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這當娘的不好……”柳老夫人不但不聽，反而撫掌長呼起來，“若是當年我就告訴她，那杜思遠是個不安好心的貨色，她怎么會被他騙走啊……”

    “說了多少次這事不許再提，”柳老爺子站起身來，“我就當沒她柳卿然這個女兒！”

    “死老頭子，你滾！”柳老夫人突然發(fā)飆道，“叫你找我女兒，找了六七年也找不到……”

    “我可憐的女兒啊……”她又長呼起來，柳老爺子聽得心里難受，拿著煙桿徑直就走了出去。

    在邁出門檻的時候，卻也抬手抹了抹眼睛。

    “老將軍，您怎么了？”

    “今日京城的風沙有些大啊，把我眼睛都給迷了。”

    “唉，誰說不是呢。淑妃娘娘要搬新宮，皇上把西邊的樹砍了大半拿來建造宮殿，西邊沙河里的沙沒了樹擋著，全都吹過來了……”

    “是啊……”

    ……

    被柳老夫人惦念著的兩兄妹，卻相對坐在一個破廟里，半晌無言。

    篝火噼噼啪啪的燃燒著，火光在幾個人的面容上跳躍，躲在卿然懷里的兩個孩子從最初的陌生感過了之后，就悄悄地用眼神打量著自己突然冒出來的舅舅。

    “哥哥變高了，壯了，也越發(fā)的有男子氣概了。”沉默了許久，卿然才開口打破了這一片平靜。

    柳卿寒抿了抿唇，沒有做聲，虎子大膽的打量著自己主子的臉色，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透他臉上的表情。

    柳卿寒沒說話，卿然也沒有再接下去的意思。

    她扯了扯身上柳卿寒的衣服，往脖子處攏了攏，夜晚山上的天氣總是涼的厲害，即使坐在火堆旁邊，吹來的山風也叫人脊梁發(fā)冷。

    柳卿寒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她下意識的縮了縮，卻被他握住，不叫她將手退回去。

    原本細嫩白皙纖纖玉手，被苦難折磨得來關(guān)節(jié)都變了形，掌心被層層的老繭和傷痕覆蓋。

    “你瘦了，憔悴了，吃了很多的苦?！?/br>
    “不苦不苦，只要想到家里人，我心里都是甜的。”卿然連忙搖了搖頭，眼淚卻險些從眼眶里落了下來。

    柳卿寒抬手將她臉頰的碎發(fā)挽到耳后，目光憐惜而又溫柔：“當年的傻丫頭，現(xiàn)在長大了……”

    卿然的眼淚沒忍住，嘩啦啦的落了下來，柳卿然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待她徹底發(fā)泄完情緒之后，才問道：“你想要怎么做？”

    “我……”卿然有些茫然，她從遙遠而貧窮的老家趕來，為的不過是替自己討一份公道，為的不過是替兒女掙一份地位，具體要怎么做，卻沒有細細想過。

    十六歲之前，她是父母的掌中明珠，自幼保護的太好，不知人心險惡，所以才輕易被杜思遠三言兩語，幾文錢就能夠買到的玩意兒勾了魂，到了杜家之后，又受盡了兩母子的壓迫，她如今雖然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娘，已經(jīng)忍受了太多太多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但仍舊和當年的那個小姑娘一樣，天真而又單純。

    她只想著到京城來，只想著找到杜思遠，只想著當著他的面質(zhì)問他，向他要一個說法。

    具體怎么做，卻從未詳細安排過。

    “明遠，將杜思遠的資料報上來?！绷浜此@幅模樣，就知道她心中還沒有個定數(shù)。

    在得知杜思遠的新婚妻子是當朝公主的時候，卿然抬起頭，滿臉的不敢置信。

    “我和他明明拜了堂入了洞房，為何他還能夠另娶她人？”

    “他、他……他信中只說被一個高官看上，要將愛女嫁予他……”

    “律令里明明規(guī)定了，男子除非休妻，否則終身只得有一個妻子……”

    “你連如今杜思遠背后的靠山是誰都不知道，就敢找上門來？”柳卿寒說道，雖說卿然的舉動讓分離多年的兄妹再度重聚，但若今日他在路上趕得快了些，早早的回了家，沒在城外逗留，沒能夠遇著她，恐怕卿然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莽莽撞撞的闖上來，迎接她的只有死亡！

