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細算_分節(jié)閱讀_38
門沒鎖,吱扭一聲打開,我先探了個頭進去。 高高瘦瘦的韓暮雨正彎腰收拾床上的東西,他背對著我,兩條腿格外修長筆直。一個大包打開著放在他腳下,顯然,他也是剛到?jīng)]多久。 聽到門的聲音,他扭頭看見了鬼鬼祟祟的我。我沖他一笑,傻到極致,他則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鎮(zhèn)定地進門,鎮(zhèn)定地鎖門,鎮(zhèn)定的轉(zhuǎn)身走到他面前,他叫我的名字,那一聲溫柔到無度的‘安然’導火索般引爆了積聚在我身體里的渴念,我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抱住他脖子,啞著嗓子低吼道:“奶奶的,可想死我了!” ☆、三十五 我?guī)缀醢炎约旱恼麖埬樁悸襁M他頸窩里,冰涼的耳朵貼上他的溫熱的臉頰。 我是如此迷戀而懷念地貼緊了他,沉醉在他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中,完全顧不得去掩飾什么,偽裝什么,我抱著他,覺得特別滿足,給我座金山都不換。 更讓我驚異的是,韓暮雨在微微地僵了一下兒之后,居然扔下手里的東西,緩緩地抬起一只手放在我腰側(cè),極輕的接觸,仿佛是某種試探。我隔著厚厚的衣物察覺到這細小的動作,心里涌上一陣甜蜜蜜的急切和焦躁。你還猶豫什么呢?哥都多主動了?于是我又緊了緊手臂,也許源自我本意里的催促在韓暮雨看來是一種默許和鼓勵,他緩緩合攏雙臂,最終,輕柔地攔腰摟住我。 這是個貨真價實的擁抱,之前那些,頂多算是我一廂情愿的耍流氓。 我聽到心里‘咔’的一聲,那是鎖扣緊的聲音,我陷落于一只溫柔鑄就的牢籠,從此再無處可逃。 我堅定決絕,我興高采烈,我甚至不愿意去揣測韓暮雨的心意,無論他對我是哪種形式的親近,哥們也好,親人也好,對象更好,我都能接受,至少現(xiàn)在,他正把頭靠在我肩膀上,他的嘆息回應著我的心跳,他在我耳邊喃喃低語,他說:“安然,對不起,我走得急,忘記給你帶我家那邊特產(chǎn)的玫瑰香葡萄了?!?/br> 嘛特產(chǎn)不特產(chǎn)的,就你們那窮鄉(xiāng)僻壤的能有啥好東西?這話我也就想想,當然不敢說出來,主要是,這根本不是重點啊,我這人吃啥都行,不管什么玫瑰香月季香的,不就是葡萄嗎?超市都有,要是你肯說你也想我了,我?guī)滋觳怀燥埗夹校?/br> “切,我又不是沖著你的特產(chǎn)來的!我有那么眼皮子淺么?”對此我表示完全的不介意,然而說完我并沒有松開手臂,只是別有意味地問道:“你說回來走得急,干嘛走得急???這才十五,要出正月時間還早呢!” 為什么要這么早回來?我發(fā)誓當時我是非常認真非常鄭重地下定決心了,如果他說是因為想念我,那我馬上就告訴他,把我所有想說不敢說的話都告訴他,告訴他我有多惦記他,告訴他我想要愛他。這么好的時間,這么好的氣氛,也許老天會賞個奇跡給我呢! 只可惜,我的循循善誘還是敗給了他的無聲沉默。 他放開手,沒回答我的話,我卻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絲閃爍。 “安然,你坐,我去把電熱扇開了?!?/br> “哦!”我聽話地坐好,看著他從六哥床底下把套了層塑料紙的電熱扇拿出來,去門外扯掉滿是塵土的包裝,回來插上電源,對著我的方向打開。 我看著他不聲不響地忙活,發(fā)現(xiàn)這人過了個年回來怎么看怎么憔悴,頭發(fā)短了些,衣服仍是先前的。我湊過去幫他收拾床頭的東西,他忙攔著,“別動了你,都是灰,別把你衣裳弄臟了!” “沒事兒!”我說,“哎,你可夠艱苦的了,過年就舍得給你妹買衣服,自己都沒買件兒新的!” 他說不是,我有新的,然后扯著衣領給我看,“你給我的毛衣?!?/br> 恩,恩,我看見了,不過,我決定仔細看看,“是嗎?是我給的那件兒嗎?”