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細算_分節(jié)閱讀_151
我呆呆地看著老爸,他伸手擦去我臉上的淚痕,淡淡地笑著說:“這樣,咱家安然就不孤單了。” 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現在這種狀況,所以,是說,我自由了嗎?在我失去暮雨又失去了娘親之后。 老爸起身,往臥室走去,邊走邊說:“昨天我們單位人過來了,說請我回單位幫忙管管職工活動中心,跟那些老朋友在一塊兒有助于調整情緒,我答應了,明天就搬去那邊?!?/br> “爸……你去單位???”我忽然就慌了。 “放心吧,那邊有房子,有食堂,有保潔,平時還有人照顧我,都挺方便的?!?/br> “可是……爸,家里怎么辦?”一瞬間,‘家破人亡’幾個字映在我大腦里,我覺得自己的開始呼吸困難。 父親很慢地背過身去,聲音一下子蒼老得不成樣子,他說:“安然,你說你丟了最喜歡的人,如果你運氣好,還能把人給找回來,可我丟的是陪了我一輩子的人,而且,再也找不回來……我老了,以后你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br> 第二天真的來了一輛面包車接老爸,還有人上來幫忙搬東西。其實沒有什么東西可搬,老爸說需要什么單位都會給買,所以他只有一個拉桿箱,里面是幾件衣服,兩雙鞋子,還有一張全家福。 老爸不讓我送。 我回到屋里,倒在沙發(fā)上,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發(fā)呆。眼神掃過茶幾時發(fā)現一張白紙被茶杯壓在桌角。打開來,一頁A4紙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全是關于心臟病的一些東西,哪些藥不能同時吃,哪些藥不能睡前吃,飲食的注意事項,幾個老專家的電話,幾種特效藥的價格,在哪家藥店能買到……沒什么順序,似乎是想到什么寫什么,字體稍大的最后一句是,“好好照顧自己。父留。” 躺在沙發(fā)上,看著屋頂,很久很久,我都沒有動。 分別多了,也能習慣的吧!我已經沒有力氣去難過,去抱怨,去哭去喊,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如果還能醒過來,我再去想以后。 以后?我音訊全無的暮雨?我無聊至極的工作?未來長長的日子,我要為了什么由頭才能好好走下去。 很多事都變了,安然變了,開始認命,開始妥協(xié),喜歡東西也變了,原來喜歡斯巴魯現在已經開始轉投途觀,什么事情都會變,小李喜歡安然五年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甩袖子走得無影無蹤,還有什么不能變呢,吳越都說其實妞也沒什么好的,還是哥們親,所以,什么都會變的,那個人,也會吧!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胖了?瘦了?有沒有愛說話一點兒?還記不記安然?還記不記得他愛他? 我一覺睡到天黑,我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娘親笑得特別燦爛,手里拿著餃子皮兒,問我和暮雨倆人想吃白菜餡還是韭菜餡…… 其實是凍醒的,臉上冰涼一片。 我掙扎了很久才坐起來,揉揉僵硬的骨頭,開始發(fā)呆。半個小時過去,我決定,不打算死,就得活著?;钪紫纫燥垼惶鞗]吃東西的我,現在必須出去淘換點吃的。 拎著一套煎餅果子和一桶方便粉絲回到家門口,拿鑰匙開鎖時,聽到背后有人喊我。 “安然?!?/br> 兩個字,輕輕地,穿透三年光陰如水。 ☆、一一四 樓道里昏黃的燈光搭建出一個恍惚的世界,我覺得身邊的空間被拉伸變形。他和我,我們都是水中的一團墨影,我不敢呼吸不敢眨眼,怕一點點的波動就會讓對方消散無蹤。 那個人站在面前,光線讓他一半身體隱沒在黑暗中,我努力地辨認,影像卻越來越模糊。