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疑惑地回身看了我兩眼，姓韓的連頭都沒回，只是抬手在空中隨便地?fù)]動幾下。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夕陽把倆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我聽到胖子問韓暮雨，“那人誰?。俊?/br>
    韓暮雨說：“他叫安然……”

    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我叫什么，上班的時候我胸前巨大的工牌上清清楚楚的印著我的大名。我只是奇怪，他居然把這個名字叫得很動聽。我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感覺，那兩個字從他嘴里蹦出來，輕輕巧巧地落進(jìn)我耳朵里，我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我有個非常悅耳的名字。

    我說的“下次”，不是隨口說說的場面話，是當(dāng)真的。如果有機(jī)會，我肯定要感謝他一下。

    也就過了倆星期不到，機(jī)會就來了。

    我們行現(xiàn)金柜臺就兩個，平時都是我和小李一班兒的，特殊情況會有其他人替班兒，中午一般只留一個現(xiàn)金柜員。由于我頭天晚上玩游戲玩到兩點多，以至于中午值班的時候，困得蔫頭耷腦的。

    一老太太進(jìn)門，啥也不說，把存折往前一遞。

    ☆、五

    一老太太進(jìn)門，啥也不說，把存折往前一遞。

    “您好，您辦什么業(yè)務(wù)？”我機(jī)械地有氣無力地重復(fù)著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的開場白。

    “取錢！”

    “取多少??？”

    “都取出來?！?/br>
    “都取出來就銷折了，您這存折不要了是嗎？”

    老太太馬上急了，“哎呀，那可不行，這是我老伴兒的工資折，我們兩口子就靠著這點退休金生活呢，我們有三孩子，沒一個指望得上的……”

    老太太開講她家血淚史，我哼哼哈哈地聽著，反正中午時間沒有排隊等著辦業(yè)務(wù)的，由她去說吧。

    老人從她家老伴兒，說道她家老大、老二、老三然后是他家兒媳婦兒，講她如何不容易，講孩子們?nèi)绾巫屗袝r候我也很奇怪，為什么老人都喜歡跟別人叨念自己家的家務(wù)事，對著我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傾訴，有什么意思嗎？

    我佯裝在聽，卻注意到電動門開了。

    一個瘦高的身影走進(jìn)來，他看前面有人在辦業(yè)務(wù)，于是安靜地站在一米線外等待。我站起來隔著玻璃朝他微笑，算是打招呼。

    他看著我，揚(yáng)起清亮的眼神，也沖我擺了擺手，我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仍拿著那個貼標(biāo)簽的礦泉水瓶子。

    不管老太太正說的起勁兒，我干脆地截斷了她的話，“好，我知道了，如果您不想銷折，那就在存折里剩一塊錢，行嗎？”

    “只要不銷折，怎么都行。我們家啊……”

    又要開始……有人在等，我不能再聽她傾訴下去，而且那個等的人，還是韓暮雨。

    我迅速地在電腦上cao作，讓她輸密碼的時候，麻煩又來了。

    “……你們這個密碼怎么是亂的啊，這讓我怎么輸??？0呢，0在哪兒呢？”老太太拿著我們的亂序密碼鍵盤不知道從哪下手。

    我在里面根本就看不見鍵盤上的數(shù)字，也沒法指導(dǎo)。

    我對著擴(kuò)音器說：“韓暮雨，你過來，幫老太太找找……”

    韓暮雨猶豫了一下，走到近前。

    誰知道，老太太瞧著這個民工打扮的人忽然就警惕起來，非但不領(lǐng)情還側(cè)身把鍵盤擋了個嚴(yán)實，“不用不用，我自己找。”老太太說。

    韓暮雨被晾在一邊，我覺得很尷尬，抱歉地看向他，他也沒什么表情，默默退回一米線之外。

    老太太試了好幾遍密碼，終于取走了二百三十一塊錢。

    韓暮雨將礦泉水瓶放在柜臺上，從口袋里掏出存折和六百塊錢給我。我確定老太太走遠(yuǎn)之后說道，“不好意思啊，沒想到遇到這樣不識好人心的！”

    他搖搖頭，“沒什么，應(yīng)該小心點兒的。”

    “你這個人??！”我順嘴就感慨了一句，然后就看到那人不明意味的瞅著我，我一下子就囧了，本來啊，我才認(rèn)識人家?guī)滋彀?，那話說得就像我有多了解他似的。

    “呵呵”我干笑兩聲，岔開話題：“你想辦什么業(yè)務(wù)？”

    “一百塊錢存到存折里，五百塊錢匯到家里的存折上去?！?/br>
    我先給給他存好了錢，然后幫他填寫電匯單子。

    “收款人是誰的名字？”

    “韓晨曦，我meimei。”

    “暮雨，晨曦，你兄妹的名字都蠻好聽的嘛！”我說。

    “恩，我們的名字都是學(xué)校的老師給取的，我媽說，我是下午出生的，那天下著小雨，我妹是早上出生的，趕上一個大晴天?！?/br>
    頭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興致，居然也跟著說起來：“我出生很久了都沒有名字，因為我爸媽的意見一直不統(tǒng)一，后來，我爸說這樣吧，咱們也別爭了，咱們翻字典，翻到哪一頁就用那一頁上的第一個字，結(jié)果，正好翻到‘然’字，于是，我就叫安然了。”

    “安然……”韓暮雨默念了一句，然后認(rèn)真地說：“這名字挺好的！”

    “是吧，我也覺得……”我笑起來，得意地看向他，他卻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