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精打細(xì)算

    作者：花滿篩

    備注：

    就算幸福只剩一把骨灰，我都不會放手。

    事關(guān)愛情、還有銀行職員的各種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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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叫罵聲還在耳邊回響，我把手里蓋了假幣章的粉紅色鈔票收好，長長地噓了口氣。

    曹姐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安然，別往心里去……誰讓咱是干這個的……這種事兒難免的……”

    服務(wù)行業(yè)很難做，這是我從業(yè)一年多來的切身體會。

    08年大學(xué)畢業(yè)后，家里托了我姨夫的表姐的弟弟的關(guān)系，把我塞進(jìn)了L市的一家銀行里，在前臺做綜合柜員。從此父母算是放心了，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干，別吊兒郎當(dāng)?shù)摹?/br>
    這個工作吧，在別人看來也許是不錯的，用我爹的話說，風(fēng)吹不著雨打不著，不就是坐在那里敲敲鍵盤、數(shù)數(shù)錢，最重要的是收入也可以，起碼在L市這樣的小地方，算是高薪。其實這樣說也沒錯，但是，這個世界上哪有輕輕松松就拿到高薪的事情，就算是有，也不會落到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頭上。

    我只能苦笑著點頭，我要是說別的，就會被認(rèn)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雖然，我真沒覺得有什么幸福可言。

    幸福，就是當(dāng)你到了一個更壞的境地之后，回想從前時的感慨，同為柜員的小李這樣說。她嘆道：“安然，你還是太年輕啊……”

    切，當(dāng)然了，被指鼻子罵的人不是你，你是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的。

    那倆人拿著張假幣來我這里換零錢，我只是按規(guī)定沒收，這是銀行的職責(zé)，是銀行的義務(wù)，是在維持正常的金融秩序，在維護(hù)人民幣的尊嚴(yán)……前面的都是放屁，最重要的，要是我不沒收被查出來，我會丟掉飯碗的好不好……小小營業(yè)室裝30個攝像頭，除了廁所沒有死角，時不時的上邊就會來人調(diào)錄像choucha，我這個人向來點兒背，還是別冒這個險，不就是被罵嗎，就跟聽幾聲狗叫一樣的，雖然我必須面帶微笑的傾聽，雖然我氣得手都發(fā)抖了，雖然我很想出去跟他們掰扯掰扯，“誰讓你瞎了狗眼收張假幣，還倒霉催的來銀行換錢，我爹娘八輩祖宗礙你哪疼了你全給我X一遍……”可是，我穿著這樣的一身工裝，戴著這樣一個工牌，坐在這樣一個位置，我就得忍著，我什么都沒說，低眉順眼地由著人家罵，我心里只有一個堅定的信念，“看在工資的面子上，看在獎金的面子上，看在各種錢的面子上……”

    我覺得我就是這么個人，有時候我都恨自己，怎么就這么窩囊呢！曹姐說，大伙都是這么過來的，你得習(xí)慣。好吧，我有爹娘要養(yǎng)，有房子要買，有媳婦要娶，我需要這工作，我只好對著鏡子勸自己，“安然啊，有本事找著更好得工作你就撂挑子別干了，沒本事你就在這里受著吧，直到哪天受不了了為止……”

    在銀行前臺，這樣的事兒多了去了。冷不丁趕上個矯情的客戶，不是嫌這個就是嫌那個，一個電話打到客服中心去，咱還得陪著笑臉賠不是，我老是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賣笑的。

    那天晚上下班之后，我約了高中同學(xué)吳越出去吃飯加發(fā)泄。他現(xiàn)在在移動工作，以前老是羨慕我，說人們到了移動營業(yè)廳都跟大爺似的，到了銀行都跟孫子似的。我說：“你們不是孫子，我們才是孫子呢！”然后端起小半杯白酒就要往下灌，吳越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杯子奪下來，“嘿，至于嗎你，不就是被罵了幾句嗎？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個大男人這點氣量都沒有？好歹你們還隔著層防彈玻璃呢！就我們那前臺小丫頭，工裝扣子都給人拽掉了，人家也沒怎么地啊，回家縫吧縫吧第二天照常上班……行啦行啦，別喝了！”

