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看她一眼，想起她家里的那張音樂會海報，本想答應(yīng)，卻驀地反應(yīng)過來此事有多浪費時間，于是開口拒絕道：“我想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

    “好了別嘮叨了！”克拉拉拽著他的手往前走，“我們就去看一就回家！”

    醉酒的克拉拉使了勁兒，夏洛克在她的怪力下根本毫無話語權(quán)，基本是毫無還手之力地被她拽過去的。

    于是就露出他們身后的琴行櫥窗上貼著的巨幅海報——“古典音樂之旅，鋼琴與大提琴的天空暢想曲”。

    克拉拉對小提琴的興趣不小，夏洛克被她拽著手傻愣愣地站在街邊“欣賞”音樂。

    那位落魄的街頭音樂家看到了克拉拉，對這位美麗的女士似乎很有好感，架著小提琴徑直朝她走來，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曲調(diào)一變，活潑起來。

    非常拙劣的泡妞技術(shù)。

    夏洛克轉(zhuǎn)頭，順便翻了個白眼，可惜拽著他手的某人居然很吃這一套。

    克拉拉笑意盈盈地盯著這位街頭小提琴家，對方收到她的鼓勵，愈發(fā)賣力地獻殷勤。夏洛克估計，再這么下去，天亮了都到不了家，于是輕咳一聲，冷淡地瞥了一眼這位小提琴手。

    對方當然注意到了兩人牽著的手，看到男方的眼神，識趣地退開，繼續(xù)活躍于街頭奏曲。

    “這曲子演繹的并不佳，你居然喜歡這么拙劣的表達，真不知道你的審美是不是——”他口下不留情，轉(zhuǎn)頭時卻看見克拉拉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夏洛克頓住，和她對視幾秒，憋住了下面的話，然后不再看她：“回家吧?！?/br>
    “其實，親愛的，”克拉拉笑著說，“我雖然對樂理不甚精通，不過我能聽出他的開心?！笨死钢缸约旱亩洌盎蛟S手法之類的我不明白，不過他的開心我可以體會到?！?/br>
    克拉拉終于肯挪步，對身后的音樂家揮揮手，后者略一揚琴弓，對她露出一笑，算是道別。

    “夏洛克，你本應(yīng)當也有感受，”克拉拉說，“我記得你的小提琴曲也非常美，非常精致，但是也非常靜，幾乎感受不到別的情緒?！?/br>
    克拉拉遺憾地說：“這讓我想到懷特先生的女兒——你還記得嗎，貝蒂懷特，她面對的是一個有戀童癖的成年男性的覬覦，如果讓你為此譜曲……”

    夏洛克皺緊眉頭，不懂她的意思。

    “你一定是寫不出的，”克拉拉惋惜地說，“所以為什么不多感受一些情緒？當然，這情緒或許你都可以模仿出，比如你可以假裝愛我、假裝害怕、假裝痛苦，這些你都可以做到，你觀察的很好，所以你的模仿也惟妙惟肖。但是，為什么不試著真正體會這些情緒呢？這并不是什么壞事。”

    “我可以感受你的情緒，”夏洛克說，然后轉(zhuǎn)頭看她，“你現(xiàn)在很放松。”

    “當然，”克拉拉對他露出一個頗為燦爛的笑容，“確實如此，和你在一起時，我非常放松?！?/br>
    夏洛克停下腳步，看著她，問：“Why？”

    克拉拉與他對視，頭一回不想那么大喇喇地袒露心意，只一笑。

    “You know the reason.”

    難得的含蓄，也是極具克拉拉風(fēng)格的含蓄。

    醉與醒不可分裂，無論哪個狀態(tài)，只要有必要，都可以成為人的借口。

    從美利堅回來后，她已隱約感覺到事態(tài)的變化，也漸漸感覺到自己的淪陷。

    可光怪陸離的東西總有終結(jié)的一日，浮于表象的東西必要逝去，屆時她身為這“浮于表象”的一員，需站在前列，與她的世界共存亡。

    福爾摩斯很危險，這也是她當初為什么不肯與夏洛克的生活有更多交集的原因。

    一旦靠近就無法停下，可靠的太近，她就會被看穿，她的謊言會被一個個揭穿，但可笑的是，她本人就是個謊言，所以……最后等待著她的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

    克拉拉頭回感受到自己這么強烈的**，比飛蛾撲火還壯烈。從一開始，她自以為是地想去逗弄深淵，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卻是她被深淵所吸引、吞噬。

