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養(yǎng)魚嗎?(五)
不知在這公開又隱蔽的湖畔酒吧的昏暗角落里親吻了多少次,湖風(fēng)裹挾著月光逐漸侵蝕魚湖腦海中有關(guān)這款香水原本的所有具象,海風(fēng)變成了湖風(fēng),棕櫚樹的沙沙作響變成了遠處傳來的輕音樂中的風(fēng)琴聲,就連淡藍色香氛中那個青澀的少年之吻也換了對象——這新的具象讓魚湖在此后分別的幾年中,再沒敢用過這支一度是她最愛的香, 王韶樸對自己向來是放任的,他伸手將魚湖發(fā)絲別在耳后,又輕吻了一下她才問道:“……去我房間?” 魚湖殘存的一絲拼命拉扯著就要跌下懸崖的馬車的韁繩的理智終于因為這句話占了上風(fēng),她咽了口口水,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木簪,將散亂的頭發(fā)束好:“……王哥酒品看來不怎么好?!?/br> 王韶樸手邊的黑啤只喝了不到三分之一,他不知道魚湖這話是什么意思,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抬手抽掉了魚湖腦后的木簪,剛洗完澡順滑的長發(fā)像水一般從發(fā)頂流淌過魚湖纖細的后頸:“我又沒喝醉?!?/br> 魚湖剛剛因吻生出的所有不理智全被他這個略顯輕浮的動作打散了,她有些惱怒的奪過王韶樸手中的木簪,緊緊地攥在手里:“我和王哥你不是一路人,你可以床上事床上畢,我不行,不然我也不會22了還……”她想繞了這么遠對方的最終目的居然還是身體,內(nèi)心嘲笑了一下對眼前人懷抱不可言說的暗戀的自己,魚湖從卡座上站了起來,“反正該講的戲也講完了,王哥要是有什么生理需要,我想你打個電話,也能叫來至少十幾個愿意敲響你房門的女人,何必來招惹我。是想睡個處女新鮮新鮮?還是覺得平時送上門的女的沒挑戰(zhàn)性拿我當(dāng)樂子?” 王韶樸沒想到魚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他剛想解釋只吐出來一個:“我”字魚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魚湖走的沒有絲毫猶豫,她覺得自己如果留在這里,如果再多說一個字,她的眼淚就會忍不住從眼眶中跌落下來。 王韶樸看著魚湖離開的背影,他沒有追。 “其實現(xiàn)在追上去還是有挽回的機會的?!?/br> 就像剛剛魚湖說的,如果此時他追上去,如果他能早些辨明自己真實的心意,可能此后幾年兩人的境遇都會變得不同,可這世界上有個眾所周知的真理,那就是沒有如果。 既然沒有如果,事情許多時候除了唯一的選項不會有別的任何可能。 其實依照王韶樸的性格,他原本也不是會選擇追上去的人。王韶樸的共情能力不弱,他無法成為他心中理想的體驗派演員的絆腳石,是他太過明顯且無法隱藏的個人特質(zhì),可此時的他還并不知道這一點。 王韶樸的母親就是太貪戀過去所以才會陷入泥沼,糟糕的家庭經(jīng)歷讓他學(xué)會不要不回頭。他的這份個人特質(zhì)過于明顯,所以這具身體才會無法成為塑造其他角色的容器。 不回頭的人只看前方,錯過的東西就都錯過了,所以潛意識里,他默認一切的失去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這份固執(zhí)是能障住他全目的一葉,他在這片生長自原生家庭的翠葉的遮擋下,從不試圖挽回任何離別。 