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冷笑，“什么把你支出去，分明是設(shè)了陷阱，準備殺你?！?/br>
    顧玄棠看了他一眼，燕七理直氣壯，“我說錯了？”

    “周以苛要殺你？”司馬行松簡直不敢相信，“他是瘋了嗎？你可是他的心腹啊，你死了，誰幫他出謀劃策？”

    “這天下都平定了，那還需要有人出謀劃策啊，萬一他謀劃到最后權(quán)傾朝野，自己登基稱帝，豈不可怕?！毖嗥哧庩柟謿獾?。

    顧玄棠無奈扶額，“你們兩個，噤聲?！?/br>
    “瞧，顧公子這會兒還不肯相信，還護著他的知己好友呢?！毖嗥呖聪蛩抉R行松。

    司馬行松嘆了口氣，“我之前也不肯相信，直到我進了宮，他要收我的兵權(quán)，我看著他，只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看清過他。杜青雙寒了心，不想也無法與他爭執(zhí)，交了兵權(quán)就離開了，我送的他，一直看著他出城。我記得我初見杜青雙的時候，他一襲青衣，面容清秀，溫文爾雅的像個文人，我那時覺得這哪是帶兵打仗的，這得是個秀才吧，結(jié)果他還真是個將才，武藝超群不說，戰(zhàn)略也十分了得。那會兒，他還年輕，可那天，我送他離開的時候，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就覺得他好像老了。我、杜青雙、周禮、周俊，我們四個，這一路打下來，誰身上沒有千百處傷，為的是什么，還不是推翻齊朝，建立一個太平盛世，可結(jié)果呢？周以苛確實登基了，但是周禮死了，尸骨無存，杜青雙和周俊沒死，一個落了一身的病，一個聾了一只耳朵，現(xiàn)今，杜青雙被收了兵權(quán)，失望離京，只留下同為周家人的周俊和向來不怕死的我?！?/br>
    他看著顧玄棠，“我們四個，也是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rou、商討戰(zhàn)術(shù)、互相切磋的朋友，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就可憐周禮和杜青雙，尤其是杜青雙，周禮好歹是死在了他登基前，死在了戰(zhàn)場，看不到這些骯臟的事，可是杜青雙，他那么好脾氣的人，那么信任周以苛，卻是落得這么一個下場，真是令人心寒。不過，周以苛大概還覺得自己很仁慈吧，畢竟，他還放了我們這些人一條生路呢?！?/br>
    顧玄棠聞言，卻是一笑，他看著司馬行松，“你如此替杜青雙不值，怎么會讓他一身病痛離開，你司馬行松不是最講究義氣的嗎？這事不對啊?！?/br>
    司馬行松愣了一下，隨后哈哈哈大笑，“要么說最討厭你們這種人，什么都瞞不過你。沒錯，大家兄弟一場，我哪能真讓他一身病痛離開，我讓他去了蒲縣，在我的別院先住著。那里距京城有些距離，一能防著新帝，二也方便我照應(yīng)，我本來此次出來，就是為了去見他，順道給他帶些藥。”

    顧玄棠頷首，“這才是你會做的?！?/br>
    “你要去見他嗎？他見到你一定會很驚喜?！?/br>
    “還是算了吧?！鳖櫺膿u了搖頭，“我現(xiàn)今到了柳州，想必新帝已經(jīng)知道，若是此時，我和你一起去蒲縣見杜青雙，那么，他若是真對我們有所忌憚，就真該懷疑我們有所謀劃了?！?/br>
    “那你待如何？”司馬行松問道。

    顧玄棠想了想，“我還是想進京去見他一面，看看他怎么說?！?/br>
    “你休想?！毖嗥呃渎暤?，“你這就是送死，把自己的人頭往他的刀上遞，我看你此番一去，我真該去京三千里，勿歸勿念了?！?/br>
    “燕七說的對，他對我們尚且有所忌憚，更遑論你，你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了。在我們之中，他最想除掉的就是你，否則，也不會專門把你支出去，設(shè)個陷阱殺你。你之前不死，是你運氣好，你若是進京，你便是身后有顧家，他也會想方設(shè)法殺了你。”