    女人和酒精的碰撞，滋生的只有愁緒。

    克拉拉走在前面，穿著可笑的大衣和禮服的搭配，頭發(fā)老老實實地披在腦后，有節(jié)奏的高跟鞋的踢踏聲比車水馬龍的喧囂更入耳。

    夏洛克跟在她身后，以她的高跟鞋聲音為背景音樂，掃了一眼左右迎面而來的路人，他們在馬路右邊的逆行，使這些人的表情可以落入他的眼中。

    他可以一眼看出這些人的標簽。醫(yī)生、工程師、富豪、流浪漢，有沒有婚.外情、是否有毒.癮、昨夜在哪廝混、剛剛經(jīng)歷了上司的批評，還是收到了心愛之人的玫瑰。

    他們的表情所表現(xiàn)出的感情也可以一樂、瘋狂、淡然、失意、驚喜、焦急。

    可如果要去感受——

    天哪——哦，不，這撲面而來的擁擠的聲音幾乎要把他逼瘋了！

    然而在這些聲音中，有個聲音一直沒變調(diào)，節(jié)奏強烈，輕松調(diào)節(jié)了這一切的喧囂，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世界。克拉拉在他前面走著，背影一如既往的吸引人。

    他忽然伸手扯住她，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克拉拉，你到底是誰？”

    愈發(fā)暈乎乎的克拉拉消化他的問話，頓了頓，迷蒙地眨眨眼，然后猶豫地問：“你太太？”

    夏洛克：“…………”

    不敢相信，他剛剛居然信了這個醉鬼的屁話，真的去感受什么亂七八糟的情緒。

    雜貨鋪鑰匙果然在老板娘口袋里，對于她走幾步就沒體力，死活扒在他身上不肯下來的惡行，夏洛克幾次想把她丟在路邊都沒成功。

    因為克拉拉緊緊箍著他脖子，就是不松手。

    夏洛克干脆直接把她扛回來了。他徑直走過店門，直接把克拉拉丟在床上，開始了喋喋不休的絮叨。

    “我對今天的約會非常不滿意，我認為從昨天約你就是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當然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要‘歸功于’約翰，這點我會和他說，以后我不會再來約你了，希望你看清事實，”他最后添了一句，“你酒品太差了?！?/br>
    克拉拉敷衍地“嗯”了一聲，擺擺手，一副懶得跟他說話的模樣。

    “克拉拉庫珀？”

    床上的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很好，這位女士非常好。

    夏洛克對這個女流氓再次感到無可奈何，只能伸手狠狠戳了戳她的額頭，咬牙切齒地出了門，他寧愿去搞定全倫敦的罪犯，也不想搞定一個克拉拉庫珀。

    這么想著的夏洛克，拉長著臉回到了221b，約翰看他回來了，立馬問他：“晚上過得怎么樣！”

    “非常糟糕?！毕穆蹇嗣撓麓笠?，看著室友說，“克拉拉庫珀醉成了傻子，拉著我在大街上發(fā)瘋，我簡直是瘋了，才去約她吃飯。噢，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做下這個決定的！”

    “難道不是為了發(fā)展一段戀情？”華生挑眉。

    “無趣，”夏洛克往沙發(fā)上一坐，再次重申，“非常無趣?！?/br>
    “噢，拜托，你既然對這頓晚餐感到十分無聊，”華生抬起手看了眼表，“那你干嘛在這場晚餐上浪費了四個小時時間？整整四個小時！”

    “她遲到了半小時，四十分鐘用餐，結(jié)束后不肯乘計程車，非要走回來，喝的爛醉拉著我在大街小巷里游蕩，走了很多冤枉路，力氣大的詭異，我根本無從抵抗。”

    夏洛克陰郁著臉色：“絕對不要有下次了?！?/br>
    “是嗎？”華生從懷里拿出兩張票，“呃……我還給你們訂了別的約會?！?/br>
    “你為什么那么積極？莎拉呢？”夏洛克立馬質(zhì)問他，“我這幾天沒在倫敦，你們應(yīng)該度過了相當愉快的時光才對?！?/br>
    華生嘆口氣：“莎拉和我分手了，否則你以為這音樂會的票是從哪兒來的?！?/br>
    他坐在沙發(fā)上，把票遞給夏洛克：“幾個月前就聽說這場音樂會了，我早早定好了票，打算帶她去享受一次‘天空暢想曲’，卻沒想到，我和莎拉之間比音樂會更早落幕……”

    “非常詩意，不愧是知名偵探小說博客作家，不過我對你失敗的感情經(jīng)歷沒有興趣，”夏洛克接過票看了一眼，“鋼琴與大提琴二重奏？噢，我不想——”

    他一頓，想到了昨天去老板娘家里看到的那張音樂會宣傳單，剛剛送她回去的時候，也在桌上看到了這張宣傳單……