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史特？我記得這個孩子，他的口音可不標(biāo)準(zhǔn)。”

    “莉莉？啊，她的jiejie是我的學(xué)生，我還記得她翩翩起舞的樣子……可是她萬萬沒有繼承到她jiejie千分之一的天賦……”

    “為什么我在這里會看到這個名字？不，不行，他的腰硬的就像千年的化石……”

    “我的天啊，看看，這是誰？夢游小姐？說實(shí)話，我每次上她的表演課，都覺得我是在做夢……”

    在一番尖酸刻薄的評價之中，面前那堆本來就少的報告越來越少，唯有那么幾個挑不出毛病的，被這些眼高于頂?shù)慕淌趥儍e幸放過了。主位上的那一位，看到這種景象，表情越來越苦惱。

    眼看著自己看好的苗子要被刷了下來，他不由咳嗽了一聲，敲了敲桌面，說：“女士們，先生們，真的要這樣苛刻嗎？這已經(jīng)是我們能選出的最好的學(xué)生了，他們的成績?nèi)慷际茿  ，也有至少一位教授推薦，呃，也就是說……“

    他的話非但沒有安撫下眾人，還激起了更大的怒火，有人冷笑著說：“我看看……斯特丁，啊哈！我就知道，自己推薦自己的侄兒！我怎么就沒個外甥女呢？”

    那名姓斯特丁的教授臉色頓時漲紅了起來，在座人士心照不宣地發(fā)出了低低笑聲，沾親帶故這種事，在M國也非常常見，可和國內(nèi)的走后門一樣，被說出來，總是會被恥笑的。

    “我們并非是刻意找茬?！币晃慌淌诳床贿^去，終于開口解釋：“百老匯的那一套，我們都清楚，如果人選不夠好，那丟的是學(xué)校的臉面?！?/br>
    這話是非常公允的，主位上那位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百老匯是什么地方？那是大牛的聚集地，隨便一個替補(bǔ)演員都是杠杠的水準(zhǔn)，多少影評人天天盯著那里。你空降學(xué)生過去，能力還不行，那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所以，這也就成了每年最大的難題，影評人的嘴多苛刻，在座的人都是清楚的，你發(fā)揮穩(wěn)定，會被說沒有特色，科班出來的只會死讀書——你與眾不同，就是想喧賓奪主，想要不被罵，你就必須很好，各方面都很出色，沒有毛病給人抓，就得這樣。

    “今年的學(xué)生……是小年?！?/br>
    又有人這樣說，也獲得了不少認(rèn)同，時機(jī)這個東西真是奇怪，有的一屆，天才就像冒出來一樣，扎堆的出現(xiàn)，有的一屆，個個都不行，只能矮子里拔長子，以這些經(jīng)驗(yàn)豐富的教授的眼光來看，今年很不幸，就是青黃不接的一屆。

    現(xiàn)在面前檔案里的學(xué)生，已經(jīng)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人才，成績都是名列前茅，可在他們眼里，都漏洞百出，要是去了百老匯，到了那鎂光燈聚集的地方，還不知道要被噴成什么樣，連帶著學(xué)校都顏面掃地，臉色好看不起來。

    會議暫時陷入了靜默，一個教授無聊地翻閱著面前的檔案，忽然咦了一聲，直起了身。

    “怎么有個一年級生？”

    這句話引起了不少人的關(guān)注，有人湊過來看了一眼，驚訝道：“還是個亞洲人？Z國人？”

    “是不是放錯了？”

    “等等……我記得這孩子，顧……顧陽！《無人知曉》！這一屆的戛納影帝！”

    這樣一說，大家都想了起來，戛納是歐洲的電影獎項，在這些業(yè)內(nèi)大拿眼里，還是很重要的。

    “是他啊?！?/br>
    “演得確實(shí)不錯，可是舞臺劇和電影不是同一回事，會不會……太早了？”

    “他才入學(xué)沒多久……起碼也要等明年?！?/br>
    “讓我看看，是誰推薦了他……嗯？”那位男教授翻開最后的教授簽名，一動不動地看了數(shù)秒，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起來：“老亞索？”