    那天在他的阻攔下，我最終沒有喝多。其實，我也覺得不值當(dāng)?shù)?，只不過，有些事情可以習(xí)慣，有些事情，只能變成積怨，而且越積越深的那種……

    跟吳越耍夠了，各自回家。

    我宿舍離的不遠(yuǎn)，溜達(dá)著二十分鐘就到了。

    九點多，L市仍然很喧囂，超大廣告牌上的彩燈變幻著顏色和形態(tài)，商場門口人潮涌動，小販們借著夜幕的保護(hù)，趁城管們下班的時間，在路邊擺攤。

    誰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呢，我看到路邊一個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老人時，腳步就停了下來。這些乞丐隨處可見，要擱平時我會完全無視地走過去，即便他追上來找我要錢，我也只會給他個白眼，說道底，我真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吳越老說我這人怪，也不是摳門也不是吝嗇，就是把錢算計得忒清楚，一分一厘都那么計較，我說這也是職業(yè)病，銀行里的帳向來都得是分毫不差的，他說我這是扯呢，剛上一年多的班兒哪這么多毛病，他說我本來就這種雞毛蒜皮死較真兒人，其實我不是較真兒，我就是覺得錢這東西吧，就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那天不知道怎么腦袋抽筋了，可能就是覺得做人都不容易吧，我居然從褲袋里摸出一個硬幣扔在了那老人面前的破盆子里，老人頭都沒抬地猛磕了幾個頭，嘴里念念有詞我也聽不清是什么。

    又走了兩步，直覺告訴我，有點不對勁，有什么人在看我。抬眼望去，果然，離老頭四米遠(yuǎn)不到的地方，還有一個人。

    那個地方光線不好，只能看到一個人大體的輪廓。他坐在地上，抱著膝蓋，蜷縮在十月的涼風(fēng)里。他面朝著我的方向，看不清五官，額發(fā)很長擋了半邊臉，感覺年紀(jì)應(yīng)該不大。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可我覺得他就是在看我，于是，我做出了那個夜晚的第二件傻事，我走到他面前，從口袋了掏出另一個硬幣，啪的仍在他腳邊。

    我看得出來，他愣了一下，然后動作僵硬地把硬幣撿起來瞧了一眼，之后，一揚(yáng)手，硬幣在空中劃了個銀色的弧線，砸到我身上，又掉到地上。

    在我正詫異著的時候，那人回手把身旁的一個紙牌子拿起來，隨意晃了晃。我剛才還真沒注意，仔細(xì)一看，牌子上寫著仨大字，“打短工”。

    “我不是要飯的！”他說，清朗的聲音，帶著夜風(fēng)的涼氣刮進(jìn)我耳朵里，我呆呆地看向他，他卻低下頭去，我只來得及看到變幻的霓虹映進(jìn)他眼睛里的一瞬間，斑斕的光彩。然后他把牌子在身邊放好，繼續(xù)先前抱膝的姿勢，不再理會我。

    靠，想做件善事都不成，我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

    我揀起地上的硬幣，重新放回口袋里，沉默著走開。

    躺在單人宿舍的床上，我摸著胸口，那個硬幣砸回來時的落點，居然有些疼痛。當(dāng)然，這只是個幻覺，那痛感沒再皮rou上，我知道，那是內(nèi)傷。

    生存和尊嚴(yán)，生存的尊嚴(yán)，那個人只是用他的選擇砸在了我的軟肋上。

    “安然，成熟點吧，管他什么尊嚴(yán)不尊嚴(yán)的，活得好就行了唄！”我勸自己，可是，我活得好嗎？好個屁。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不童話，無完人，磕磕絆絆地愛情……

    講銀行職員與窮小子之間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