站在路旁。 他瞪大了眼睛,拼命在人群中搜索那抹令他熟悉的影子??纱藭r眼里卻起了霧,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 小地接好不容易才回過點神,一扭頭就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正逆著混亂的人群執(zhí)拗地沖進黃色警戒線,她瞬間再度蒙圈了。 “沈先生——!沈先生——!你不可以過去!” 她想趕去攔下那人,可四周太過擁擠混亂,小地接像個癟了的橄欖球一樣被人來回推搡,傳來傳去,始終都擠不到前面。 “stop!stop!” 樓外維護秩序的警察也看到了沈識,正張大了嘴不斷朝他揮手喊著什么??纱藭r耳鳴聲太過強烈,警察如同被靜了音般,在他看來只是上下不停地開合著嘴唇。 突然,一只蒼老的手拉住了沈識,繼而用她佝僂的身軀擋在對方面前。 “不能過去?!蹦侨司従彄u了搖頭,用蹩腳的中文說道。 那是位法國老太,生得又矮又瘦。其實若想推開她太過容易,可當沈識對上那雙稍顯混沌的褐色眼眸時,卻被她平靜而堅決的目光震懾住了。 “相信上帝?!崩先俗ゾo了沈識的手,蹣跚著一步步將他帶離警戒線。 就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安撫,沈識的聽覺和視覺又開始漸漸恢復(fù)正常。 隨著周遭聲音一點點放大,世界再次變得嘈雜不堪。 消防與救護車的呼嘯以及那些聽不懂的語言在耳畔瘋狂交織著,不斷刺激著鼓膜。 在一片喧囂中,他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雖然說的是英文,但……錯不了。 沈識循聲怔怔地轉(zhuǎn)身,只見身后的人群中赫然站著一襲白衣。 此時的他正背對自己,焦急地跟旁邊的人交流著什么,時不時還朝自己這邊張望。 “南……”混在人群中的沈識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他竟然失聲了。 只見那人的目光在看向某處時突然聚焦,而后推開人群迅速跑向一處。 沈識無聲地追隨著他的身影,看他張開手臂狠狠擁抱住了方才攔住自己的法國老太太。老太太沖他笑了下,拍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沈識緩緩朝他走去,只覺得不斷有濕熱的東西正從眼眶里流出來。 視線再次變得模糊,他唯恐是自己出了幻覺,趕忙使勁眨了幾下眼想把那些東西逼出來,可總也辦不到。 他走向那人的身后,就這么呆呆站著。對方此時還在低頭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跟老太太不斷說著什么。 仿佛是覺察到了身后的目光,那人轉(zhuǎn)頭向他看去…… 目光交匯的瞬間,只見對方嘴里沒來及說完的“嘰哩咕?!彬嚨赝W?,隨著不可置信的神情轉(zhuǎn)為了一句熟悉的鄉(xiāng)音…… “cao。” 在異國經(jīng)歷了一番遭遇后的沈識,把他來前計劃的那些想說的話,想表的態(tài)全都忘了。臉上胡亂掛著丟人的淚串子,看著對方形象全無地杵在原地。 至于之后是怎么跟那人一起安頓了他曾經(jīng)的房東太太,就是那個法國人,又是怎么回到他的新住處,沈識都像喝斷片了似的記不清楚。 …… “不用換鞋,直接進來吧。”那人開門,示意沈識先進去。 “啊,打擾了。”沈識喉頭上下滾了滾,說了句極沒水平的話。 南風(fēng)側(cè)目看了眼有些局促的沈識,輕聲笑了下:“洗手間在那邊,先去洗把臉?” 沈識大概也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是怎么一副狼狽樣子。他點點頭,還是脫了鞋光著腳走進衛(wèi)生間。 涼水沖在臉上,讓他發(fā)懵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些。 他看向水池上的臺子,見只有一支牙刷好好地擺在一個漱口杯里。邊上的毛巾整整齊齊地掛在桿上,也是一條。 心里的忐忑稍稍安定了些,他拿手隨便擼了把臉,又對著鏡子仔細整整頭發(fā),這才走了出去。 