    這次，連主位上的人都看了過來。

    在座的這些教授，性格不同，脾氣不同，有好說話的，自然也有不好說話的?？蔁o論是誰，都要承認(rèn)，老亞索，是這所學(xué)校最刻薄，最挑剔的人。

    他年近七十，在戲劇界的地位如定海神針，一生拿過三次至高獎，自創(chuàng)的表演流派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子弟滿滿。哪怕是在這所學(xué)校，也是頂尖的人物。

    可是，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這么厲害的老亞索，之所以會愿意天天待在學(xué)校，是因?yàn)樗钠馓?，得罪了太多人，老去之后被人處處打壓，要不是?dāng)初學(xué)校伸出援手，他可能再也無法登上大舞臺。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從來不改他的脾氣，從來不參加這種會議，從他來到這所學(xué)校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用過推薦權(quán)推薦過一個學(xué)生！由此可見，這人有多挑剔。

    所以現(xiàn)在，當(dāng)教授們看到他的簽名出現(xiàn)在最后一頁，第一反應(yīng)，是絕對的不敢置信。

    “他是不是瘋了？”

    “天啊，天啊。”

    “這個孩子真的這么有天賦？我也教過他的音樂課，他的基本功也就是那樣啊……”

    “這不可能，他瘋了?！?/br>
    這時，一旁一直靜默的助理小姐輕咳了一聲，上前一步道：“亞索教授讓我?guī)Я艘粡埞獗P過來，請問我可以放嗎？”

    教授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出于對老亞索轉(zhuǎn)性的好奇，他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助理小姐把DVD放進(jìn)播放機(jī)，投影儀很快就在白幕上投出了一副畫面。

    “咦……那是……”

    有人很快就認(rèn)出來了，那是表演課的教室，看情況，還是大課，他們不由更驚訝地對視了一眼，本來以為老亞索會讓弟子私下錄制一段完美的表演，可……也沒必要不通人情世故到這份上吧……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他們還是很好說話的……

    “下一個?！崩蟻喫鲊?yán)厲的，聽一聽就讓人發(fā)憷的聲音從銀幕里傳來：“顧陽。”

    那個明顯與周圍學(xué)生膚色截然不同的少年起身，朝銀幕走過來，他顯然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錄了下來，狀態(tài)很尋常，就是面對一次正常的課堂訓(xùn)練的樣子。

    “來?！崩蟻喫髡f：“讓他們看看?！?/br>
    這個他們，刺激到了作為觀眾的教授們，他們不由自主地更加集中注意力，等待著少年的表演，而顧陽也確實(shí)沒有讓他們再等，立刻就展開了表演。

    在他開口，說話的那一刻，就有人聽出了他表演的劇目，那是改自著名作家奧斯卡王爾德的經(jīng)典——《夜鶯與玫瑰》！

    故事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夜鶯被學(xué)生對教授女兒的愛情所打動，為了幫他找到一朵紅玫瑰，獻(xiàn)出了自己的性命。

    顧陽飾演的角色，是夜鶯。

    他慢慢抬起頭，垂下眼，手臂搭在一起，脖頸朝一個方向揚(yáng)起，在這一系列微妙的動作之中，他的氣場開始轉(zhuǎn)變。

    好像從一個普通的少年，變成了一只折翼的鳥兒。

    “我，遇到了一個癡情人。”

    他說，聲音甜美又動人，如泣如訴，真像是夜鶯在婉轉(zhuǎn)地鳴叫，述說著心事。

    “他，在為我歌唱的東西而受苦，啊，我聽見了，他想要一朵紅玫瑰。送給教授的女兒，那樣，她就會和他跳一只舞，一直跳到凌晨。啊，我聽見了！他在哭呀，蝴蝶問我，他為什么哭？我說，是為了一朵紅玫瑰，對，我要給他找一朵紅玫瑰。”

    他跪在地上，手臂緩慢優(yōu)雅地垂下來，搭在腿上，他抬起眼睛，望著銀幕，好像周圍的環(huán)境，都變成了那個故事里的樹林，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