在這個混亂的有湖風(fēng)和月色的夜晚后,王韶樸和魚湖明顯疏遠了起來,王韶樸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為唐突,他也用微信給魚湖發(fā)過一篇長長的有關(guān)他那晚異常舉動的解釋,得到的只有魚湖禮貌而淡漠的回應(yīng)。 魚湖對他的過往有太多合理的成見,而王韶樸的一舉一動沒有消除這份偏見的能力,反而越描越黑。 魚湖收拾起自己破碎的暗戀心情,她又成了那個和王韶樸初遇時一樣冷淡又抽離情緒的姑娘。 沒了情感干擾,魚湖轉(zhuǎn)移注意力一般的,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劇本中,她接的角色本來就是戲份不多的配角,不算少且專業(yè)詞匯較多的臺詞被她背滾瓜爛熟,就連張琛這個有資歷的老演員,也忍不住稱贊一句魚湖的記憶力。 專注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魚湖很快等到了自己最重的那場戲份。 巨大的熱帶魚缸里被抽空了水,白色的細沙里蘊含的未干的魚水漫過魚湖的腳踝,同一段戲幾個鏡頭要分不同角度拍幾次,還是初春的天氣,她在冰冷的淺水中一直拍到晚上還沒能過這一條,嘴唇凍的有些發(fā)紫。 b組導(dǎo)演喊完“cut”后坐在鏡頭后看了看回放搖了搖頭:“不行,情緒還是不對。” 魚湖沒有不耐煩,她穿著警服裹著錫紙赤著腳走到導(dǎo)演旁邊:“要怎么調(diào)?” b組導(dǎo)演反復(fù)看了好幾遍回放:“這段我之前聽你講的有關(guān)這個角色的心路歷程有個從絕望到釋懷再到眼中的光隨著最后一聲計時器響起而熄滅的過程,這個思路很好,可是你拍出來總是有點不對,釋懷總是有點太……我也說不上來……” 這段表演思路還是她之前和王韶樸一起討論出來的:身為刑警的使命感在最后幾秒壓過了人類本能求生欲帶來的恐懼伴生的絕望,最后釋懷的迎接以為會到來的死亡。 魚湖喝了一口助理遞來的熱紅茶暖了**子:“再來一條吧,我調(diào)整一下情緒?!?/br> 補了下妝,魚湖從另一端沒封的魚缸側(cè)邊走了進去。 在片場人群的角落里,王韶樸手里提著兩杯咖啡低頭點燃了一支煙,他雖然和魚湖的關(guān)系鬧的有些僵,可畢竟這一幕戲他也參與了設(shè)計,現(xiàn)在忍不住關(guān)心魚湖的拍攝情況。 魚湖雙手被手銬綁在身后,蜷坐在地上,頭微微靠在玻璃壁上,她因這段戲總是過不去有些焦急,在等打板前的間隙里目光沒有焦距在片場的人群中來回瞟。 在人群末尾有燃著的煙頭紅光一閃,魚湖看到了自進了組就總是在擾亂自己心情的罪魁禍首。 她一時間怔忪,然后心中一聲嘆息,垂下了眼睛。 “cut!過了!”導(dǎo)演在鏡頭后拍了下手喊道,鏡頭精準的捕捉到魚湖眼中一瞬的閃光和那一點閃光熄滅的瞬間。 訝異于魚湖突然的開竅,導(dǎo)演抬了下眼,順著她目光的方向望了過去——王韶樸站在魚湖視線的盡頭,他手里拿著兩杯咖啡,一杯是給自己的,一杯是帶給魚湖的,正靜靜的向這邊望。 b組導(dǎo)演愣了一下,聯(lián)想起組里的傳聞?chuàng)u了搖頭感嘆道:“這演員開不開竅,有時候還真是要情傷?!?/br> 魚湖的手腕因拍了大半天一直在手腕上的手銬硌出了紅痕,她從魚缸里走出來,披上避寒的毛毯,眼睛余光能看到剛剛還在人群角落的那一點紅光向自己的方向走近了。 