    那明珠公主從小便天資聰穎，深受皇帝喜愛，連帶著她的母妃淑妃的地位也在宮里水漲船高，若不是明珠公主沒有同胞兄弟，想來下一個登上皇后之位的后妃定是淑妃莫屬了，她的外家更是當朝宰相，由此可見其背景之深厚。

    先不說明珠公主自身的勢力，就說她的身份，如今杜思遠尚公主已經(jīng)成為了眾所周知的事實，若是他再冒出一個原配妻子來，豈不是赤丨裸裸的打了皇室的臉面，到時候，就算明珠公主不出手，皇上恐怕在發(fā)現(xiàn)柳卿然的時候也會暗中下殺手。

    “我、我不知道……”

    卿然求救似的看向了柳卿寒：“哥，那我怎么辦？那我的孩子怎么辦？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杜思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我被休棄倒無所謂，但我的孩子……”

    “無雙和無瑕不能沒有父親啊……他們還那么小……”

    “娘……”見她哭，兩個半大的孩子也倚在她的懷里哭了起來。

    “莫哭，”柳卿寒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看你一哭，你孩子也跟著哭，誰又能想出辦法呢?！?/br>
    “對，我不能哭?！鼻淙怀榱顺楸亲樱艁y的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珠，一只大手遞了一張角落里繡著蓮花的手帕過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是一直沒有說話悶頭生氣的虎子，她感激的沖他笑了笑，接了過去，“我還有孩子……”

    “雙兒，瑕兒，莫要哭了，擦擦眼淚，莫要讓舅舅們看了笑話?！?/br>
    虎子傻乎乎的笑了笑，隨即看她這幅模樣，又皺起了眉頭。

    “大人，屬下覺得那明珠公主有不對勁的地方?！北涣浜畣咀髅鬟h的黑衣男子猶豫了再三，還是抱拳說道。

    這下，卿然比柳卿寒先一步反應過來，問道：“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柳卿寒贊許的看了她一眼，這才是將門虎女應有的風范。

    柳卿然性格雖然單純，但并不柔弱，反而十分的堅韌，先前不過是在杜思遠這條道上走岔了，才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事實上，當年她能夠拿得出勇氣與杜思遠私奔，就可以看出她的確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女子。

    “主子可知道我寧姓一脈的看家本領(lǐng)？”

    “窺氣之術(shù)？”柳卿寒說道。

    寧明遠頷首，接著說道：“當年明珠公主從尼姑庵中回來之日，正是公子遠赴邊疆的時候……”

    “屬下曾在山外遠遠地看了明珠公主一眼，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氣運比她身邊的丫鬟侍衛(wèi)都還要弱上許多，當時我便斷言明珠公主活不過當年……”

    “后來主子派我送家書回京城的時候，有一次我在街道上遇到了明珠公主，卻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氣運已經(jīng)是常人的三四倍，與一般的皇族齊平……”

    “屬下對她起了疑心，便將族中的一名長老派到了明珠公主身邊……”

    “主子可記得三年前皇上對明珠公主的評語？”

    “若為男子，定是君臨天下?！绷浜寄块g能夠看得到不屑，明珠公主或許的確有幾分本事，但還達不到這個評價。

    在他看來，明珠公主做的事兒雖然不少，也的確有幾件為人稱贊，但在他眼中不過是誤打誤撞一般。

    有急智，卻無遠見與謀劃的人，如何當?shù)昧司酢?/br>
    “據(jù)長老傳來的消息，明珠公主身上的紫氣已經(jīng)沖天而起，有鳴鳳盤旋而上，幾乎要與皇帝的金龍相提并論?！?/br>
    ☆、第54章 貴女貧妻（三）

    柳卿寒的眉頭緊鎖：“你是說，那明珠公主身上可能有妖？”

    寧明遠搖頭：“屬下不敢胡亂造言?！?/br>
    “這可難辦了啊……”柳卿寒嘆息了一聲。

    卿然斂了斂眸子，垂著眼睛看著火堆，說道：“這件事，當今皇上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