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見浮生不若夢_分節(jié)閱讀_43
板亙的臉色明顯一松,路德維希面上仍是毫無表情,只不過眼光中,卻象有寒氣一掠。 “是誰?你說,我定不要他好過!” 我略抬眼,越過司徒飛,凝視他身后的路德維希。 牧師寬大的長袍直垂地面,雙手互籠,安詳?shù)財[放前胸,卻有銀光,在那只右手里微妙地一閃,正好能讓我看見。 對準的卻不是我,而是我身前的司徒飛。 ——只要我口中路德維希這四字一說,他和司徒飛立刻算是成了仇人,先下手為強這句話,以牧師先生的心狠手辣,自是時時緊記。 “我沒看清。”這個答案,對每個人都有利。 “你們先去吧。這里有我。” 司徒飛又囑了我?guī)拙?,方依依地離去,眼色中盛滿的不舍與焦急,竟令我也為之心驚。 “你看見了罷?你激出了他所有的弱點?!贝齼扇俗哌h,旁人都被揮令下去后,路德維希俯下身,右手漫不經(jīng)心地按住氧流管,卻未使力,“做我們這行,是不能有弱點的,一旦有,必死無疑?!?/br> 透過半朦朧的壁罩,我靜靜看著路德維希,目光在空氣與固體中交撞,閃出無聲的火花。 論情論勢我都處在極劣下風,非但身受重傷,連命都被他握在手上。 “要我說恭喜嗎?”我淡淡問了一句。 “恭喜什么?”此時路德維希的眼光象一條蛇,陰冷而殘酷。 恭喜你又有一次機會殺我,消滅前進路上的障礙,大獲全勝。 卻沒有說出來。此際喉中干澀如煙熏火擾,全身七七八八插滿管線,就算有一絲力氣,也不愿用在聊天上。 片刻沉默。 “為什么不求饒?你不信我會當真殺你?”路德維希緊盯著我的眼眸,“還是以為我不敢?” 我緩緩搖了搖頭:“不。不過,你為什么還不動手?” 我在賭。若路德維希性格沖動,稍缺兩分深思遠慮,再恨我恨到不共戴天,手腕只要輕輕一轉(zhuǎn),關(guān)閉密封艙內(nèi)的供氧,我立時便會窒息而亡。 可這男人如此高貴謹慎,愛惜身份,這種顯而易見的破綻、不用追查也能猜到的事,怎肯去做。微微一笑,路德維希收回搭在氧流表上的右手:“王浮生,我總算有些明白,司徒為什么會迷上你?!?/br> 是恭維么?我瞪著這笑吟吟的男人,心中莫名升起一絲不安。 “羅覺,細算起來,我們還算有點親戚關(guān)系?!甭返戮S希悠然后退兩步,意態(tài)優(yōu)雅迷人,“你應(yīng)該叫我一聲遠房表哥,或是其他。” “你——”我本就蒼白的面色在瞬間轉(zhuǎn)成慘淡,“你該不會是——” 路德維希含笑點了點頭:“沒錯,正如你想象。自從得知了你和格雷小表弟的關(guān)系,我自然有義務(wù)將你的行蹤通知他?!毖垡娝p輕拍了拍掌,角門處的一盞綠燈迅速亮起,我?guī)缀蹩梢月牭礁窭缀魢[而來的風聲,“說真的,格雷為了你,竟肯將在德國的產(chǎn)業(yè)全都出讓,這份癡心,連我也佩服得很。” 我微微失神。格雷對我是仇恨抑或癡心,我自比旁人更清楚。有過上一次前車之鑒,我再要想從他手中逃脫,只怕比登天還難。 路德維希難得愉悅地露出一絲笑意,俯下身來,盯著我象盯著不能動彈的獵物:“不過,上帝贊美有情人,我記得你,親愛的浮生,你自已選中的可是江,江上天,對么?” 我慌亂地啟唇,卻欲言又止。路德維希想要做什么,我?guī)缀跻芽呻[隱猜出。 見到我的窘迫艱難,牧師般的男子笑得更加愉悅:“所以,我也一并通知了他。按時間算,他應(yīng)該比格雷晚一步到來才對……當然,只晚一步?!?/br> 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這男人好毒,竟毒到要令他們相互殘殺,連同上毫無還手之力的我,三人一同喪命于此。就算我們還有一分理智,不肯相斗,相信路德維希也必早在暗中伏下人手,以他之能耐,乘亂要造個聲勢,實是易如反掌。 江上天,你莫要來。我只有在心中,一遍遍地如此默默祈求。 角門呯地一聲被兇猛撞開。一道凌厲的、散發(fā)著地獄般熊熊氣焰的身影立在門口,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卻已猜出他是誰。 格雷,倒底,還是先至了。 路德維希輕笑轉(zhuǎn)頭:“格雷小表弟,這么多年未見,你還好嗎?你要的人,在這里……只不過,我倒有些擔心,你怎樣將他連這些儀器一起帶走呢?” 路德維希原不是這樣啰嗦的男人,他——在拖延時間。 我苦于無力多言,但即便能言,大抵也無人會聽,只得眼睜睜看著命運化作格雷的身影,一步步走來。 格雷冷冷瞥一眼路德維希,對于這位遠房表親的殷勤,只簡短答了兩個冰霜般的字:“出去?!?/br> 路德維希一愣,卻也不動怒,好脾氣地微微一笑:“好,那你請自便罷?!闭f完,竟當真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臨走還不忘為我們將門關(guān)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