魚湖還沒收拾好心情,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輕聲對自己助理說今天接下來沒她的戲了自己先回酒店房間沖個澡休息一下,轉(zhuǎn)身逃一樣的離開了片場。 王韶樸被她這么一跑激起了逆反心理,那天情難自已是他的錯他認,可魚湖總要給他個認錯的機會。他跟著魚湖身后,在酒店電梯門就要關(guān)上的一瞬間擋了一下門邊走了進去:“拍的不錯,”他把手里那杯咖啡遞給魚湖,“好歹給你講過戲,當(dāng)過半個老師,現(xiàn)在過來看看你這段演的怎么樣,沒什么好躲的?!?/br> 王韶樸說話的語氣越是淡定魚湖就越不能平靜,可她不想露怯,故作鎮(zhèn)靜的接過咖啡沒有說話。 短短的電梯里上升的這段時間久的像十年,走出電梯的一瞬間魚湖兜里響鈴的手機成了拯救這段尷尬相處的救世主。 魚湖忙不迭的接了電話,還沒說幾句,站這她身后的王韶樸就看到她整個人猛地向前栽了下去。 王韶樸趕緊伸手一撈,魚湖才沒跌在地上:“怎么了?” 魚湖一陣頭暈?zāi)垦?,她收了手機,直起身子,向后撤了一步和王韶樸保持了一米的距離:“……我爸沒了,腦溢血。還沒送到醫(yī)院,在救護車上就沒了。”她的手指捏著手機,用力到指尖發(fā)白。 王韶樸聽到她這么說,愣了一下,他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伸手就要去攬魚湖的肩。 魚湖的眼睛睜的很大,像是怕一眨眼,眼淚就會掉下來,她伸手打掉了王韶樸就要攬上她肩頭的手:“正好我該拍的重頭戲也都拍完了,剩下的零碎片段我回來再補拍,我去和場務(wù)打個招呼,經(jīng)紀人已經(jīng)幫我買好票了,今晚就回家?!?/br> 王韶樸的手尷尬的縮了回來,他看著魚湖,含糊的說:“我讓我司機送你去機場?!?/br> 魚湖居然還能笑出來,她反射性的沖著王韶樸禮貌的笑了笑:“那就多謝王哥。我這就回房間收拾東西?!?/br> 魚湖這個只是在肌rou牽引下機械性的笑瞬間刺痛了王韶樸的心,他看著魚湖,伸出手想去擁抱她,魚湖卻比他的雙手更快的轉(zhuǎn)身——她急著回老家,根本沒注意到王韶樸的動作,匆匆回了房間。 王韶樸愣在原地,他看著自己伸出的雙手,嗤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自己。 “你他媽的……”他低聲罵著自己。 還是放心不下,王韶樸走到魚湖房間門口,伸手剛想敲門,就聽到隔著門板房間里傳來了魚湖的哭泣聲,魚湖的哭泣聲間雜受傷的小獸般的低嚎,王韶樸站在門外,感覺像是有人在拿砂紙磨礪自己的心,他抬手敲響了魚湖的門:“魚,開門?!?/br> 魚湖的哭聲猛地剎了車,房間里靜了一會兒,是姑娘強撐著的故作鎮(zhèn)靜的聲音:“我還沒收拾好行禮,收拾好就下去了?!?/br> “……”王韶樸想再敲門的手停了下來,他知道這意味著拒絕,以他的身份,還沒有資格走進房間幫她分擔(dān)這份過于沉重的悲傷。 王韶樸心情復(fù)雜的低聲“嗯”了一聲,他輕咳了一聲:“和司機講過了,一回兒你直接下車庫就行了?!?/br> 王韶樸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等到了魚湖從房間里傳出的明顯壓制著顫抖的聲線的一句:“知道了?!?/br> 魚湖的房間靜了一會兒,王韶樸站在門口等了漫長到像永遠的兩分鐘,才又聽到了從薄薄的酒店房間木門那邊傳來的女孩刻意壓低的飲泣聲。 他站在門邊聽了一會兒,心煩意亂,莫名想點燃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