又是個錯覺,或者,又是個夢。這幾年里總是有抹相似的身影出現在人群和夢境,讓我追逐、落空,再追逐、再落空,循環(huán)往復,不眠不休。最終,太多失落如雪片般層層堆積變成厚厚的冰層,我不去期待了,不敢了,太疼。 “安然?!庇质且宦?,都是記憶深處的聲調和語氣。 他兩步走近我眼前,動作都是熟稔到刻骨銘心。 所以,這次是真的嗎?暮雨,你回來了?我抬手摸上他的頸側,那里傳來燙手的熱度。居然,是活的。 我給不出哭還是笑的表情,我說不出欣喜還是憤怒的感覺,有道裂縫從指尖崩開,迅速爬行、分叉、布滿木然的身體…… 我應了一聲,胸腔微微震動,卻似乎沒有聲音發(fā)出來。腦子里是真空般的寂靜,沒有特別激動。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練出來了,后來發(fā)現,屁,那種震驚只是跳過大腦,直接傳遞給了肢體。 鑰匙在防盜門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右手抖得太厲害,以至于半天都沒找著鑰匙孔。 暮雨從我手里接過鑰匙,開門,拉著我進了屋子,把我按在沙發(fā)上,坐在我對面,看著我。 他沒有胖,也沒有瘦,卻總是有些不一樣了。臉上褪去了些草木清新的雋秀,卻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金屬質地的冷冽鋒利,眼神仍是記憶中的清澈溫柔,稍稍壓制了眉梢那抹陌生的戾氣。頭發(fā)又短了些,黑色棉服半敞著,露出里面藍白格的襯衣,兩手搭在膝蓋上,右手還套著那只有些磨損的四指手套。 對峙著,沉默著。好半天,我得出又一個結論,這孩子三年也沒點兒長進,還是這么少言寡語。我其實應該說點什么,關于自己,關于家里,要不就問點兒什么,他的經歷,我視線之外的那些歲月??墒?,開不了口,有什么休眠在血液里的東西蘇醒過來,開始撕扯我的心臟:他回來了,沒有死,沒有忘了我,他就在我面前,身上有炙熱的體溫,眼里有刻骨的思念……他就在這里,就在這里…… 情緒的浪潮后知后覺的涌出來,重重拍打著胸口,漸漸地,漸漸地,失去節(jié)奏。 我從口袋里摸索出藥瓶,顫巍巍地擰開。 “安然!”對面的人驚了一下,起身。 “別動!”我制止了他,倒出幾個藥片,塞進嘴里。 “安然,我去給你倒水。”他再次站起來。 我瞪著他,用盡力氣吼到,“你他媽再敢動一下試試?!?/br> 他大概是被我嚇著了,真沒動地兒。我努力調整呼吸,不錯神兒地望著他,那些話說得像在念咒,“別動,別走,就在這兒,哪兒都別去……” 我靠著沙發(fā),再拾不起一分力氣,無法伸手去抓住他,如此驚惶,如此絕望。 他捏起桌上的藥瓶,看著標簽臉色一下變了。陪我伺候了娘親好幾個月,治療心臟病的藥他認得比我都全。那么熟悉的眼神波動,代表著他藏不下的慌亂。 “怎么會這樣,你……真的病了……”他好像完全不理解,嘀咕著,慢慢矮□體,單膝跪在我腳邊。 “我明明看到你正常地上班,辦業(yè)務,還會神氣活現地罵人,完全不是吳越說的病危。我以為他是想讓我回來才故意那么說,我以為你一直都好好的……”他小心地拉起我的手,將我扯近了,環(huán)腰抱住,耳朵貼在我胸前,心臟的位置。 “對不起,安然,對不起,讓你等這么久,再給我一點時間,一個月,順利地話半個月,到時我就回來接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陪著你,所以,不要生病,不要生病,別生病……” 暮雨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滑過指縫的一束絲。我失常的小心臟就在這樣的繞指溫柔中慢慢安定下來,像是個撒潑打滾兒得到順毛兒的無賴。 我回抱著他,低頭輕吻他的發(fā)心。我努力地呼吸他發(fā)間溫暖的味道,微硬的頭發(fā)扎得臉上有些癢,卻那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