南風(fēng)正站在窗邊背對著他兀自抽煙,見沈識出來后沖茶幾上的煙盒揚揚下巴:“自個兒拿?!?/br> 沈識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兒一樣,怯怯地拿過煙盒摸了根兒煙出來,四下找火。 南風(fēng)將嘴里抽了半截的煙遞給沈識,沈識愣了下,就著他的手側(cè)頭點著了自己那根,長長出了口氣。 “這里離我學(xué)校更近,上個月才搬來?!蹦巷L(fēng)夾著煙,回頭看向沈識淡淡道:“你瘦了。” 這句話是南風(fēng)收著說的,現(xiàn)在的沈識何止是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嗑了烏七八糟的東西。眼窩深深內(nèi)陷,臉頰上的rou也沒了,這讓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變得更硬,看起來一副不好相處的樣子。 “你也瘦了……”沈識頓了頓,道。 南風(fēng)笑笑:“最近還胖了些。之前水土不服了好長時間,胃也出問題了。國外看病又不方便,有時候半夜疼起來就只能硬挨?!?/br> 像是很清楚沈識的痛點在哪兒,南風(fēng)用不咸不淡地語氣句句往他心窩子里戳,快、準、穩(wěn)、狠。 沈識皺眉強壓住心疼,有些詞窮。 “餓了吧?”南風(fēng)抽完最后一口,將其按滅在煙灰缸里:“我這兒都是冷餐,不過還有些rou和掛面,給你煮碗?” 不等沈識回答,他便走向廚房系上圍裙,開了火。 沈識有些尷尬地又在原地站了會兒,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沙發(fā)上。 南風(fēng)的新家視野不錯,透過窗可以看到不遠處的一片麥田和路旁栽種的橄欖樹。窗外依舊有個小陽臺,淡紫色的風(fēng)信子正輕輕隨風(fēng)搖曳著。 廚房里傳來水聲,沈識怔怔地聽著對方切菜、燒水、打開冰箱門取出rou解凍…… 他其實無數(shù)次幻想過兩人再見面時會是怎樣的情景?;蛟S是自己情緒失控,跪在地上懇求對方原諒?;蛟S是南風(fēng)一拳砸上來,將他狠狠暴揍一頓。又或許是他們都表現(xiàn)的很冷靜,找個地方坐下來談?wù)劯髯袁F(xiàn)如今的想法。甚至連南風(fēng)已經(jīng)有了伴,拎著生活用品跟那人一起并肩走出超市,自己就在背地里暗搓搓看上幾眼,而后黯然離去都有想過。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像現(xiàn)在這樣心平氣和地進入廚房給自己煮面吃…… 不知過了多久,廚房的水仍在“嘩嘩——”流個沒完。切菜的聲音停了,南風(fēng)卻還沒出來。 “需要幫忙么?”沈識起身走向廚房,推門的瞬間就愣在原地。 南風(fēng)正背對著他站在水槽旁,任由水流了將近快一滿池就要溢出來。 他的兩手撐在水槽邊,緊緊抓著櫥柜上的鐵楞,骨節(jié)泛白突出。 掛面和rou擺在一旁,番茄、芹菜只切了一半。南風(fēng)的身體隨著喘息,劇烈地上下起伏顫抖。 沈識聽到咕嚕嚕的燒開水聲中夾雜了那人極為壓抑的哭泣…… 他的心態(tài)徹底崩了。 沈識一把從身后緊緊抱住了對方,用盡全身的力氣。 “南風(fēng)?!彼麑㈩^死死抵著對方的肩窩,話到嘴邊就全變成了氣聲:“南風(fēng)、南風(fēng)?!?/br> 隨著沈識在耳畔一遍遍不斷叫著他的名字,南風(fēng)終是不再壓抑,任由自己放肆地哭出了聲。 “沈識,我去你大爺!” 沈識咬牙閉上了眼睛,箍在南風(fēng)腰上的手勒的更緊。 “你他媽……可算拎明白了么?!?/br> 沈識深吸口氣,狠狠將人一把掰了過來,咬上對方的嘴唇。 南風(fēng)并沒遷就,也反口死死咬住對方。 這個遲來而兇猛的接觸,將彼此沉睡多時的欲|望重新調(diào)動。 沈識的嘴唇破了,帶著血腥氣被對方卷入口中。 他不管不顧,卷著南風(fēng)的舌頭拼命吮吸糾纏,只想將人活生生吞進肚里。 …… 沒錯,可算他媽的拎明白了……什么前程似錦、什么展翅高飛,都去他娘的吧! 若沒了彼此,哪兒還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