    “我知道，”顧玄棠道，“可是我不喜歡霧里看花水中望月，你們說的都對，可是那不是我看見的，我總要自己去看一看，這樣，才能定奪?！?/br>
    “我們一雙眼睛能看錯，七雙眼睛難道還能真的都瞎了不成！你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圖個什么？”

    “圖個心安?！?/br>
    “還心安？我怕你去了心都不跳了，直接死在了京里?！?/br>
    “他沒有殺你們，說不定也會不會殺我?！?/br>
    燕七嗤笑，“那之前追殺你的是什么？鬼魂嗎？你非要他親自動手，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才肯承認他確實為了鞏固皇權(quán)，要向你們痛下殺手嗎？”

    “顧玄棠，你別忘了，周以苛自小跟著周將軍習武，上過戰(zhàn)場殺過敵，他若是面對面想要殺你，你根本活不下來?！?/br>
    “那是我的命，我認?！?/br>
    “你認？好，那左姑娘怎么辦？”

    顧玄棠聞言，一時有些怔住，不自覺去看他。

    燕七怒中帶笑，“你自己藝高人膽大，你不怕死，那左姑娘呢？你帶著她一同進京嗎？她愿意與你一起赴死嗎？她愿意明知道這是個死局，還陪你一起走進去嗎？你又愿意把她這么一個無辜的尚且年少的姑娘，拖進你的死局嗎？”

    那一刻，整個屋子安靜了下下來，顧玄棠沉默了。

    他看著燕七，什么也說不出來。

    第六十七章

    司馬行松見燕七一提到什么左姑娘, 顧玄棠這只能言善辯的巧嘴鸚鵡就瞬間安靜了下來，不由好奇道, “這左姑娘是誰？”

    燕七笑了笑, “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名義上的表妹。”

    “表妹？”司馬行松有些不解, “這么說他現(xiàn)在還有個meimei？”

    “不止他有, 周以苛也有?！?/br>
    司馬行松一驚, 卻是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你是說當年鹿城之戰(zhàn)后，周家丟失的那個女兒？怎么, 找著了？”

    “你知道？”

    “我聽我父親說過?！?/br>
    燕七頷首，“找著了, 新帝就是以這件事為由把他支出去的?！?/br>
    “那他明知道醒之找到了他meimei, 還一路追殺, 就不怕誤殺他自己的親meimei嗎？”

    燕七笑，“大概是不怕的吧?！?/br>
    司馬行松怔了一下, 許久, 才嘆了口氣，沒有說話了。

    “好了, ”顧玄棠看向燕七, “你再說下去, 他今晚估計都要睡不好了，這事就此打住，休得再提?！?/br>
    燕七無奈, “你到這會兒，還護著他。”

    “不管事實如何，到底是朋友一場，我總得聽聽他怎么說?！彼戳丝囱嗥?，又看向司馬行松，“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心意我領(lǐng)了，但是，我去意已定，你們也就莫再阻攔。”

    “那左姑娘呢？”

    “她會和我一起?！?/br>
    “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

    顧玄棠笑了笑，很是溫柔，“她愿意的。”

    “那你也愿意把她卷進這場紛亂中？”

    “她從跟著我的那一天起，就已經(jīng)在這場紛亂中了?！?/br>
    燕七搖了搖頭，笑道：“你太自信了?！?/br>
    “我相信我，也相信她?！?/br>
    “但愿吧?！彼?。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見天色暗了下來，便準備吃飯。燕七差人去叫了左菱舟和紀連幽過來，司馬行松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問向顧玄棠，“哪個是你表妹，哪個是周以苛的meimei？”

