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瑯只是在自作多情而已。

    周家人從來沒有真正將他當(dāng)做一個人來看待,他只是周長生的傀儡,僅此而已。

    對比，周瑯無話可說。

    周家人確實有厭惡他的理由,不是嗎？

    只是這并不代表周瑯不會難過。

    盡管當(dāng)前才進入幻境沒有多久時間,周瑯卻已經(jīng)能預(yù)料到今后的大概遭遇。

    每當(dāng)他這具身體的靈力囤積到一定程度,便會被旁人吸收殆盡,修煉出來的靈力最后全做了他人嫁衣如此周而復(fù)始，循環(huán)往復(fù)。

    著實叫人絕望的未來。

    甚至于，周瑯猜想，他大約是連反抗也是做不到的。

    就在昨夜，全身靈力被吸走之后，周瑯一直以來對過往不甚清晰的腦子里，不經(jīng)意間閃過這樣一個畫面。

    ——他不甘反抗瞬間，全身經(jīng)脈都叫囂著疼。

    痛苦時候，好像有什么人在他耳邊嘲弄說：“……周家的狗而已，還想反抗主人？你怕是不知，先祖飛升前夕，便在你靈魂內(nèi)刻下了奴隸印記……”

    奴隸印，終其一生反抗不得……

    終其一生，反抗不得……

    一瞬間，周瑯眸色赤紅，駭人非常。

    卻在下一刻，赤紅的眸子里溢出晶瑩的淚。

    周瑯哭著念道：“哥哥，哥哥……”

    清醒時候，周瑯很少主動叫蘇輕塵的名字，但當(dāng)意識陷入昏沉?xí)r候，當(dāng)自身陷入困境時候，當(dāng)難過失落的時候，周瑯想到的，永遠(yuǎn)都是蘇輕塵。

    不曾真正遭遇過欺騙與背叛，永遠(yuǎn)不會知道，清淡溫馨的日常是如何叫人著迷。

    周瑯開始想念天機門里那些簡單的日常，他開始害怕未來即將經(jīng)歷的一千年的歲月。

    “哥哥……”周瑯猩紅眸子里是不斷絕的眼淚，“蘇輕塵……”

    明知幻境此法無用，可周瑯還是不停喊著，仿佛無意識的呢喃，又好似溺水之人緊抓的浮木。

    幻想大多不會成真。

    周瑯也不以為蘇輕塵會真的出現(xiàn)。

    但是，總有那么一兩個幸運的時刻，幻想能夠成真，心中想念的人會出現(xiàn)在眼前。

    所以，蘇輕塵真的出現(xiàn)了。

    他破開了周瑯周身的束縛，將他整個人圈進懷里，道：“對不起，我來晚了?！?/br>
    這溫抱來的突然，周瑯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真的蘇輕塵。

    而后哭的更大聲了。

    周瑯從來不曾被周家人真心對待過，卻在最后遇到了視他如珍寶的蘇輕塵。

    從來自做堅強的周瑯被他養(yǎng)成了做作任性的愛哭鬼，遇到委屈的第一時間便會念蘇輕塵的名字，哭著鉆進他懷里。

    哭夠了，周瑯才忽然發(fā)現(xiàn)，他竟然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分明在蘇輕塵沒有出現(xiàn)的時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周瑯哭唧唧控訴：“你能出現(xiàn)，但你就在一邊看著……”

    他委屈的癟嘴，甚至還打了一個哭嗝，“我叫了你好幾遍，但你一直都不出現(xiàn)……”

    蘇輕塵親了親周瑯的眼角，伸出舌尖舔去他眼角的淚珠，心疼道：“抱歉……”

    “我不想聽抱歉?！?/br>
    周瑯打斷蘇輕塵，“好多人都和我說抱歉，一面抱歉一面面不改色的做一些叫人惡心的事?！?/br>
    周長生同他說著抱歉，卻在他靈魂內(nèi)種下了奴隸印記。

    周家家主同他說抱歉，隨后面無表情的抽干了他體內(nèi)的靈力。

    多出來的紛亂無章的記憶里，好多周家人都在和他說抱歉，轉(zhuǎn)眼卻又將他體內(nèi)靈力壓榨一空。

    ……

    “我忽然想起好多事，好多人，對不上號，記不清臉?！敝墁樥f著，眸色已然恢復(fù)正常，“我只記得，我不喜歡……不，應(yīng)該是恨他們?！?/br>
    一千年的壓榨。

    換成任何人，都會發(fā)瘋。

    這時候，周瑯雖然還記不清周家滅門當(dāng)日發(fā)生了什么，但對于他屠盡了周家滿門一事，已經(jīng)不像以往那般抵觸。

    他也忽然間明白了，為何蘇輕塵總對他說，想起來未必是件好事。

    若是過往足夠痛苦，輕易就能毀滅一個人的靈魂。

    于是選擇逃避也變得順理成章了。

    但比起千年后的周家滅門慘案，此刻周瑯最關(guān)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你不是說要帶我離開周家嗎？”周瑯推開蘇輕塵，冰涼手指撫上蘇輕塵精致的眉眼，“后來你去哪了？”

    幻境里，蘇輕塵應(yīng)了他的呼喊，在他絕望時候現(xiàn)身。

    但現(xiàn)實里，蘇輕塵沒有出現(xiàn)，沒有任何人出現(xiàn)。

    抿唇，沉默許久，蘇輕塵才道：“我處理事物歸來后，他們說你死了?！?/br>
    他握緊了周瑯的手，“我當(dāng)時信了?！?/br>
    聽到這消息剎那，蘇輕塵著實愣了片刻。

    他善心無多，朋友也只有那么幾個。

    認(rèn)識周瑯，并收他為徒一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相處期間難得憐憫心起，善心大發(fā)，決議接周瑯回去，偏偏被告知說，周瑯?biāo)懒恕?/br>
    “我當(dāng)時雖心有遺憾，卻未曾深究。”

    也因此，這件事成了蘇輕塵此生最大的遺憾。

    他曾無數(shù)次設(shè)想，倘若……

    只是倘若，倘若當(dāng)年他依言將周瑯帶走，周瑯是否會活的快活些，至少不會痛苦到封存自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