我扒著他的衣領假裝失憶,“真是哈,穿著合適么?”我問。 “合適,胖瘦長短都正好?!彼麕缀跏菬o視我的動手動腳,認真回答。 “好,我那還有一件兒呢,回頭也給你,反正我穿著大!”我說完,韓暮雨手里一頓,他瞥了我一眼,就是那種微微瞇著眼睛、拿眼角的余光看人的、警告似的那種瞥。在這個像極了拋媚眼的動作里,我想起了那次吵架,雖然后來暮雨退了一步,但是我知道他也不是那么情愿的,不過是顧忌著我們的交情,不想因為這么點兒小事兒就鬧得生分了。我猜想這個媚眼的潛臺詞大概就是,“安然,你別得寸進尺啊,你還沒完了怎么地?” 我訕笑兩聲,指著床頭,“哎呀,暮雨你看你剛離開不到一個月暴騰這么多塵土,不行,這得擦擦!不然沒法睡覺?!蔽移鹕砣ソ锹淅飺炱鹨痪G色塑料盆就往外走,“我去接點水來?!?/br> 打回水來,韓暮雨正單腿跪著拉床底下的什么東西。 我拿著抹布蹲盆邊下了半天決心,真不是我這人嬌生慣養(yǎng)少爺做派,那水也忒涼了,里面還有冰碴呢,這叫冰水混合物,溫度為零攝氏度,小學學過的物理知識迅速地浮現(xiàn)在腦袋里,不過,最后我還是心一橫,一把把抹布按進水里,兩秒鐘沒到,便體驗到了不止皮rou連骨頭縫都被冰得生疼的感覺。 “靠,真特么涼!” 我剛適應著溫度揉了兩下,手就被韓暮雨從盆里拎起來了,我齜牙咧嘴地擎著十指,卻聽他說:“暖壺里有熱水,我回來就燒好了!” “那你不早說……”我怨恨地瞪著他。 “……我不知道這么涼的水你也敢下手?。 彼苡行o奈。 對了半壺開水之后,盆里總算有點熱乎氣兒了。韓暮雨把袖子往上擄高了,接過我手里的抹布,“你別管了。我包里還有一管兒你給的護手霜,你去涂點去!” 我沒動地兒。 因為我在他接起抹布的一瞬間看見他前臂外側(cè)一道青紫色的痕跡,以前挨打留下那些早就好了,這個明顯還很新鮮。 “這怎么回事?”我翻手抓住了他的腕子,指著那條淤青質(zhì)問道。 他看了一眼,慢慢掙開我的手,一下一下揉著水里的抹布,淡淡地回答,“打的!”那么平靜無謂的聲音,要不是我知道他這個人就這么副脾氣,我都會覺得這事兒、這傷都跟他沒關系。 “誰啊?為什么?” “村長的兒子,上次修路的事情他們覺得挺沒面子的,這次我回去,他老是帶人去我家找茬。” 韓暮雨拿著抹布起身回到床邊,一下一下抹著床頭欄桿上的灰土,我就跟在他身后,聽他毫無感□彩的講述。 “我知道他是故意不想讓我過好這個年。初一早上,你給我打電話時,就是他帶著倆人過來鬧事,說我爸生病時借了他家多少錢,讓我們還。我問我媽有沒有這么回事兒,我媽說沒有,然后……” 他把手里的抹布翻過來疊好了,又去抹床頭的小桌子,“然后,就打起來了,他們?nèi)硕帱c,不過也沒占著什么便宜,只是,把我家玻璃打碎了三塊。大初一的沒地方買玻璃去,只能隨便找點塑料紙釘上……” 我亦步亦趨地跟他,聽著他說話,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動作,心口像是堵了塊石頭。 抹布被泡回水里,整盆水都泛起灰黑色。韓暮雨隨便地洗了兩下,繼續(xù)說:“我去看村里那些親戚時,人家都不敢留我多坐會兒,村長家兒子得誰家跟誰家鬧……” 他指指自己的胳膊,“前些天我跟晨曦去趕集買玻璃又遇上他,他把我新買的幾塊玻璃拿車鎖給砸了,最后一下兒他那車鎖打飛出去,我拿胳膊擋了一下,不然恐怕會打到晨曦臉上?!?/br> “回去之后,我問我妹這幾個月她們是怎么過的,我妹說我沒回去的時候,也不見那些人來找她們的麻煩??赡芩麄儗ζ圬摾先鯆D孺沒興趣吧……后來,把家里該修的修了該補的補了,親戚也差不多走完了,我想我還是回來吧,我也實在看下去我媽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一有點動靜就爬起來叫我的名字,我覺得我回L市了,至少她們還能消停地過日子?!?/br> 他把抹布擰干了晾在曬衣服的鐵絲上,忽然回頭看著我,皺起眉毛問:“安然,你從哪里拿的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