    “穿藍衣服的是我表妹，旁邊那個便是他的meimei?！?/br>
    司馬行松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那你這個表妹倒是要比他meimei好看。行啊你，受傷都能遇到這么個美人，艷福不淺啊?！彼擦俗差櫺牡母觳?，揶揄著笑道。

    “想什么呢?！鳖櫺牡闪怂谎邸?/br>
    “我想錯了？”司馬行松問他，“這么個小美人和你一路歷經(jīng)風雨的走過來，你就沒點什么想法？”

    顧玄棠以手做拳，虛咳了一聲，“我把她當meimei?！?/br>
    “那正好，我正好缺個夫人，你把你這個meimei許配給我，咱倆親上加親，豈不妙哉！”

    “就你，”顧玄棠轉(zhuǎn)頭看他，“還是算了吧?！?/br>
    “怎么就算了，你考慮考慮?！?/br>
    “不必考慮，我meimei年紀尚幼，暫無許親之意?！?/br>
    司馬行松瞥了撇嘴，“偽君子，我看暫無許親之意是假，準備監(jiān)守自盜是真吧?！?/br>
    顧玄棠被他這句監(jiān)守自盜說的有些心虛，只得斥道：“食不言寢不語，吃飯。”

    司馬看著他嘖嘖了兩聲，沒再打趣他。

    飯后，司馬行松便提出了告辭，“我要去給杜青雙送藥了，顧玄棠你自己小心些，切莫貿(mào)然進京?！?/br>
    “我知道?！?/br>
    司馬行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保重，若是有事，便來找我，我若是不在，就去我府上找司馬泉?！?/br>
    “好。”

    “唉，那我就此告辭，等我忙完，再來看你。”

    “去吧，好生照顧杜青雙?！?/br>
    司馬行松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燕七見他離開，不覺嘆了口氣，“回去吧，你被我們倆吵了一天，這會兒也該休息了。”

    顧玄棠看他，“你竟還知道?！?/br>
    “這不是難得來了個幫手，正好趁著他在可以勸勸你，不然，我一個人可勸不動你?！?/br>
    “我有分寸的?！?/br>
    “你上次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在今年開春，然后，你就消失了差不多半年，杳無音信?，F(xiàn)在，你還說你有分寸？”

    顧玄棠低頭淺笑，沒有在說話了。

    燕七把他送進了晨曦園，“好好歇息吧?！?/br>
    “小七，”顧玄棠突然出聲，叫了他的小名一句。

    燕七轉(zhuǎn)頭，就見顧玄棠很是溫柔平靜的看著自己，“謝謝?！?/br>
    燕七笑了一下，“自家兄弟，客氣什么?！?/br>
    他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了。

    顧玄棠看著他的身影，許久，才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燕七是為了他著想，才不愿意讓他進京?？墒?，他卻注定要辜負他的一番好意，他總是要去親眼看一看，然后再多定奪。他想到這里，不禁又想到了新帝的變化，默默生出些惆悵來。

    第二日的時候，左菱舟閑著無事，拿出了之前在蘭溪買的針線，準備給自己和顧玄棠繡個手帕，畢竟這個年代，手帕可真是太常用了。她正繡著，卻突然聽到了敲門聲。左菱舟放下了手里的針線，開了門，就見是燕七正站在門外。

    “左姑娘有空嗎？”他問。

    左菱舟點頭，“有事嗎？”

    “借一步說話吧?！?/br>
    他說完，率先朝園外走去，左菱舟連忙關(guān)了門，跟了上去。

    燕七一路往前走，左菱舟就跟在他身邊，一直到了燕府的花園。此時正值夏季，滿園的牡丹爭芳斗艷，千嬌百媚。而在牡丹的旁邊，菡萏正在盛開。

    燕七看著滿池搖曳盛開的荷花，問她，“好看嗎？”

    “好看?！弊罅庵鄣馈?/br>
    “可惜今夏過了，就沒有了?！?/br>
    左菱舟想了想，“等那個時候，還會有其他的花的?！?/br>
    燕七笑了一下，坐在了身邊的石凳上，“坐?！彼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